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可惜,第二種說法,過於中和,不能滿足人們的陰暗心理,所以大多數人雖然都知道第二個說法較爲靠譜,但在口頭上,流傳的最廣的還是第一種惡毒的說法,認爲姓楊女生的祖母被洋鬼子強姦過。

當時,我上初一,楊青青上初三,原來風馬牛不相及,只有在看到她身影的時侯,遠遠的嘲笑幾句罷了,並沒有發生什麼衝突。不過,我記得她當時比較孤獨,沒有什麼朋友,總是一個人獨來獨行,默默無聞。有時侯,我看着高瘦而突出的身影一個人孤獨的走着,心中還感到幾分悽然,好像能體味到她的孤獨寂寞。但這只是一晃而過,我和她不熟,甚至當時不知道她有個真名叫楊青青,只隨着外人知道她叫洋鬼子。

我和楊青青發生劇烈衝突,緣起於一個下午。

那個下午,沒有上課,是自由活動,我和三五個男同學,到操場去打球。我很不喜歡打球,我喜歡的是武術,是被同學們拉去的,我也閒的無聊,去就去吧。來到藍球戰的時侯,楊青青正在打藍球,一個人。

我們四五個同學過來之後,當時手邊沒有藍球,有一個同學就去教務室領藍球,我們暫時在藍球場旁邊等着藍球的到來,一邊用帶着笑謔的眼神看楊青青打藍球。

當時的楊青青,雖然高,卻非常瘦,就像個排骨。有人說女人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她當時也有十六七了吧,別的女孩子十六七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頭,皮膚越來越滑,盆骨越來越大,身材越來越好,她卻好像還沒發育好,甚至都看不出來發育的苗頭,只像一根竹竿,直挺挺的,毫無性感可言,這也是被男朋友取笑的一個方面。她打藍球的技術還是不錯的,有人說,就憑她的身高,還有一些技術,有可能會被國家藍球隊要走。

我這個人吧,還是比較內向的,心腸也說不上惡毒,甚至心腸算的上較好,只不過當時沒有什麼主見,很不幸,交到的朋友中,有二三個比較壞的。那二三個比較壞的同學,當時就在場。

其中一個壞同學,看着打着藍球的楊青青,就很惡意的笑了,扭過頭來,對我說:“大衆,你敢叫她洋鬼子嗎?”

“不敢。”我悠閒的坐在槓桿上,悠閒的說:“我和她往日無仇近日無冤,惹她幹嘛?”

“沒種!”那個同學刺激我,“怪不得連小芹都敢欺侮你。”

我生氣了,說:“你有種,你叫,你叫她洋鬼子吧。小芹怎麼欺侮我了?上午我還訓了她一頓。”

另一個壞同學說:“大衆又吹牛皮,每次都是小芹來惹你,你什麼時侯敢主動惹過她?”

我垂頭喪氣了,他們說的是真的,都是小芹欺侮我,我的反抗是薄弱無力的。

又一個壞同學說:“大衆,現在是你表現出男子漢的機會了,只要你敢大聲的叫一聲洋鬼子,以後,哥們都佩服你。”

“對呀,大衆,咱們四五個人哩,洋鬼子就一個人,你就是叫了她,她也不敢過來找你。叫吧,我們給你壯膽。”

我還是不叫,雖說我沒主見,但還不想主動去招惹別人,再說了,平時看着洋鬼子一個人,挺可憐的,我不能在她孤獨的芳心上再刺上一刀。

那個壞同學又說:“大衆,你真沒種,這樣吧,我叫她一聲洋鬼子,她要是敢過來,你敢不敢說是你叫的?”

另一個同學說:“別嚇唬大衆了,他沒這個膽量。”

我腦子一熱:“我敢,你敢叫,我就敢承認。”

說完,我就後悔,但還沒等我反悔的時侯,那個壞同學,已經把雙手圍攏在嘴邊,對着楊青青的背影,大叫了一聲:“洋鬼子,假洋鬼子——”然後,迅速放開手,裝做沒他的事一樣。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答應了這個非常無理十分荒唐的要求。人呀,一生總是會犯錯的,有時侯自己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犯錯,也許,是年少無知吧。

那個壞同學的喊聲,非常之大,整個操場都聽到,全都向我們這面望來,又向楊青青望去。

楊青青的身子,背對着我們停頓下來,反彈回來的藍球,嘣的一聲落在她的腿邊,無力的彈動了幾下,不動了。

我緊張的望着楊青青的背影,希望她不敢過來,就當沒聽到,但是,她回過身子來了,一點一點的回過來身子。當時,我離她遠,並沒有看到她眼中的淚水。

楊青青回來身子,眼睛瞪着我們這邊,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步伐堅定,但身子卻在顫抖着,向我們走過來。

走近了,我看了楊青青的臉上,滿是淚水,委屈和憤恨,扭曲了她當時並不漂亮的臉龐,顯得有幾分猙獰,更多的憤恨。

我的心,一下子慌了,還微微疼了一下。我旁邊的幾個同學,也想不到楊青青的反應如此之大,都有些愣了,怔怔的望着楊青青走近,都沒有說話。

楊青青走過來,這時侯,她的身子還在顫抖,看得出來,她也想抑制住自己,不讓自己顫抖,她想表現出堅強,但憤恨和委屈,使她不能自制,她還是顫抖着。

她憤恨的眼光掃視了我們幾個人一眼,冷冷的說:“剛纔是誰在喊,有種站出來!”

他媽的,當時那幾個同學,好像約好一樣,眼光齊刷刷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下子急了,騰身從槓桿上跳下地來,想大罵一句“我日,不是我”。

但還沒等我說話,楊青青的眼光,一下子投射在我的臉上,目光怨毒冰冷,如刀如劍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