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不平的山底,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地移動着,噗通一聲,這個身影摔到了地上,笨拙地爬起來,走了兩步,又噗通摔到了地上,沒想到這個身影還挺有毅力,晃晃悠悠的再一次爬了起來,向前走着。
“噗通----”這一次,他沒有再爬起來。
“嗚嗚嗚~”高大身影發出來的卻是細細碎碎的嬌弱哭聲,聽着甚是委屈可憐。
但在這山間崖底中響起,就略覺有些滲人。
接着是一陣咳嗽聲,那人費力翻個身到一旁,身底下竟壓着一個女子。
原來之前是風幼蓉拖着昏迷的顧北辰在山路里走着。
風幼蓉聽見了咳嗽聲,忙撲到顧北辰身邊,將他扶着坐起來,“北辰。”
顧北辰看着髮絲凌亂,淚眼朦朧的風幼蓉,想着她嬌小的身子揹着他心中一疼,“不要哭。”又是一陣咳嗽,扯到了肩上的傷口,眉頭一皺,看向肩頭。
淡粉色的布條從肩膀和腋下穿過,肩頭還打着一個飄逸的蝴蝶結,顧北辰不禁一笑,看向風幼蓉裙襬處,本來漂亮的長裙被扯的彎彎曲曲的,顧北辰用手背抹去風幼蓉臉上的眼淚,柔聲道,“不要哭。”
雖說在落入崖底之前他用內力護住了自己和風幼蓉,但他受了傷,將風幼蓉護在上面,自己背部着地,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是有些吃不消。
風幼蓉看到顧北辰肩頭布條上又泛出了血跡,眼淚止不住的流,想到是自己一次次摔倒讓傷口裂開,而他怕是一次次被自己摔醒的,自責道,“北辰,都是我太沒用,讓你傷口又裂開了。”
風幼蓉手靠近傷口卻又不敢碰,怕弄疼他。
顧北辰抓着風幼蓉的手腕放到自己眼前,沉聲道:“手是怎麼了?”
風幼蓉看看自己的手,嬌嫩柔軟的掌心滿是傷痕,竟還有些小石子嵌入到了肉裡,不看還沒感覺,一看風幼蓉便覺得自己手心火辣辣的疼。
想是剛纔摔了幾次,手掌着地,地上的石子被壓進了手心。
風幼蓉忍不住“噝噝”的吸着涼氣。
顧北辰從風幼蓉的頭上取下一根小釵小心翼翼的將手掌中的小石子挑出來,風幼蓉咬着脣忍着疼沒喊出聲。
顧北辰從荷包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蓋子,緩緩地將瓶中的藥粉倒在風幼蓉的手掌心,藥粉敷在了傷口上,一陣蟄痛感襲來,風幼蓉完全被生生疼出了眼淚。
“這是無影樓特製的金瘡藥……”顧北辰的話還沒說完,瓶子就被風幼蓉奪了過去。
“既然是你們樓裡特製的,想必效果肯定很好,我這點小傷就不要浪費好藥了,省下來給你上藥。”風幼蓉帶着鼻音的哭腔,眼睫毛上還掛着欲掉不掉的淚珠。
顧北辰嘆了口氣,將風幼蓉的小腦袋捧在眼前,輕柔的吻上風幼蓉略顯紅腫的眼睛,“我皮糙肉厚,這麼多年什麼傷沒受過,你一個女孩子總是希望漂亮的,聽話,把那隻手也敷上,剩下的藥夠我用的。”
風幼蓉感覺到眼皮上微涼微乾的脣一瞬而過,還是嘟着嘴道,“不要,天氣熱了,要勤換藥,多留一點總是好的。”將瓷瓶裝進懷裡,雙手一合,輕輕的搓了搓,攤開,“這下兩隻手都上過藥了,該給你上藥了!”
