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葉子提出的問題,其實一句話就能說明白。
可是事實上很多越能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情就越難啓齒,難道我直接告訴我是妖怪?
葉子見我神色不定,柔聲道:“你放心,你就算說你是外星人我也不會驚訝的。”
呃,外星人,說到底那還是人,性質屬於外地沒見過面的網友,我們可是地球上土生土長的妖怪……
這時一曲終了,人們紛紛回去休息,我忙趁這個機會打岔道:“我們去喝點東西吧。”
葉子輕笑一聲:“我不怕等,總之你躲不了的。”
聶平端着一杯橙汁來到葉子跟前,點頭示意道:“陛下。”
“叫我葉子吧,這不是客氣話。”葉子誠心誠意地說。
聶平微微一笑道:“好,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方便的話,你能不能安排明天的飛機送我回中國。”
葉子瞪大眼睛道:“那可不行,我還沒好好感謝你呢,就算你不接受謝禮,總得在富加多待些日子吧?”
聶平道:“回去以後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你的盛情我心領了。”
葉子道:“工作可以先放一放嘛,再說你的工作在哪不能做?”
我笑對葉子道:“他想走就讓他走吧。”
“謝謝。”聶平衝我們又點了點頭,繞開歡樂的人羣,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葉子看着聶平的背影對我說。
我哼哼了一聲道:“他們都是這樣,雖然人不壞,可不討人喜歡。”
“誰們?”葉子好奇地問。
我拿過兩杯飲料,又把話頭岔開了。
晚宴上,受了封的幾個騎士也成了寵兒,騎士封號已經是富加王國唯一的榮譽封號,那些內閣大臣們都不再世襲爵位,所以我們這些東方面孔自然倍受矚目。
林子文帶着他的小包,低調地坐在一張桌子後面,禮貌地拒絕上來邀請他跳舞的姑娘們,面前放着一杯自來水——十足的殺手做派。紅夜女和隊長跟前擺了一堆白蘭地,兩人人手一個色盅,紅夜女不住大叫:“我有3個3!我有5個6!”每每揭盅仰頭大笑,露出兩道深溝,可憐的隊長已經被灌得迷迷瞪瞪,嘴角拖了一條涎水,臉紅得猴屁股一樣。
梅蘭雙腿交疊,遠目皇宮景色,人比煙花寂寞,高大全坐在她對面,卻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蝦仁蹲在他腳邊,百無聊賴,也不知哪個貴婦帶了一條母香腸犬進來,蝦仁鄙夷地看了高大全一眼,自己泡妞去了。
小慧無雙他們四個一桌,看着葉子不住地衝我擠眉弄眼。
孫滿樓重操舊業,握着一箇中年豔婦的手信口開河道:“看你事業線今年大利東方,想沒想過去中國發展?”
稍停,又放了幾支舞曲,有人提議讓小綠即興演唱一曲,衆人轟然叫好,這些天來小綠在富加做了無數場直播,人氣高漲,也算半個富加的明星,不少人都成了她的粉絲,她正坐在無雙身邊閒聊,聽見人們叫她名字,小小的吃了一驚,聽說叫她唱歌,也不多推辭,走到場中拿起麥克風怯怯道:“你們能聽得懂麼?”
會說中文的都叫:“能!”其中夾雜着不少亂七八糟的外國話,也都讓她唱一個。
小綠淡淡一笑:“那我就唱一個。”她從樂隊手裡接過一個吉他,撥動弦子,先輕哼了幾句,唱道,“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我嘿然道:“又是這首。”
葉子道:“怎麼了?”
我遙指無雙對她說:“這是唱給那小子聽的。”
葉子道:“那他多幸福啊!”
無雙見我們都在看他,尷尬地笑了笑。
隨着小綠的歌聲,人們漸漸安靜,她聲音清脆動聽,帶着股說不出的溫馨,讓人一聽就不自覺地忘記煩惱露出微笑,這首歌衆人聽的多了,不少人都會跟着哼唱,但又不敢大聲,生怕破壞了其中的味道,苦妖坐在鐘塔上聽得出神,也難得展顏,身子一斜,差點滾下來……
葉子放下酒杯,凝神聽着,不禁感慨道:“我不認識小綠的時候就聽過她的歌了,那會我常想一個人怎麼能唱得這麼好聽?”
還不等我說什麼,葉子溫柔一笑:“何安憶,你還沒想好要怎麼跟我說嗎?”
