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形單影隻地橫斜在西方的夜幕,孤獨的散發着黯淡的光,星,全都不知道去了何方,彷彿,拋棄了月,留下了漫天哀傷…
四野,靜悄悄的,就連大地也陷入了沉眠,只聽得見窸窸窣窣的、草被微風拂過的聲音,還有,一聲聲低沉而冗雜的喘息聲…
“唉…雖然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那件事,很痛吧…”木夕的所有怒氣與嚴肅瞬間揮發殆盡,但也沒有恢復平常那個大大咧咧的模樣,而是一種別樣的寧靜,還帶着深深的同情與…理解…
“……”
趴在地上的某人沒有說話,而是深深的將臉埋入有些溼潤的青草裡、泥土裡,像是將自己的表情連同心中的那份傷,完完全全的隱藏起來,像是想要藉着青草的芬芳,掩住那化不開的哀痛滋味…
“…可是,人總是要向前啊…”
“……”某人的手指在泥土上緩緩而有力的扣動,留下五道帶着猩紅的泥痕…
“…總是揹負着過去過去的傷痛…”
“……”某人的五指顫抖着奮力成拳,將一大把青草死死得拽在手中…
“…只會拖累你前行的步伐…”
“閉嘴!”某人猛的支起上身猙獰而瘋狂地大聲吼道,成拳的手掌高高揮起,將撕下的草葉,灑滿他和木夕的整片天空…
呼呼…風又不合時宜的颳起了,將翻飛在空中的,染的鮮紅的草葉,吹的四散…
“…如果,我將她們放下,就當作累贅一樣,那麼,誰還會記得,在那個世界,有一個害羞而堅強的女孩,有一個熱情而體貼的女孩,曾經笑過,哭過,絕望過,幸福過,堅強過…存在過呢…”某人神情低迷地講述着。
“…我明白你…”
“不!你不明白!你怎麼可能會明白!”某人激動地大叫着。
“你不知道她們是爲什麼而死去,你不知道她們爲什麼必須至少有一個人死去,你不知道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在對方都可能死去的時候,連一句祝福平安的話都不能說的那種悲哀,你更沒有見過那種含淚的笑,你怎麼會明白,你一個整日被鎖在皇宮裡的公主,你憑什麼會明白!啊!你怎麼…”
啪…某人喋喋不休地狂吼應聲停了下來…
木夕低着頭將右手高高擡起,某人的左臉上顯出了一個發紅的掌印。
風,總算是停了下來,樹木花草也不再發聲,曠野一時靜到了極點,但是,這靜,還是沒能維持地太久,那些個草葉,不再飄動,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這方土地上…
“我…明白的啊…”木夕的聲音開始顫抖。
“就算是被整天鎖在皇宮裡的我,也會明白很多的啊…”木夕那因低垂而看不見的臉上開始被溼潤劃過。
“就算是被整天鎖在皇宮裡的我,除了那可怕的高牆和走廊…”木夕地聲音越來越低。
“…也會有更可怕,更難以忍受的痛苦的啊!”木夕將頭揚了起來…
甩起的長髮,乘着再起的風,肆意的舞動着,模糊了木夕的臉,隱約之間,只能看到那絕美而悽婉的紫色深瞳,還有那點點散着光的晶瑩…
李千殤,不禁癡了,呆了,忘卻了苦痛,就連那將心撕裂碾碎的魔手彷彿也停下了動作…他,只是看着那雙瞳,感受到了那瞳之後的,哀傷的淒涼…
“…我…曾經…深愛過一個人…他也同樣深愛着我…他…只是一個平民…但是…父王…並沒有阻止我們…每天…我都被允許去見他…他…成了我在這高牆之內…最大的期待…”木夕帶着點點幸福的微笑回憶着、訴說着。
“可是…有一天…他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巨大到足以顛覆這個國家的錯誤…所以…他…被…”所有的笑在瞬間變爲了蒼白與失聲,兩行清淚,順着面頰,緩緩流下…
“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啊…一個能讓所有人都幸福的國家…一個是我深愛着的期待…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也是別無選擇啊…所以…我瞭解啊…我也看過他最後含着淚的笑啊…我也想要記得…在這片土地上…有一個深愛着我的堅定不屈的男人…曾經存在過啊…所以…我真的瞭解你所有的感受啊!”木夕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激動、含着熱淚的、帶着過往的嚮往與對現實的絕望的大聲嘶吼了出來…
聲音,蘊含着悲愴,在這片曠野,隨着風,迴盪着,略過一棵棵樹,一根根草,然後,千樹哀,百草傷…
“…對不起…”
李千殤看着抽泣的木夕,雖然她將她的故事三言兩語地講出,但是,他卻知道,那寥寥幾句中,隱藏了多少愛恨,多少情仇,多少笑語歡聲…還有…多少痛…
“…沒事的…”木夕擦了擦淚,搖了搖頭…
“你覺得…我放下了嗎…”木夕擡起頭望着月,像是在自問一般的說着。
“…沒有…”
“的確啊,我沒有放下,但是,我將它埋了起來,埋在了最深最深的地方,埋在了不會遺忘,也不會想起的地方…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木夕沒有回頭。
李千殤沒有回答,因爲…他不需要回答…也…不知道怎樣回答,既然愛,既然想念,爲什麼,不把它放在心尖,哪怕,痛的撕心裂肺…
“因爲…他在最後離開前說過…”
“請…記住我的微笑…帶着同樣的笑…一直快樂的…好好活下去吧!”木夕猛的向月亮張開雙臂,像是要在同一個月下,將同樣在月下的人,擁入懷中…
李千殤伸手將嘴巴捂住,腦海中,一段又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衝擊着他的淚腺,眼眶,再也阻擋不了淚水的洶涌…
……
“…請離開吧…請…記住我們笑的樣子…”
……
“是啊…我要好好活着…我還要快樂的活着…就像她們那樣…笑着…活着…”
淚水浸泡着將每一粒粉末黏合,被撕裂碾碎的心漸漸恢復,將那份記憶,深深的裹在了的中央,痛已不在,只剩緬懷,只剩回憶,只剩那樣的笑…
“想哭,就哭出來吧…”木夕轉過身來到了李千殤旁邊,放開懷抱,示意某人,這兒,還有一個肩膀…
”嗚…啊…”某人聽罷總算是壓抑不住,一下子撲到木夕懷裡放聲痛哭了起來,帶着這些天來的疲憊,痛苦,寂寞肆意地、發泄似得哭了出來…
這哭聲,驚起了沉睡的大地,草尖枝頭掛上了晶瑩的露珠,驚散了遮天的烏雲,在這夜盡天明之時,給了月,最後的,羣星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