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軍隊戰損承受力(二合一)
浚稽山大營。
“大將軍,還不發兵馳援麼?”
與司馬遷一同立於衛青帳中,蘇武憂心忡忡卻又小心翼翼的詢問。
如今蘇武雖名義上還是天子派來與烏孫和親的使者,但因爲目前劉據不同意他將劉細君送去烏孫完成和親,便只能暫時滯留西域,此前是聽任劉據調遣,如今則是聽任衛青調遣。
不過他也完全不虧。
此前的姑師之戰中,他也立下了戰功,而且功勞絕對要比完成和親更大,回頭雖未必封侯,卻也一定能夠升官。
可是他並不滿足,和司馬遷一樣,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諸如趙破奴、王恢、東方裕等人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封侯,總覺得自己也不必這些人差,只要聽從劉據的方略,一定也能得到封侯的機會,帶上點像樣的“西域土特產”回去。
“不急,再等等。”
然而就連劉據也未曾料到,現在最沉得住氣的反倒是衛青,他將目光從案几上的輿圖上移開,看向蘇武和司馬遷,慢條斯理的道,
“蘇武,令尊蘇建也曾像你一樣在我幕府中爲將,看到你這與他相似的眉眼,總令我想起當年的崢嶸。”
“這是末將的榮幸,可是大將軍……”
蘇武還想說些什麼。
衛青卻擡起手來打斷了他,接着說道:
“你與令尊一樣,雖有一片赤誠忠心,但性子卻有些急躁。”
“當年他也像你一樣站在我面前,建議我養士以博名,那是因爲他不瞭解朝堂,更不瞭解陛下,而他說這樣的話,可是會要命的。”
“後來他與趙信一同戰敗,趙信投降匈奴,只有他一人逃了回來。”
“有人建議我殺他立威,我卻知道他明知損失全軍,逃回來八成是死路一條,依舊堅持逃回來,便已是最大的忠心,只是作戰時立功心切罷了,因此我纔將他交由陛下處置,並上疏建議陛下免其死罪,貶爲庶民以示懲戒。”
“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
蘇建聞言愣在原地,臉上盡是迷茫之色,不得不看向一旁的司馬遷求助。
“……”
司馬遷亦是一臉迷惑,他一個藝術細胞充斥全身的人,也同樣沒有完全聽懂衛青這番謎語人言論。
衛青見二人到底還是太年輕了,終是給了一個小小的提示:
“你們對劉據一片忠心固然是好事,但如今還沒有到他的時代,今後在外人面前不可表現的太過明顯,否則必將害人害己。”
“謹遵大將軍教誨。”
兩人聽到這話才似乎有些醒悟,消化了片刻終於對衛青施禮感謝。
“關於是否馳援劉據,又何時馳援劉據,我心中自有計較,你們只需做好隨時可以出征準備便是。”
衛青接着又道。
“諾……”
兩人再次對視,終是應了下來。
衛青到底還是沒說明白他心中究竟有一個怎樣的計較。
他們只知道衛青早在數日前就已經知道劉據被匈奴大軍圍困的消息了,這事就算劉據和趙破奴沒有點燃烽火,這麼大的陣仗也不可能瞞得過在大漠中安插了許多斥候的衛青。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
衛青卻始終按兵不動,只是命人時刻關注那邊的情況,看起來完全沒有發兵馳援的意思。
說起來,衛青不是劉據的親舅舅麼?
衛青平日裡不是最關愛劉據麼?
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同氣連枝的舅甥,而且劉據還是衛氏唯一爲當今天子誕下的皇子,還是名正言順的皇長子,於公於私衛青都一定會力保劉據纔對吧?
不只是蘇武和司馬遷不解,其他的將士也猜不透衛青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如此待蘇武和司馬遷告辭之後。
衛青才重新將視線移回輿圖,在上面比劃出了數條線路。
不過這幾條線路共同指向的目標,卻不是圍困劉據的匈奴大軍,而是遠在北海的匈奴龍城。
“據兒,你既然敢以身入局,孤軍深入,舅父也不得不信你這一次了。”
“五百萬支箭,若你真有本事牽制住匈奴主力,令其甘願當做靶子全部射完,那麼匈奴的末日也就到了。”
“舅父雖心中擔憂,但倘若此刻發兵馳援,匈奴主力見拿不下你,援軍又即將趕到,必定望風而逃,如此恐怕就壞了你的計劃,而一旦匈奴保存住了主力,日後決戰時,必定會影響滅匈大局。”
“舅父身爲你的舅父,應該對你負責。”
“但舅父身爲全軍主帥,更該對全軍將士負責,對大局負責。”
“你一定也是這個意思吧?”