這會我終於鼓足勇氣,醞釀好情緒又清了清了嗓子,深沉道:“話說在6000年以前……”
葉子微笑着看着我,靜待下文。
“咳咳,其實是一萬多年以前……”
葉子還沒插話。
我嘆了口氣:“實話說吧,其實我是……”
就在這時,莫名地颳起一陣小風,天空中一個黑影陡然筆直逼近廣場,使不少酒杯和餐具落在地上,人們擡頭張望就見那黑影越來越清晰,再近時就見兩片蝠翼中夾着一個金髮美女,她瞬間而至,停在人們頭頂不到兩米的地方,扇動着將近4米的大翅膀,她似乎是循聲而來,此刻微一定神,見小綠在唱歌,又降下一截,手臂一探把她夾在肋下,衆人一愕之後頓時大亂,來人自然是艾裡克斯,她抓住小綠,雙翅一振已經又飛上半空,王水生跌跌撞撞從人羣裡鑽出來,大聲道:“奶奶,你要幹什麼?”
艾裡克斯呼啦呼啦地扇動着翅膀,停在空中咯咯一笑道:“我要借你們這個小姑娘用一用。”說着翅膀再一扇,向皇宮外飛去。
回過神來的人們有的叫有的喊,亂成一鍋粥,隊長不忘職守,高聲道:“保護陛下!”
漢克斯等人拔槍在手瞄着天上,兩個男人的聲音頓時叫道:“不要開槍!”一個是王水生,另一個卻是無雙,他惟恐傷到小綠,情急之下一把扯住王水生怒道:“那女人想幹什麼?”他雖然沒參加白天的行動,聽阿破他們講述經過,也知道艾裡克斯是王水生的長老。
王水生哭喪着臉道:“我想她大概是餓了,咱們還是趕緊追吧!”
無雙一把扔開王水生,邁開大步就朝皇宮外跑去。小慧見廣場外圍有不少負責巡邏的警車,上面還帶探照燈,一個箭步躥了上去,大聲喊無雙:“上車追!阿憶開車。”
葉子驚詫莫名,這會我也顧不上和她多說,緊跑幾步把車裡的司機趕在一旁,道:“給我指路!”
阿破扳着探照燈照向天空,強光之下只能隱約看見一個黑影快捷無比地在雲層裡掠過,他扯着嗓門喊:“出門往左開!”
孫滿樓雙手連揮,嘴裡唸唸有詞,皇宮舉行慶典時曾準備了大批的和平鴿,這會聽他號令,一起飛上天空,我們的車經過他身邊時他提醒我們:“跟着鴿子走。”
無數只和平鴿遮天蔽日地向皇宮外飛走,我掐住時間,一面跟着它們,一面聽阿破指揮,衝到外面的公路上,開車疾馳,皇宮警衛隊也派了車援助,可是哪能跟得上我們?
開始,有鴿羣的幫助我只需不時微微擡頭看它們的方向就行,但是急速飛過十幾公里以後,掉隊的鴿子就越來越多,到最後只剩下一小片,也幸好有它們幫助,阿破才得以把探照燈打準方向,再後來鴿羣越來越小,我人在車裡已經只能靠阿破提供的信息追蹤,這樣就得不時停下結界問詢,艾裡克斯飛行迅捷無比,此時再想照住她變得非常困難。
大概又追出40多公里,我再探頭問阿破方向時他沮喪地拍拍車頂道:“跟丟了。”
我只好停下車,無雙跳出去,竭力向天上張望,兩隻眼珠子已經瞪得通紅,王水生訥訥道:“別看了,我們根本沒希望追上她老人家的。”
無雙忽然一拳打在王水生臉上,渾身顫抖,怒道:“小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把你們這窩蝙蝠精全殺了!”
王水生捂着鼻子默然無語,忽見手裡有血,頓時腳下一軟跌坐在路邊。
小慧安慰無雙道:“別急,艾裡克斯想喝血也不用萬里迢迢特意來找小綠,我想八成和元妖有關。”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一樣東西掉在了我們車窗上,我藉着車燈一看,原來是一隻死鴿子,它渾身血跡斑斑,胸骨處有兩個被利齒咬下的洞。
阿破猛然擡頭道:“那娘們就在我們頭頂上!”
