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茶藝師?”
華子建說:“我自己來吧,不過茶要好一點的。”
老闆娘就點頭說:“這沒問題,看先生也是茶道中人,我知道不會以次充好的。”
華子建就笑了笑說:“聽老闆娘的意思,要是不懂行的,那就要充一充了,呵呵呵。”
老闆娘一點都沒有感到不好意思,說:“生客,熟客,行內,行外,那當然是有區別的。”
華子建有點驚訝的挑起了大拇指,說:“夠坦誠。”
老闆娘嫵媚的一笑,就轉身出去安排了。
很快,一套檀香木的茶具就送了上來,華子建打開那一小包茶葉聞聞,輕輕的到進了紫砂壺中,但聞‘叮叮’做響,華子建點點頭,知道老闆娘沒有欺騙自己,果然是好茶。
華子建就開始溫杯,燙杯,洗茶,沖泡起來。
一會,聽到了腳步聲,就見老闆娘帶着尉遲副書記走了進來,華子建站起來相迎,說:“今天打擾你休息了,不好意思啊。”
尉遲副書記哈哈的笑着,說:“沒想到華老弟也有如此的雅興,好好,能和老弟你品茶輪道,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兩人就坐了下來,老闆娘又問了問還需要不需要其他的小吃,見華子建和尉遲副書記都一起搖頭,也就悄然離開了。華子建和尉遲副書記兩人卻並不急着說話,只各自噙口茶水靜靜地望着窗外的月色,白雲,聽着一陣陣輕微的風響和落葉的飄零。
他們兩人之間像是早已達成了一種默契,都靜靜的喝着,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能夠如此平靜的,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面對着良辰美景,藍天浮雲,確實是難得,也是一種真正的享受。
兩人喝過了頭三道茶後,尉遲副書記才說:“華老弟啊,你今天把我請來,不是單單的爲了來品茶吧,我看你臉上一直有抑鬱寡歡的神情,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有什麼就說吧,你這個人啊,雖然並不完全對我的口味,但我還是在很多地方佩服的。”
華子建也擡起了頭,寧靜的看着尉遲副書記說:“確實我有點困惑,需要你的幫助。”
眼光一閃,尉遲副書記說:“奧,那就說來聽聽,只要不違反原則,我一定盡力幫你。”
華子建又移開了眼神,輕聲的說:“我在擔心我以後的處境會很艱難,只有你能解開這個死結。”
尉遲副書記真的有點疑惑起來,莫非華子建確實遇到了什麼難題,那會是什麼呢?以自己對現在時局的分析,華子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難題,是不是和莊峰有關?
他試探着問:“莊峰又刁難你了?”
華子建點點頭,說:“是啊,是啊,雖然現在還沒有,但馬上我就會危機重重了。”
“馬上?華老弟的話很有玄機啊,不知道你的依據是什麼?”尉遲副書記皺着眉頭問。
華子建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直視着尉遲副書記說:“我得到了最可靠的消息,全市長很快就要離開新屏市,而他走後,市長的位置恐怕要落到莊峰的手上,你想一下,我和他這種關係,以後我在他手上怎麼混,我會多艱難。”
尉遲副書記聽到華子建這樣一說,心中也是一驚,看來傳言真是一旦不假啊,自己早就想到會有這一步,但沒有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
尉遲副書記是絕不會懷疑華子建消息的來源的,對華子建的底細,他早就研究的透透的。
就拿這次花園廣場的事情來說吧,如果不是華子建後面有人,這件事情那能如此就結束,但有人也未必是好事,正因爲華子建的身後有人,也就註定了華子建會有更強大的對手,什麼事情都是辯證的。所以在目前來講,尉遲副書記一直都和華子建保持着若即若離的態勢,既怕得罪他,又怕和他走的太近最後惹火上身。
但現在的問題關乎着自身的利益了,這個市長的位置也早就是尉遲副書記覬覦多年的一個位置,這些年自己隱忍苟且,不過就是爲了有一天可以一躍而起,現在的機會來了,但恐怕又要和自己失之交臂了,尉遲副書記怎麼能不心痛。
他有點嘶啞的說:“已經定了嗎?”