“你不點燃烽火,趙破奴也不點燃烽火,必是還有餘力……這回在西域,你讓舅父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你,就算舅父不說,也知道你值得信任。”
“大膽去做吧,天下有幾件事不用冒險?”
“這回只要滅了匈奴,無論舅父在與不在,朝堂上都再無一人能夠與你叫板,你父皇曾給我與你母后看過的那封遺詔,在與不在也不重要了。”
“如此,就算明日蒼天便要收走舅父的性命,舅父也能夠安心瞑目。”
……
“殺!”
“疾——!”
隨着匈奴鳴鏑響起,五萬多匈奴大軍忽然自東、南、西三個方向對漢軍發起了總攻,如同黑壓壓的泥石流一般涌向漢軍大營。
烏師盧終於發了狠,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攻破漢軍大營,生擒劉據。
這種做法便如同後世的一些西方政客。
爲了賺取自己的政治資本,人命不值錢,國家利益不重要,甚至就連國家的生死存亡都不重要……
難道他們的政治正確,就真的是正確麼?
難道他們會不知道有些事情做出來,便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終究是要亡國的麼?
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們只是不在乎,正如西方民衆的上帝和主,也並不在乎他們一般。
但是烏師盧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人的本能……
“殿下,大事不好,匈奴大軍全部集結完畢,似乎打算對我軍發起總攻!”
這回趙破奴與其他將領也沒工夫來向劉據請示了,只能派了一個傳令兵前來報道。
“看到了,傳令下去,盾兵戟士拼死守住防線,弩張士不計準頭,對着人羣瘋狂射擊,這些是早商議好的事情,應該已經不需要再傳令了吧?”
劉據對此也並未感到絲毫意外,深色冷靜的道,
“對了,別忘了告訴趙破奴,現在可以點燃烽火了,再讓他麾下的騎兵準備好,隨時準備衝出大營追擊敵軍。”
“諾!”
不管傳令兵怎麼想,此刻也不敢多說,當即跑去領命。
“郭振,隨我登上瞭望塔,瞧瞧敵軍此次的決心。”
劉據隨即領着郭振上了瞭望塔。
此時匈奴大軍已經向漢軍大營發起了死亡衝鋒,浩浩蕩蕩的大軍給人一種勢不可擋的感覺,一眼看去便知人數至少在數萬人。
“看來烏師盧這回的決心真是異常堅定,這是打算與我們玩命了,非常好。”
劉據隨即咧開嘴,卻並未露出笑容。
“殿下?”
郭振見狀眉頭卻已擰成了疙瘩,不無擔憂的道,
“下官看這殺向我軍大營的匈奴大軍至少在五六萬人,並且來勢洶洶,我軍只有五千張弩士,倘若敵軍不顧傷亡也要攻入我軍大營,只怕僅憑這些張弩士,很難抵禦敵軍的攻勢。”
說到這裡,郭振猶豫了一下,終是又相對直白的說道:
“懇請殿下做好準備,倘若形勢不妙,下官便是拼上性命,也一定護送殿下衝出重圍,也請殿下到時候務必配合下官!”
“你覺得此戰沒有勝算?”
劉據回過頭來反問。
“敵軍實在太多了……”
郭振無奈的道。
“是有點多,這次我軍恐怕有些將士要埋骨於此,這纔是我現在最在意的事。”
劉據點了點頭,目光掃向下面那些嚴陣以待的漢軍將士,語氣中多了一絲悵然。
沒有人喜歡戰爭,至少底層兵士沒有人會喜歡。
也沒有人不怕死,這不僅僅是人的本能,而是所有擁有一丁點智商的動物就擁有的本能。
“至於敵軍的多寡……其實在我眼中,他們的人數與我軍不過是相當罷了,實在沒有什麼優勢可言,相反可能還處於劣勢。”
劉據繼續說道。
“與我軍人數相當?可能還處於劣勢?”
