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朕此生便從不說不行二字!
“???”
“!!!”
桑弘羊是萬萬沒想到,劉據居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本來只是想辯駁劉據,好讓劉據收回剛纔的話,順應劉徹的心,避免事態惡化,最終導致鹽鐵官營的政策受到影響。
倘若鹽鐵官營受到影響,那麼他最近剛剛設計出來的均輸法、平準法和榷酒酤自然也就推行不下去了。
若說他此舉有沒有私心?
自然也是有的,他也有自己的理想。
出身洛陽的他自幼受“蘇秦刺股、佩六國相印”的事蹟影響,雖出身商賈之家,但也胸懷出將入相、封土拜爵的遠大志向。
不過現在的他肯定不會知道。
雖然劉徹駕崩時將他封作了御史大夫,讓他做了顧命大臣,但直到他死於政治鬥爭中時都沒能封侯拜相,甚至未能在史書中的單獨立傳,相反死後還揹負了很長時間的罵名。
然而他的經濟思想與政策卻流傳了下來,足足引領了天朝之後兩千多年,甚至直到後世都仍有極爲重要的參考意義。
在天朝的歷史上,這樣的人並不多。
不論旁人如何評價他,劉據都認爲桑弘羊是一個天才,他爲劉徹做出的功績,不在衛青和霍去病之下,只能用臺前和幕後來區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桑弘羊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劉據這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說好的辯駁呢?
你剛纔還言辭鑿鑿的否定鹽鐵官營,怎麼我才說了兩句你就直接認輸了,你還有沒有一個確定的立場?
認輸也就罷了,這本來就是我的目的。
可你怎麼還開始亂扣帽子了呢?
還說什麼“不點名了”,不點名你下句就直接將那些鹽商鐵商直白的說了出來,這叫不點名?
非但點了他們的名,還直接扣了一頂堪比“謀逆”的大帽子,你和他們三族都有仇?
還有我們大司農怎麼你了?
就算我辯駁了你幾句,伱也用不着把我們都打成“謀逆”同黨吧?
以退爲進是這麼用的?
你退了一步就必須拉上我們所有人都去死不成?
“陛下恕罪,微臣絕無此意!”
“自鹽鐵官營推行以來,微臣始終兢兢業業,謹小慎微,若知道鹽鐵衙門的官吏居心叵測,微臣斷然不敢隱瞞不報,更不敢安心睡覺,請陛下明鑑啊!”
就在桑弘羊驚愕失措之際,孔僅和東郭咸陽早已嚇得不住磕頭表態,不敢有絲毫遲疑。
畢竟他們與桑弘羊不同,他們一個本是鐵商,一個本是鹽商。
劉據話中所指的“鹽商鐵商”極有可能讓劉徹將他們二人也包含其中,這樣的罪名他們萬萬承擔不起。
“……”
衛青也是始料未及。
他現在真是完全搞不明白劉據究竟什麼想法了。
不只是他,殿內的文武百官亦是滿頭霧水,他們甚至懷疑劉據本來就沒什麼想法,因此說起話來纔會如此立場飄忽。
給人一種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感覺,彷彿嘴巴和腦子各自都有不同的想法,而且想法還能隨時轉換。
最重要的是,在朝堂上說話,可不是嘴巴一閉一合那麼簡單。
就劉據剛纔的這番話,打擊面不可謂不廣,幾乎是同時將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天下的鹽商鐵商,還有大司農一起都給得罪了,說是樹敵無數也不過!
這是一個尚未繼位的太子該做的事情麼?
要不你問問你父皇,你父皇雖有這樣魄力和能力,但他會輕易如此麼……好吧,當我們沒說,他會,他真會,天底下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這……
衛青與一衆官員猛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太子終歸是劉徹的兒子,身體裡面流淌着和劉徹一樣的血液……
可就算如此,你如今也只是太子,你需要各方勢力的支持,以此來確保這些勢力不會投向其他的皇子,動搖你的太子之位。
所以你如此四處樹敵,真的沒有問題麼?