華子建搖了一下頭說:“還沒最後確定,但據說莊峰最近活動的很厲害,把蘇副省長抓的很緊。”
尉遲副書記是絕對相信的,上次蘇副省長到新屏市來視察,只要稍微有點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他就是想來捧一下莊峰的,在這樣一個對手面前,尉遲副書記有了絕對的壓力。
他看着華子建說:“謝謝你來告訴我這個消息。”
“不用客氣,我或許也是在爲自己考慮,我希望接手全市長的人是你。那樣至少我好過一點。”華子建自言自語的說。
尉遲副書記感激的點點頭說:“我理解,我理解,問題是隻怕我很難上啊,不滿老弟你說,我在省上也有靠山,但比起蘇副省長來,還是有點力不從心。”
華子建也點點頭,說:“不過事在人爲,尉遲書記也不要太過灰心了,說不上情況再有變化呢?”
其實作爲華子建來說,他已經完全確定這件事情是板上釘釘的局面了,不會再有什麼變化,要是還有變化,省委王書記也不會給自己來一個暗示性的電話了,他的電話就表明了,方方面面的事情已經協調完成,而現在華子建要做的就是激起尉遲書記的鬥志來,讓他去拼一下。
當然了,毋庸置疑的說,尉遲副書記拼下來的結果必將是註定會失敗的,但華子建要的就是這個局面,只有切身體會到了失敗的滋味,才能讓尉遲副書記對莊峰有更大的仇恨,也才能最終讓他和自己走到一起,在新屏市形成
一個三足鼎立的局面。
在華子建知道自己會成爲常務副市長的時候,他就決定要開始佈局了,他考慮過,要是自己和冀良青合作,當然是可以壓住莊峰,但那樣的結果是自己不願意去做的,和冀良青在一起,自己只能是一個附屬品,自己只能爲冀良青的意志和需要去工作,只能爲冀良青的勢力去奔波。
而自己和尉遲副書記的合作,自己卻能和他平起平坐,兩人也能相互尊重,共同抵禦,如果做得好,或許還能讓他爲我所用,這樣自己就足以抵擋不管是莊峰,還是其他什麼人的攻擊了,自己也就在新屏市既不會丟掉底線,又能自如的工作。
所以第一步就是必須讓尉遲副書記感到心痛,也讓莊峰知道尉遲副書記和他的相爭過這個市長的位置,繼而相互仇視,這樣自己第二步他才能和尉遲副書記坐下來結成聯盟。
尉遲副書記已經沉思了許久,他決定,自己還是要拼一下,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機會很難遇到,一旦華子建的話成爲了事實,只怕自己有要等許多年了,但到那個時候,物是人非,就算有了機會,自己還有能力去爭取嗎?
他慢慢的寒下了臉,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的說:“我的確應該試一試,就算不能成功,但至少努力過。”
華子建頷首認同,接着就爲尉遲副書記再次的斟上了一杯茶,兩人沉默着,很久都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早,尉遲副書記就給冀良青書記請了一個假,說自己最近老是頭暈,要到省城去檢查一下,冀良青自然是安慰幾句,叮囑一會,也就同意了。
尉遲副書記在省城也是有個後臺的,那就是現在省宣傳部的秦部長,兩人相交多年,只是過去秦部長是副職,給尉遲書記幫不上太多的忙,但工作上還是給予了很多支持。
現在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在樂世祥離開了京城時候,過去的那個宣傳部部長也退下來了,這秦部長就接上了位置,作爲宣傳部的部長,自然而然的就進了省常委,而且排名還靠前,比秋紫雲都強了好幾位,當然排名靠前未必就真有實權,不過怎麼說人家也是省常委的身份,身價比起過去也就大不相同了。
尉遲副書記找他也在情理之中。
從新屏市到省城的路是高速公路,不過就算是高速路,因爲新屏市在北江市的最西頭,有點拐角,所以要到省城,也需要半天的時間,一路上,尉遲副書記都在思考着見到秦部長之後自己應該怎麼說,怎麼才能打動他,還有自己兜裡這張五十萬元的卡如何才能讓秦部長收下。
這些是頗費腦筋的,錢這個東西固然好,誰都想要,但越是到了高層,他們對自己的約束也就越大,不是誰想送錢人家都會收的,有時候,前途比錢更重要。
所以說,尉遲副書記這一路走去,心中還是很坎坷的,自己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一個結果。
而莊副市長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他不得不留下來參加市裡一年一度的經濟工作會議,其實就在華子建收到省委王書記電話後沒有幾個小時,莊峰也收到了蘇副省長的電話,在電話中蘇副省長一樣的對這件事情做出了暗示。
所以莊峰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他也很急,想到上面去打探一下,活動一番,不過這個經濟會議是早就預定好的,而且作爲新屏市的常務副市長,莊峰在會上要做很多重要講話,他走不開。
但莊峰也有自己的安排,他在會議還沒開始之前,找來了也準備參會的大宇縣的黃縣長,把他帶到了大會議室外。
這個黃縣長說起來啊,來頭也不小,據說有個堂兄弟在中央的某個部做司長呢,所以他也就順風順水的一步步攀了上來,他和莊峰也是老上下級的關係了,莊峰對他很是信任。
黃縣長就一面掏出煙,給莊峰點上,一面說:“市長好久沒到我們大宇去過了,什麼時候過去看看啊,大家挺想你的。”
莊峰一笑說:“想什麼,想我給你們批點錢是吧?”