郭振又有些聽不懂了。
劉據卻道:
“好好看着吧,我軍強弩射程一百五十步,大黃弩射程更在兩百八十步上下。”
“匈奴軍隊雖然都是騎兵,但以馬匹的奔襲速度,自進入我軍張弩士射程之內,再衝到我軍營牆之下,我軍的張弩士至少可以射出三箭。”
“這三箭,便已足以令匈奴軍隊崩潰,他們這是在找死。”
“居然試圖以這樣的方式攻破我軍大營,原來烏師盧就是這樣的水平,那我只能說,大漢的國運的確到了。”
郭振還是有些聽不懂:
“三箭……就算我軍張弩士一同齊射,而且連續射出三箭,那也不過是一萬五千箭,就算這些箭矢可以全部射殺敵軍,也只能殺敵一萬五千,其餘的數萬兵馬又該如何應對?”
“不知你聽沒聽過一種說法,叫做‘軍隊戰損承受力’?”
劉據不答反問。
“什、什麼?”
郭振完全沒聽懂。
“人都是怕死的,因此每一支軍隊都有相應的‘軍隊戰損承受力’指數,越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戰損承受力’也就越高。”
匈奴大軍將至,劉據竟還悉心給郭振科普了起來,
“如今受到通信時效性等因素影響,軍隊的‘戰損承受力’普遍不高,似我軍這樣的軍隊,大概也就在一成左右,超過一成士氣和戰鬥力便會大受折損,導致全軍崩潰。”
“而匈奴的所謂精銳大軍,不過是從各個部族中抽調出來的精壯勇士,進過簡單的協調訓練便混搭在了一起組成大軍。”
“這樣的混搭軍隊,‘戰損承受力’必然只會更低。”
“三箭,不要小看這三箭。”
“這是我軍完全無損的三箭,卻是能夠令蜂擁而至的匈奴大軍戰損超過一成的三箭,只這三箭便已足以定下勝負。”
“我軍但有傷亡,也是在趙破奴率軍出營追擊潰敗敵軍的時候。”
“這……”
郭振感覺自己聽懂了,但又沒完全懂。
因爲這個時代還從未有人提出過“戰損承受力”的概念,這個概念哪怕對於一些真正領過兵的將領都十分陌生。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兒聽起來有些神叨,一支軍隊真是這麼容易就會崩潰的麼?
“行了,雖然還是分不清敵軍的主帥,尤其是那個烏師盧在哪裡,但我也該隨兄弟們一同痛痛快快的射一回大黃弩了。”
劉據也不指望郭振完全理解,事實很快就會給出答案。
所以他活動了兩下筋骨,便爬下瞭望塔尋找張弩營早在多日前就給他準備好的大黃弩去了。
……
不久之後。
“都準備好,仔細聽令,預備!”
眼見匈奴大軍即將進入射程,立於高處的令旗兵揮舞令旗指出敵軍方向,一聲令下,早已嚴陣以待的張弩營便會千箭齊發。
就在這時。
“啪!”
劉據的大黃弩已經提前射擊,驚的一衆張弩士差點扣下強弩機括。
放眼望去,只見衝在最前面的一名匈奴騎兵腦袋上立刻綻放出了血花,紅的白的四處迸射,身子一軟便自馬上跌落下來。
旁邊的匈奴騎兵被這血腥的場面嚇了一跳,連忙向一側躲閃。
後面的匈奴騎兵則躲閃不急,頓時發生了小範圍的踩踏事件,戰馬和人體在大軍中翻滾着亂成一團。
“殿下這也太準了叭,竟是照着頭射的?”
立於高處的令旗兵看到這一幕,都不由的愣了一下神。
與此同時。
“漢朝皇子,這一次我看你還能如何應對!”
這一次烏師盧也親自登上了附近高地,居高臨下望着下面的戰場,似乎已經穩操勝券,
“我已經等不及看到你跪在我面前乞憐的樣子了。”
“不過你不會得到憐憫,我會像你們漢朝的呂后一樣,將你做成人彘,這便是你給我帶來這些麻煩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