這時候,我有點疑惑了。看這倆人的意思,好像互相認識啊。可是,在這之前,他們有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我心裡暗暗想到:“這師父身上,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
既然張元不轟我走,我就在這靜靜的聽着。能聽多少算多少吧。
只見張元嘆了口氣坐下來,問那老頭:“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了?”
老頭冷下來了一聲,說道:“小子,不是我危言聳聽,你等我這麼大歲數的時候,能比我體面就不錯了。”
張元面不改色:“我知道你怕死。”
老頭反問:“難道你不怕?”
張元很誠實的點點頭:“我也怕,晚上睡覺,經常半夜從夢裡醒過來。”
老頭嘆了口氣:“那不就行了?小子,好死不如賴活着,就算我現在瘋瘋癲癲,至少還活着啊。”
張元沉默了一會,說道:“但是你這種方式,傷天害理。這些人都是無辜的。”
老頭忽然激動起來了:“他們無辜,我就不無辜了嗎?我跟你說,我像你徒弟這麼大的時候,也是一腔熱血,降妖除魔,那善事做的,我覺得我都能成仙成佛了。可是現在呢。”
過了一會,張元聲音有點低沉的對老頭說道:“你就甘心這樣嗎?”
老頭兩手捶牀:“當然不甘心了。”
張元把頭低下去,在老頭耳邊說了一句話。這話聲音極小,我再也聽不到了。然而,張元一邊說,一邊那眼睛偷偷瞄了瞄我。很快,老頭也艱難的側了側頭,看了我一眼。
他們兩個的行爲讓我有點心驚,難道,他們說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正這樣想着,忽然老頭驚恐的在牀上晃動起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張元站起身來,冷冷道:“爲什麼不行?”
老頭垂下頭去,神情沮喪:“我不敢。”
張元忽然笑了:“不敢?哈哈,咱們這一門裡邊,什麼時候出了懦夫?”
老頭滿臉通紅:“十年前你找我,我可能跟着你大幹一場。可是你看看我現在。混成這幅樣子,以往的鬥志,報復,全都沒了。你就讓我這老骨頭,再苟延殘喘幾天吧。”
張元搖搖頭:“事關重大,如果你不跟着我做,那就只有……”
後面的話,張元沒有再說,但是他抽出懷裡的桃木劍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老頭驚恐的看來張元兩眼:“小子,你要殺我?”
張元把桃木劍抵在老頭胸口上:“你是生人,靈魂出竅騙別人訂血契,用普通人的壽數爲自己延命,你配當修道之人嗎?我不管你是什麼輩分的,像你這樣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張元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老頭竟然啞口無言。
張元的桃木劍就要紮下去的時候。老頭忽然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流下來:“小子,咱們這些人已經夠慘了,還要自相殘殺嗎?”
張元的手沒有再紮下去,他把劍撤了,然後看了看老頭:“你果然已經廢了。”
老頭沒有說話。
張元想了想,對老頭說:“紙紮店那家人是我徒弟的朋友,放了他們。”
老頭面色猶豫:“我也想啊,可是已經訂了血契,我也是身不由己。”
張元冷笑一聲:“血契又不是不能廢除?”
老頭面露驚恐:“那還不如殺了我。”
張元衝我招了招手,轉身走了出去,臨出門的時候,他說道:“你自己準備準備,明天我來找你。”
我跟着張元走到外面。
在樓道里面,張元沉默不語,一直踱着方步。
我心裡有一連串的問號,但是不知道該問哪一個。
我想了想,問道:“師父,那個老頭,你認識?”
張元搖搖頭:“不認識,不過,他肯定也是修道的人。”
我正要問他怎麼知道。
他卻嘆了口氣,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來:“這老頭本來早就應該死了,他正在用靈魂出竅的辦法,僞裝成孤鬼,並且和活人訂血契。這樣的話,陰司查不到他的壽數,他得以躲在這裡多活幾年。這種辦法,只有修道的人會,其餘的人肯定不成。”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那麼,他的神經病是裝的?”
張元搖搖頭:“不是裝的。他功力未到,貿然的靈魂出竅,訂血契。所以每天都會有幾個時辰神志不清,這大概是傷天害理的代價吧。你同學的母親和他訂了血契,一旦有供養不周的時候,不僅那女人會有厄運,就連這老頭也受不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來李小星的媽摔傷了腦袋,沒辦法繼續供奉他,所以這老頭纔到李曉星家搗亂。”
張元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試探着問道:“師父,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剛纔在小聲的商量什麼?爲什麼那老頭特別害怕?”