黃縣長就嘿嘿的笑着說:“那是捎帶的事情,主要是大家想聽到你的教誨。”
“且,拉倒吧,不說虛的了,那個東西怎麼樣,拆下來了嗎?”莊峰收斂起了笑容,正兒八經的問。
黃縣長也收斂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莊峰說的那個東西其實是半年前莊峰到大宇縣視察工作的時候,無意間在一個鄉政府發現的一個寶貝,那寶貝是鄉政府院子裡一個石壁,據說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上面篆刻着一段古文,寫的什麼,莊副市長到沒看懂,但聽縣上文化館館長介紹,這個石壁很有價值,文化館本來想回收的,不過鄉政府說先放放,這一耽誤,大家就淡忘了。
但前些天莊副市長給蘇副省長送了那個玉璽之後,感覺送這些東西很是對蘇副省長的路,就一下想到了大宇縣的那塊石碑了,心動不如行動,他就給這黃縣長去了電話,說一個朋友想欣賞一下那個石壁,看能不能想辦法弄出來。
黃縣長當然有辦法了,他的地盤他做主,兩人就一商議,很快的給縣上撥了幾百萬元,準備對那個鄉政府辦公環境做個修繕。
現在黃縣長就對莊峰說:“嗯,前幾天鄉政府已經動工了,東西我安排人乘亂搬到外面一個廠房了,我去看過,都完好着。”
莊峰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以後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不會的,亂七八糟的現場,誰知道怎麼就弄丟了,說不定就埋在院子裡那個地方了,嘿嘿。”黃縣長很幽默的說。
莊峰就點點頭:“那你準備好,這幾天會議一結束就弄過來,嗯,算了,會議結束的時候,我讓我司機開個車過去,不要讓外人拉了。”
“行,
行,不過要個麪包車,你那個小車裝不下。”
莊峰點點頭,扔掉了菸頭,就回會議大廳了。
這次會議在王朝酒店舉行,鑑於目前極不樂觀的經濟形勢,市委市政對這次會議給予了高度的重視,市委書記冀良青市長全凱靖已經不止一次關注會議的準備情況了,作爲分管領導的莊副市長自然壓力不小。
會議整整開了四天,輪番上陣的領導們無不對經濟形勢表示深切的憂慮,但也總是能夠在危機中看到希望,在挫折中看到前景,總是能一二三四五地列出些空曠無邊的措施方略來。
晚上用餐之後原則上是安排討論,大家似乎已經難堪複雜經濟形勢的困擾,所以作爲個人,怎麼才能爲經濟出點力,做點貢獻呢?