小慧拿過死鴿子掂了掂道:“不對,已經在我們前面半公里了。”
我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小慧一邊上車一邊道:“只是大約,按這隻鴿子的體重從天上掉下來的時間再根據艾裡克斯這段時間的飛行速度算的。”
無雙又看到了希望,大聲道:“快追。”
我們上車,按小慧說的往前開了500米,再下來四處檢視,果然又在全邊不遠處找到一隻鴿子的屍體,這次我們誰也不說話,默默上車,再前一段,又有死鴿子,無雙臉色陰沉,我們也覺心寒,就這樣一路有死鴿子做路標,往前走了三四里路,再停下車,小慧忽然捂着胃乾嘔起來。
我們上前一看也不覺一陣噁心,只見路燈下有好幾只死鴿子,都被吸乾了血,扭曲地散了一地。
這時已是夜深人靜,幽暗的路燈,寂靜的街道,幾隻鳥的屍體,任誰看見都不禁一寒。
阿破擡頭望天道:“一隻500米,那麼這娘們離我們已經好幾公里了?”
小慧勉強直起身道:“笨蛋,這說明她在這裡停留過,現在她如果不在我們頭頂上那麼就一定落下來了。”
“找!”無雙只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個字。
“看那。”阿破手一指,前面有一家徹夜營業的肯德基,店裡燈光亮着,門上的肯大爺正慈祥地衝我們樂。
“進去問問,說不定有線索。”阿破道。
我們只好跟在他身後,可是誰都明白希望渺茫,這是肯德基又不是天文臺,誰沒事半夜老盯着天上?
阿破走到門口,只往裡面看了一眼,便停住身形,疑惑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我們緊跟其後,很快也都呆住了。
空蕩蕩的店裡面,兩個面對面坐在一張桌子裡,其中一個女孩兒面前擺着一杯可樂,正捧着一個漢堡包大口小口地吃着,她對面那個女人看歲數也大不了多少,一頭金黃的長髮,雙手交握慈愛地看着她,倒像大姐姐甚至母親一樣。卻正是小綠和艾裡克斯!
無雙猛的撲進去把小綠拉在自己身後,怒視艾裡克斯,我們也趕忙跟了進去。
王水生道:“奶奶,您怎麼在這啊?”
艾裡克斯姿勢不變,笑眯眯地看着我們說:“小綠說她餓了。”
無雙擋在小綠身前,拉開她的衣領檢查有沒有被咬的傷口,小綠臉一紅,扭捏地閃開。
無雙見小綠無恙終於放心,轉身怒指艾裡克斯道:“你想幹什麼?”
艾裡克斯笑眯眯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借小綠用一用,或者換個說法——我想請她幫個忙。”
我進到店裡觀察四周,見櫃檯後面的服務生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艾裡克斯笑道:“他們只是被我打暈了,因爲我沒錢結帳。”她撇了撇嘴道,“主要是我很生氣,誰讓他們這連現成的鮮血都沒有,以前在我們聚居的地方,一個銀幣可以喝到吐。”
我拍了拍小綠頭頂問:“你沒事吧?”這節骨眼還有心情大吃大喝,我惟恐這丫頭是被嚇傻了。
誰知小綠淺淺一笑道:“我沒事兒,艾裡克斯姐姐對我可好了。”
王水生頓時叫道:“姐姐?”
艾裡克斯道:“對,我已經認小綠做妹妹了。”
王水生道:“那……”
艾裡克斯道:“快叫幹奶。”
王水生:“……”
小慧坐在小綠身邊,摟着她肩膀問:“小綠,剛纔的事你還記得嗎?”看來她的擔心和我是一樣的,生怕小綠神智出問題了。
小綠道:“記得,剛纔我們飛了很高,艾裡克斯姐姐跟我說她是吸血鬼。”
小慧道:“那你不怕嗎?”
“剛開始很怕,不過她說她不會傷害我。”
“然後你就不怕了?”
“嗯。”
我們頓時被這個強大的理由震撼了:這丫頭倒是很實誠啊,人家跟她說什麼她都信。
小綠又道:“她還說她要我用歌聲幫忙去對付一個人,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你們的朋友。”
我納悶道:“你怎麼知道?”
小綠咬了一口漢堡包道:“我現在唱歌不難聽了,害怕我歌聲的人一定不會太多,所以你們的敵人是同一個人。”
阿破驚歎道:“原來你什麼都明白啊?”
小綠翻個白眼道:“我又不是傻的。”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