張元回答的很乾脆:“不能。”
一句話把我擋了回來,我只好閉上了嘴。
過了幾秒鐘,張元說:“想要救你的同學,就只能讓血契作廢。我的身體還沒復原,所以,明天你來做這件事。”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推辭道:“我哪會幹這個?我一點道術都沒有學。”
張元看了看我:“你現在二十出頭,正是身強體壯,陽氣旺盛的時候。明天我們選一個陽氣最盛的時辰。保證沒有危險。”
我看了看病牀上的李小星,只好點了點頭。
張元說:“明天午時三刻。你跟着我來醫院。我幫你守着病房門。任何人不得出入,然後,你把李小星的母親,和老頭放到同一個病房。”
我眨眨眼:“讓他們倆幹嘛?”
張元看了我一眼:“不是讓他們倆幹嘛,而是讓你幹嘛。你把老頭的右手中指刺破,取出血來。然後滴在那香爐裡面。隨後,把香灰取出一點來,放到一碗溫水裡面,讓李小星的母親喝下去。”
我眨眨眼:“就這麼簡單?”
張元搖搖頭:“這只是開始。你做完這件事之後,你要看着他們兩個。如果有什麼異常情況,你不要害怕。拿着桃木劍……”
我打斷張元:“有什麼異常情況啊?師父,你最好現在說清楚。”
張元心不在焉的擺擺手:“沒什麼。老頭身上鬼氣比較重,而中指這個地方有比較敏感,老頭被扎之後,肯定會元氣大傷,萬一逼急了,靈魂出竅,可能會有點麻煩。不過你不要怕,咱們選的是午時三刻,除非老頭活膩歪了,敢在這時候靈魂出竅,我保證他幾分鐘之內魂飛魄散。”
我有點着急的問:“師父,這事可馬虎不得。萬一老頭急了眼,這要和我拼個你死我活,我怎麼辦?”
張元很有把握的說:“你放心,你身上陽氣旺盛,老頭現在嚇破了膽,不敢輕易動你。萬一他真的犯渾,你只要拿起桃木劍,隨便扎他一下就行。只要擋住他兩秒鐘,我就從門口衝過來幫你。”
我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面:“你就在門口?不到別處去?”
張元點點頭:“就在門口,我跟你攔着那些醫生護士。”
我點了點頭,同意了,然後說:“之後呢?把香灰喝下去之後呢?”
張元說:“如果這一步沒什麼問題,後面就簡單了。你仔細看一下,在李小星母親的後背上,應該會有一個黑色的瘤……”
我驚歎:“這麼噁心?”
張元點點頭:“這個瘤,應該已經長出了鼻子嘴巴。總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的頭。”
我又驚歎:“這麼噁心?”
張元再點點頭:“然後你用一根針,找到小孩的眉心,一下刺進去,不要猶豫,也不要手軟。一針到底,把裡面的血放出來。這件事就算完成了。”
我想了想:“好像也不是特別危險,行,師父,我聽你的。”
那天晚上,我們本來打算在醫院的長椅上睡覺。但是剛剛躺下,就來了一羣鬧事的,吵吵嚷嚷,又是罵人又是砸東西。
張元嘆了口氣:“許由啊,咱們換個地方吧。”
我只好揉揉睡眼,跟着張元走出來,隨便找了一輛車,來到李曉星家。也來不及收拾,倒頭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根本沒有做夢。然後,我就被張元叫醒了。
我醒來之後,發現張元很焦急,在屋子裡面來回踱步。
我問張元:“怎麼了?”
張元一邊穿衣服一邊催我:“咱們倆都睡過了,現在快要中午了,快走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我想起一會要做的事,不由得有些心慌,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跟着張元走了出去。
這一出門,我忽然感覺到不對了。今天這天,實在是太陰了。陰沉沉的,沒有太陽,如果不是時鐘顯示現在是十一點多。我肯定以爲是早上。
我和張元走了兩步,冷風嗖嗖的吹過來。
我有點擔心:“師父,今天陽氣可不太旺盛啊。”
張元擺擺手:“別擔心,只是陰天而已。有我呢,怕什麼。”
然後我們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風馳電掣,向醫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