在領導們心急如焚的思考下,他們便三五結伴地涌入了各種娛樂場所,決定用實際行動拉動內需了。
華子建這幾日幾乎也沒有時間休息,白天忙碌會務,晚上則是奔走在酒桌之間,他只盼着這會議趕緊結束了,這一開會,自己什麼事情都做不成,要是個小人物還好辦,進去在會場繞幾圈,找個機會就偷跑了,但華子建是副市長啊,還是主管工業的副市長,這會議多少和他有點關係,他又是坐在主席臺上的人,跑了也太顯眼,所以只好耐着性子,老老實實的待着。
會議的最後一天,市政府在王朝大酒店洪武廳宴請了全體參會代表。新屏市是個不大不小市,下面轄着六縣,兩區,外帶一個開發區,加今年市裡的主要領導高度關注經濟形勢,於是那些但凡與經濟建設有些關係的大大小小的頭頭腦腦們都來了,如此一來參會人員有數百之衆,整個洪武廳一時間杯盤林立,觥籌聲一起煞是壯觀。
市委書記冀良青高居在中間主桌的主位上,旁邊則是市長全凱靖尉遲副書記和幾位副市長秘書長。
尉遲副書記是最後一天會議才趕回來的,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檢查病了,也都隨便的問候幾句,但華子建是知道他到省城做什麼去了,不過看尉遲副書記臉色不善,估計是遇到麻煩了。
冀良青一張紅光滿面的臉上總是流露着笑意,彷彿永遠擦不盡得汗水一般。全凱靖最近的情緒一直不大好,黃瘦得略顯病態,加上整日黑着一張臉,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下面人自是少有人敢與之親近的。
酒過三巡,各桌便排着隊伍來主桌上敬酒,冀良青倒是爽快,哈哈一笑之後便喝上一口,唯獨這全市長似是很不耐煩一般,總是很認真地盯着敬酒人看一眼後,方將那酒杯沿擱在嘴脣上點一點算是喝了,那些在下邊高高在上慣了的頭頭腦腦們難免會尷尬,便有人趁着人多上去敬了莊峰與幾位副市長,獨獨繞過了全凱靖。
華子建就暗自想,或許全市長已經也知道了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吧,但他爲什麼會不高興呢,記得上次全市長和自己談論起他將要調回省城的時候,那是一種躊躇志滿的神情,現在他怎麼會這樣,莫非是調回去的地方不太令他滿意嗎?
華子建想了幾分鐘,但想不出來什麼,也就只好放棄了。
在一擡頭,華子建看到那幾個縣委書記正端着酒杯在主桌上頻頻碰杯,一張張胖乎乎,油膩膩的臉早已經被酒精醃得如紫豬肝一般,說話似乎也沒有了平素的小心翼翼。
王稼祥今天也是很活躍的,這麼幾年在市委市政府之間沒有少跑,人也是十分的殷勤,故而同兩邊的領導們都很熟識,這一點倒的確是華子建他們自嘆弗如的。
晚宴結束,領導們一撥撥離去,那些參會的人喝的亦是盡興,大家明天都沒有了任務,心情自然放鬆,便或是歪歪斜斜地回房休息,或是三五相約着出去休閒,拉動內需了。
華子建等人作爲政府這面的主人,就將冀良青和尉遲副書記送上車,又送走了幾位市委的秘書長,看看錶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倦意頓時如漫天大霧一般遮蔽得他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賓館裡預留了專門的會務人員房間,華子建想着乾脆在此將就一晚吧,不回家了,免得現在回去還把江可蕊折騰醒了,他正要轉身往電梯間走之時,卻正與滿身酒氣的莊峰正面迎上。
兩人淡淡的點個頭,華子建就見莊峰腳下有些踉蹌,他並不和華子建說話,只是眼中露出了一種很得意的笑容,華子建心中知道他在得意什麼,不過華子建相信他是不知道自己要接他的位置,要是知道了,恐怕他就有點笑不出來了,華子建正在想着,莊峰已經鑽進了自己的奧迪轎車離開了。
華子建冷冷的看了一眼遠去的奧迪,就上了樓,回到自己預留的房間去了。
華子建在前面的幾天會議中沒見到尉遲副書記,他就知道他已經是去活動了,今天尉遲書記回來了,不過臉色不是太好。
這也是華子建預先估計的,他感到自己這一次行動是異乎尋常的順利,他仔細地想過之所以這麼順利,應是得益於每一個人心中的貪婪,不管是誰,都想着一些本來就不該自己得到的東西。
華子建想着等自己的任命宣佈的時候,只怕很多人都會驚訝不已的,一想到這裡,華子建就有點小得瑟,得意之感便往外直漾,在他有限的知識儲備中依稀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麼個詞,他現在覺得自己就是那隻伺機而動的黃雀。
但他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千萬不可急躁。於是他這幾日寸步都沒有離過賓館,他要讓自己成爲一隻真正雄心勃勃的獵鷹。
他似乎已經嗅到了獵物的味道,他看到了尉遲副書記眼中的焦躁,他知道自己刻意營造的神秘氣息已經在發揮作用,他也看到了莊峰周圍的那些所謂的鐵桿們在面對自己時喜悅與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