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陪着王穎一路邊走邊聊,聊了很多的話題,可祥子沒有告訴王穎,石頭刺傷的是他的室友萬偉,他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實實在是太殘酷了。萬偉跟自己親如兄弟,石頭和王穎又情如姐弟,可和他們最要好的兩人,之間的傷害如此之深,讓祥子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王穎。
可是王穎回來路上說的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王穎說,這次石頭犯了事,犯了大事,馬教授估計,可能要判好幾年,這對石頭來說落差太大了,石頭已經失去了一切,對石頭來說,這樣的判罰太不公平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取得受害人的原諒,這樣也許可以減輕判罰,馬教授正想方設法的聯繫受害人,可這中間出現了很大的阻力,受害人有一個親戚在本地公安局當副局長,放出話來,要讓兇手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祥子知道,那肯定是萬偉二伯說的。
可如果告訴王穎,石頭刺傷的是他的室友萬偉,求萬偉原諒石頭的過錯,這對死裡逃生的萬偉來說,談的上公平嗎?
一邊是石頭可憐可悲的遭遇,一邊是萬偉刀俎餘生的傷痛,祥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有幾次想衝動的告訴王穎事情的緣由,可話到嘴邊,又沒說出口。他知道如果告訴了她,她一定會去求萬偉,這樣恐怕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是站在王穎這邊替石頭求情,還是站在萬偉那邊,告訴王穎,石頭犯下的過錯,就應該自己承擔。祥子做不了這樣的選擇題。
這幾天,冷空氣南下,吹來一股秋天的前兆,樹葉紛紛落下,有一些蕭條,有一些悲傷,悲傷就像那落下的樹葉,一片一片,不休不止,蔓延着整座城市。
冷空氣來勢兇猛,單衣直接換成了棉衣,烏雲從天邊滾滾而來,如萬馬奔騰的大軍,氣勢洶涌,風像刀子一樣肆虐,路邊的大樹連根拔起,廣告牌吹倒在路邊。
天像被捅破了,傾盆大雨下得不知道休止,河水暴漲,城市內澇嚴重,處在低窪處的學生宿舍,第一層都被淹了。
城市處在汪洋中,街道不是街道,彷彿成了河道,到處都是拋錨的車子。
天氣預報說這是今年強度最大的颱風登陸,已經造成數十人傷亡,另外還有數十人失蹤,新聞每天播報的都是領導們奮戰在第一線,同大家一起抗洪救災。市民又在報怨城市的排澇設施設計的不夠完善,不夠合理。
颱風很快就過去了,水位下降,整座城市被水浸泡後,一片狼藉。
可比這還狼藉的是王穎的內心,王穎對祥子說,馬教授找了受害人家屬,人家根本不理睬你,溝通根本就沒取得什麼效果,而且對方還放出話來,要把石頭往死裡整。馬教授也諮詢了律師,律師說,照石頭這種情況,可能要判個兩三年。如果能夠取得受害人的諒解,情況會就大有好轉。
受颱風的影響,學校放假兩天,今天祥子和韓婷買了些水果去看望萬偉,萬偉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已經能夠下牀走路,每走一步疼的他齜牙咧嘴,可醫生說,要多走走,這樣恢復的要快點。
萬偉這麼多天,悶在醫院裡,天天聞着消毒水的味道,覺得自己就像被八四消毒水浸泡過的一塊肥肉,沒有一點生氣和顏色。
爲了擺脫這種訕牙閒嗑的生活,就是再疼,萬偉也咬着牙走着,想早點恢復,早點出院,這可把他媽心疼壞了,每次看萬偉疼出一身汗,就偷偷的摸眼淚。
祥子和韓婷去的時候,萬偉剛剛在柳如夢的攙扶下,在走廊走了一圈回來,臉色有些潮紅,一頭細汗。
“你們來啦。”萬偉咧着嘴苦笑道。
“怎麼樣?”