風幼蓉從裙子上扯下兩塊布條,纏在手上,看向顧北辰,“我給你上藥。”瞅了眼顧北辰的肩頭,“我把衣服撕了啊,你忍着點疼。”
風幼蓉解開之前綁着布條,躊躇着不敢下手,顧北辰笑笑,“沒關係。”
風幼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眼睛紅紅的,像只可憐的小兔子,但眼神裡的純淨澄澈讓顧北辰心頭一悸,微微一笑。
這是他的小姑娘,勇敢又堅強。
風幼蓉用小釵將顧北辰的衣服劃了個口子,提心吊膽的慢慢揭開衣服,傷口和衣服連在了一起,扯到了邊角,人在虛弱的時候感官無比靈敏,顧北辰強忍住,“直接撕。”
風幼蓉穩了穩心神,一咬牙,將衣服直接撕開,連着後邊的也都撕開,傷口裂開不停的流血。
顧北辰悶哼一聲,風幼蓉看到顧北辰疼的滿頭冷汗,用袖子胡亂的擦了兩下,給自己也擦了兩下。
風幼蓉用手帕輕輕的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掏出小瓷瓶,將細膩的藥粉倒在傷口上,然後又從裙子上撕下幾塊布條給顧北辰綁上,給身上其他傷口也大概上了藥,好好的一條長裙快被她撕成短裙了。
風幼蓉看着閉着眼睛調整呼吸的顧北辰,“北辰,我們繼續走吧,天馬上要黑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顧北辰睜開眼睛,“嗯。”
風幼蓉將顧北辰扶起來,讓他沒受傷的那隻胳膊搭在自己身上,但還是十分費勁。
起初,顧北辰清醒着還能自己勉強的走着,可是漸漸的風幼蓉感覺自己身上越來越重,風幼蓉轉頭一看,竟是顧北辰又昏過去了。
風幼蓉也是累極了,覺得腿發軟隨時就要跪在地上,強打起精神向前走,走了一會,暮色降臨,風幼蓉感覺臉上落下了幾滴水,頓了一下,心中只道屋漏偏逢連夜雨,接着天空雷聲大作,往常一打雷就怕的要死的風幼蓉只是將顧北辰的胳膊抓緊了繼續向前走。
雷聲響過,接着就是傾盆大雨,視線因爲雨水模模糊糊,只看到前方無盡的黑暗,和猶如鬼魅般張牙舞爪的樹枝,風幼蓉只是下意識的拖着顧北辰向前挪動,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山路不一會就被雨水澆的泥濘不堪,風幼蓉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濘裡,踉踉蹌蹌,舉步艱難,想要擡起腳,但身上壓着顧北辰使得腳陷進泥裡太深,一下子腳沒擡起來,身子向前一傾,整個人摔進了泥裡。
風幼蓉這一摔腦子清醒了一點,爬起來將顧北辰扶起,這一次,顧北辰沒有醒過來。
風幼蓉有些慌張,將顧北辰臉上的泥擦掉,可是雨水不停的打在臉上,風幼蓉抱住顧北辰的頭,手摸上顧北辰冰涼的臉,用身子擋住他的傷口,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北辰,怎麼辦,我沒有力氣了!我走不動了!你醒一醒好不好?我背不動你,救不了你!”
“我該怎麼辦?天好黑,我好害怕,北辰,你醒來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我快撐不住了,北辰,北辰,我該怎麼辦?”
一直強忍着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爆發,恐懼,無助,彷徨不安,各種情緒涌上心頭,風幼蓉抱着顧北辰泣不成聲。
風幼蓉覺得今天一天流的眼淚快要趕上過去十七年流的淚。
大雨如注般落下,風呼呼地颳着,風幼蓉的哭聲在崖底裡斷斷續續,顯得有些陰森淒涼。
一陣風吹過,衣衫溼透的風幼蓉不禁打了個寒顫,看着懷裡的顧北辰,風幼蓉打起精神,不能頹廢,如果放棄了,北辰怎麼辦,傷口本來就沒有好好處理,再被雨水打溼,一定會感染的。
風幼蓉將顧北辰扶起來,繼續前行,大哥二哥一定會來找她的,只是雨夜路滑,視線又受阻,希望大哥二哥能平平安安。
風幼蓉一步一步向前移動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中一道閃電,風幼蓉看見前方似有一個山洞,激動不已,有了動力,身體好像又充滿了能量。
風幼蓉架着顧北辰終於走到了山洞外,黑漆漆的山洞猶如巨獸張開的嘴巴,令人不寒而慄,可是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她恐懼。
風幼蓉將顧北辰帶進了山洞裡,小心翼翼的讓他躺在地上,摸摸了顧北辰的胸口,掏出一個油布包着的東西,打開,果然,是火摺子。
趁着又一道閃電,風幼蓉環顧四周,看到山洞裡有幾根樹枝和一些雜草,跑過去撿回來用火摺子點燃。
風幼蓉把顧北辰肩頭的布條解開,揭開的時候戰戰兢兢的,可還是連到了傷口,顧北辰僅僅只是蹙了蹙眉,卻還是沒有醒來。
傷口被雨水泡的有些嚇人,風幼蓉將手帕掏出,接了外面的雨水擰乾,將傷口附近擦拭了一番,掏出小瓷瓶上了藥。
風幼蓉感覺手底下顧北辰的皮膚溫度有些不正常,手附上他的額頭,之前還冰涼不已的額頭如今滾燙異常。想來是傷口沒有處理好又被雨水泡了這麼久感染髮燒了。
風幼蓉忙將布條在雨水中淘了淘,搭在顧北辰的額頭上,將他往火堆處拖,待到布條變熱時,再跑出去淋溼,回來搭在顧北辰的額頭上。
這樣反反覆覆不知過了多久,風幼蓉感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再一次換了布條以後精疲力盡地趴在顧北辰身上睡着了。
一個身影撐着油紙傘站在山洞外,看着伴着火光相依相偎的兩個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走到兩人身旁,給風幼蓉喂下了一粒藥丸,然後抱起她,緩緩的走出了山洞。
山洞裡,只餘顧北辰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火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