衆人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卻見劉據又回身面向了此刻也有些迷糊的劉徹,又施了一禮道:
“父皇,兒臣雖不知父皇什麼脾性。”
“但若是換了兒臣,面對如此嚴重的問題,兒臣絕不會給大司農自察的機會,免得他們互相包庇護短,此時廷尉便該發揮應有的作用了。”
“何況事到如今,鹽鐵官營之策已經到了非改革不可的程度。”
“正所謂改革不徹底,便是徹底不改革。”
“亂麻便應用快刀利刃去斬,雖未必便能一勞永逸,但解決這些造成問題的人應該不在話下……”
說到這裡,劉據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後換了一副嘴臉,露出一臉恭順的笑容:
“父皇,以上只是兒臣對於此事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兒臣尚且年幼,對政務瞭解尚少,說話也難免有失分寸,不過既是父皇親自考教,兒臣怎敢有絲毫隱瞞,只得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若兒臣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父皇不吝賜教,兒臣定當洗耳恭聽。”
臺階自然還是要給的。
劉據雖不擔心劉徹廢了自己,但卻擔心玩的過了一不小心將劉徹給氣出個好歹來。
畢竟滿級人類已經不用想了,只能勉爲其難的繼承皇位。
可能以他現在的能力,恐怕還不足以接住當前的這個爛攤子,甚至有些問題也根本就沒有辦法解決。
劉徹能酎金奪爵,能推行榷酒酤,能舉全國之力攻打大宛,能掃清關東羣盜,能在後來與匈奴的屢次大敗中依舊牢牢掌控朝局……
那是因爲劉徹早已樹立足夠的威望與能力,朝野上下都畏懼他,不服也得憋着。
若是現在忽然換上劉據這樣一個新君。
那情況必將立刻發生改變,甚至詔書能否傳出長安都是個問題。
就以目前鹽鐵官營的事情爲例,劉徹一道詔書就能令那些徇私舞弊的鹽鐵官吏血流成河,徹徹底底的完成改革。
而假如劉據現在成了天子,他也能做到麼? 劉據在心裡打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畢竟就算是劉徹剛上位的時候。
也只能被迫接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掌控,沉湎於微行和狩獵,韜光養晦……
所以。
劉據並不想把劉徹氣壞,至少現在不想。
他還打算利用劉徹將這些老大難問題都解決掉,讓劉徹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繼承一個盛世空前、沒有內憂外患的大漢江山。
然後再啓用已經經過歷史驗證的霍光和桑弘羊等人才和忠臣,做一個無爲而治的聖君,簡直不要太愜意。
想到這裡,劉據又覺得自己無敵了。
後世都說霍去病是劉徹的限時外掛,劉徹現在又何嘗不是他的限時外掛。
霍去病雖是千古名將,但劉徹可是千古一帝。
就算同爲SSR,那應該也還是劉徹這張SSR更稀有一些……
“好嘛,這太子是懂得回收主題的……”
聽了這話,衛青與一衆官員又是一愣。
兩句話的功夫就又回到了“考教”的問題上,還以“年幼”爲藉口爲自己的忤逆之言開脫,真是打得一手好避重就輕,比上面那位天子還收放自如?
“……”
丞相趙周、大農令孔僅、東郭咸陽和桑弘羊更是胸口一悶。
這在你心裡只是一場簡單的“考教”?
你可知道你這場“考教”可是會出人命的,而且是一羣人的人命?
別人“考教”廢手廢戒尺,你“考教”廢命啊!
拜託了陛下,你就行行好吧,快別讓他輔政了,更別再考教他了,這麼考教下去我們遲早都玩完……
不過話說回來,如此一來陛下是不是就有了臺階,此事還有迴旋的餘地?
與此同時。
“激將朕?”
劉徹得到了臺階的同時,注意力卻依舊停留在那句“兒臣雖不知父皇什麼脾性”上。
你的脾性遺傳自朕,你會不知道?!
想起劉據剛纔說的那些話,劉徹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好在除了最開始那兩句之後,劉據並未繼續蹬鼻子上臉。
而是很快便調轉了槍口,開始大舉針對大司農和鹽商鐵商,也並未否定鹽鐵官營之策,這倒是給了他一些喘息的餘地,如今非但氣消了不少,心中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災樂禍與慶幸。
桑弘羊這回做的不錯。
他的那番辯駁說的剛剛好,將這逆子的仇恨拉向了大司農和鹽鐵衙門。
當賞!
與此同時,劉徹也並未忘記自己最一開始的目的。
“這個逆子果然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朕只需順勢而爲,或許便可以利用他解決鹽鐵官營的問題……”
“逆子,你以爲你執掌了一切?”
“呵呵呵,大錯特錯,是朕始終拿捏着你!”
劉徹瞟了故作恭順之姿的劉據一眼,冷聲道:
“你的確尚且年幼,想法的確還遠不夠成熟,說話也的確有失分寸,教朕今後如何放心將大漢江山交於你手?”
“不過朕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知道自己的缺點便該多加歷練。”
“朕再給你個機會。”
“即日起你便前往大司農曆練,協助孔僅、東郭咸陽和桑弘羊處置鹽鐵官營之弊端。”
“若需要廷尉協助,上書來報,朕自會安排!”
“……”
滿朝文武聞言皆面露疑色,面面相覷。
爲什麼會有一種這父子倆在當着他們的面唱雙簧的感覺?
當然,這個時代也還沒有“雙簧”這種表演形式。
“……”
孔僅、東郭咸陽和桑弘羊三人聞言更是欲哭無淚。
他們真的很想拒絕此事,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他們真心不知該如何伺候,到時候大司農不得反了天才怪。
最重要的是,劉據他有這個能力麼?
財政大事不比其他,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鹽鐵官營之事亦是如此。
倘若劉據這個外行胡亂攪和,搞出事來最終承擔責任的還是他們,這讓他們找誰說理去?
此刻他們還並不知道那被他們稱作國之利器的“天祿箱”其實是出自劉據之手……
結果就在他們還來不及拒絕,當然也不敢拒絕的時候。
卻聽劉據又苦着臉躬身道:
“父皇,兒臣對國家財政實在一竅不通,恐怕誤了大事,懇請父皇收回成命。”
“朕不知你什麼脾性,朕此生便從不說不行二字。”
劉徹終於找到了反擊的機會,當即冷笑一聲道:
“不準!”
“你若不去,朕便命人每日押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