“還可以,用不了多久,哥哥我又能生龍活虎。”萬偉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不想卻牽動了傷口,疼的他“喲喲”直叫。
“傷成這樣還耍貧嘴。”柳如夢在一旁嗔怪道。
萬偉的爸爸已經回去了,離開這麼多天,家裡的生意需要打理,他看萬偉脫離了生命危險,恢復情況很好,也就放心的回去了。
留下萬偉老媽在這裡照顧他,今天他老媽看柳如夢來了,她已經默許了柳如夢這個聰明懂事而又漂亮的媳婦,她趕到萬偉二伯家,決定自己下廚,給萬偉做幾道他愛吃的菜,改善改善伙食,好好的給萬偉補補,就把照顧萬偉的重任交給了柳如夢。
柳如夢看祥子和韓婷來了,騰出手來把病房的衛生打掃了一番,儼然一副居家小媳婦的感覺。
還沒打掃完,萬偉的電話響了,是快遞公司打來的,快遞到了,不知道怎麼送,現在正在醫院門口,讓萬偉去取。快遞是萬偉老爸寄來的,因爲當時萬偉有生命危險,他老爸老媽連夜急急火火的就趕了過來,什麼都沒帶,這次,他老爸回去,把他老媽的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寄了過來,還寄了一些營養品。
韓婷陪着柳如夢下樓去取了,她們前腳剛走,萬偉二伯後腳就來了,萬偉二伯說他在附近辦事,順便來看看,還告訴萬偉,已經起訴刺傷他的兇手了。
聊了沒幾句,萬偉二伯接了個電話,屁股都沒坐熱就走了。
“那個小偷要判幾年啊?”祥子試探地問道。
“我二伯說,一兩年吧。”
“那個小偷也真可憐。”祥子嘆了一句。
“我靠,你腦子壞了。”萬偉訝異道,“他可憐,老子纔可憐,命都差點沒啦,現在每走一步,就像把傷口再撕開一樣。聽我二伯說,那傢伙的家人想跟我求情,我呸,把我傷成這樣,還求我原諒,想輕判一點,門都沒有。”
“如果是我求你呢?”祥子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你求我?”萬偉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問道。
這時,韓婷和柳如夢迴來了,擡着一個大大的包裹,說早知道這麼重,應該讓祥子去。她們的出現打斷了對話。
“你剛剛說什麼?”萬偉再次問向祥子。
“沒什麼?”祥子欲言又止。
從醫院出來以後,祥子決定打個電話給王穎,告訴她真相,不管怎麼樣,就算是爲了王穎,給石頭一個爭取的機會吧。
王穎一聽石頭刺傷的居然是萬偉,也有點蒙了,在意外和吃驚之後,王穎央求祥子能夠陪着她去看看萬偉,去跟萬偉求求情。
當天晚上,祥子陪着王穎一起去了醫院,王穎的到來,讓萬偉很覺得意外,因爲他和王穎只能算是熟悉,談不上什麼朋友。
萬偉媽媽也在,對於來看望萬偉的同學,當然顯得十分的客氣友好,連忙端凳子,削水果。
祥子坐在萬偉的牀邊,說道:“你是不是想出去走走啊。”
“我不想啊。”萬偉瞪着眼,莫名的說道。
“你應該想出去走走。”祥子攙起萬偉一條胳膊,硬攙着他下牀。
萬偉他媽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蘋果,轉過身來看見萬偉下了牀,疑惑道:“你不是剛走了一圈回來嗎?”
攙着萬偉的祥子,一隻受偷偷的揪了一下萬偉的屁股,萬偉立馬心領神會,笑着對他媽道:“看到祥子來了,我又想讓他攙着我出去走走。”
“什麼毛病,隨你吧。”萬偉他媽莫名道。
祥子攙着萬偉出了病房,萬偉他媽也削好了一個蘋果遞給王穎,王穎笑道:“謝謝阿姨,我跟着去看看。”
王穎看祥子攙着萬偉走了出去,趕忙跟了上去。
醫院外草地上,走了這麼長的路,萬偉感覺傷口有些不舒服,停下腳步道:“別走了,讓我歇會,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
祥子把萬偉扶到草地邊的一個椅子上坐好,王穎和祥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們怎麼了,表演啞劇呢,有什麼話就說。”萬偉看他們倆那樣,玩笑道。
“你讓我說,我就說了啊。”祥子道。
“說,什麼事,我看你還能說破天不是。”萬偉倒有些好奇了。
“王穎,你說!”
王穎猶豫了一會,半天才開口,將說給祥子聽的有關石頭的故事,又重新敘述了一遍。
夜風微涼,像是沉沉的哭訴,王穎的故事講完之後,草地上一片寂寞,萬偉像和椅子連成一體一樣,怔怔的不說話。
“萬偉,王穎就是想求你原諒石頭,給他一個機會,我知道他把你傷成這樣,是他的不對,可他要不是被人偷了,他也不會······”祥子小心翼翼說道。
“你們怎麼在這裡。”祥子的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萬偉他媽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責怪道:“怎麼出來這麼長時間,也沒加件衣服,夜裡露水重,傷還沒好,不要着涼了。”
“啊呀,怎麼坐椅子上了,這夜裡,椅子非常涼,快起來。”萬偉他媽攙起萬偉。轉而對祥子和王穎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回去吧。”
······
祥子和王穎都沒有挪動腳步,想聽聽萬偉的答覆。
萬偉揹着身,有些悵然若失的說道:“你們先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萬偉在他媽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進了醫院。祥子和王穎對望了一眼,各自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但願一切都能如願吧。
“謝謝你,祥子,我替石頭謝謝你。”回到學校,王穎真誠的感激道。
“你不用謝我,我只是覺得做了一件對的事。石頭認識你和馬教授,真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榮幸。”祥子笑道。
······
夜深露重,醫院就像個煉獄,隔壁的病房來了個病號,像地獄的小鬼,痛苦地叫了一個晚上,萬偉被吵的有點煩躁,思緒像一團亂麻,直到清晨,由於疲倦才沉沉地睡去。
當然,在這個夜晚,睡不着不是他一個人,這座城,這個夜,也有無數個人同他一樣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