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陳有走了好長時間以後,楊聞才明白過來,陳有之所以做出這麼大的讓步,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和自己聯手,共同對付張衝。
“張衝不是大當家的力排衆議才提升的嗎?這樣的話,張衝應該是大當家的人啊,那他和陳有便是一夥的,應該是他們兩個聯手,將自己徹底擠出野雞凹纔對,怎麼會將矛頭對着自己人呢?”楊聞鬱悶得不行,可趙戎那邊又一點消息也沒傳來,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
張衝回來後第一時間就去了楊聞的住處,把事情的大致情況向他說了一遍。楊聞一邊聽,一邊留意觀察起張衝來。張衝始終表現得很坦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楊隊還有什麼指示?”張衝說完了山下的經歷,當然是經過加工了的,便擡起頭,笑着問楊聞。
楊聞一肚子心事,張衝突然一問,倒驚了一下,急忙收攏心神,微笑着說:“張隊長,不,現在應該叫張隊副了,也不太好,怎麼好象是降了半級一樣。”兩個人便笑起來,楊聞接着說:“張隊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若有什麼事,我會着人去請你的。”
張衝象一粒被投到平靜水面上的石子,自然地要引起一陣波動,但這些與石子沒關,它只要沉到水底就行了。張衝一直都很平靜,每天在自己的院子,吃飯、睡覺,除此之外,便是搬了小凳子,和大河坐在院子裡的樹底下下棋。
不管張衝怎麼安靜都會成爲山寨裡衆人矚目的焦點,這是不可避免的。院門外來來往往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有別有用心過來刺探消息的,有處心積慮想要巴結討好的,當然更少了不沒心沒肺只圖看熱鬧的吃瓜嘍羅。大家誰都不會輕易的踏進這個院子,這裡就是一場賭局,走進來就等於把寶押在了這兒,押錯子,是會連底褲都賠掉的。
“老大,你這樣真好嗎?”大河突然抓住張衝的手道。張衝鬆開手,一枚旗子跌落到棋盤上,他面不改色地道:“我以爲這是我的馬呢,你不知道,我有色盲症,分不清紅黑的。”
“哦,原來是這樣。”大河沒有再追究下去,棋局依舊在繼續,張衝將炮列在河界上,大河拿起車來,重重地砸到炮上,“吃!”
“吃尼妹啊,這個車是老子的,用老子的車吃老子的炮,你都是用腳後跟想事情的嗎?”
“不對啊,你不是色盲嗎?這明明是我的車。”
“滾粗,老子是色盲,又不是弱智,我自己的子,我記不清楚嗎?”
“或許你是間歇性弱智,剛纔你怎麼記不清楚自己的子呢?”
張衝哈哈大笑起來,將棋盤一推道:“好了,不玩了,下注的來了。”
張行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張衝一直都是他看好的人,這小子從一個普通的小嘍羅,連竄帶跳,一直做到了隊副的位子上,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而且很顯然當前這個位子仍然只是一個跳板,他會踩着這兒越跳越高,至於他最終能夠跳到什麼高度,那個真沒什麼意義,張衝已經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了,這纔是最重要的。
第一個造訪的所受的待遇是不一樣的,張衝很熱情,上前摟了張行的肩膀,笑道:“這麼久不見,老兄倒是胖了許多。”
張行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懷疑地說:“是嗎,兄弟就別取笑我了,我都一個月沒見葷腥了,這哪是胖,分明是浮腫。”
張衝便用手指按了按張行的大臉,果然那肉陷進去,好半天都沒有彈回來,不禁嘆了一聲,道爲:“老兄這日子過得不怎麼樣啊。”
“豈止是不怎麼樣,簡直就是糟透了。”張行苦着臉道:“真他孃的不應該來這兒,在雞頭山至少每天還有個菜餅子啃。”
“不是吧,最近那邊不是撥了糧了嗎?”
“倒是撥過幾次,可是根本不夠吃的。也不知道當家的們是怎麼想的,又想馬兒跑,還不給馬吃草,再這樣下去,早晚玩完。”
張衝笑了起來,道:“也不用太悲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是,那是。現在不是有兄弟來當隊長了嗎,好日子總算是盼來了。”張行討好地笑着道。
“是隊副。”張衝很鄭重的糾正了張行的叫法,道:“不扯沒用的,是不是好日子那得過了才知道,今天正好我也沒事,老兄若是有空,便留下來陪我喝一杯,大魚大肉管夠!”
“有空有空,必須有空。”聽到有酒有肉,張行的眼睛都綠了,忙不迭地回答道。
張衝便回過頭去,叫大河道:“你去竈上看看,若是有好東西就訂一些,沒有的話,就下山去一趟。”又問張行道:“你那邊還有沒有人閒着的人,讓他們過來幫把手。”
只是些尋常的肥雞肥豬肉,酒也酸淡得很,張衝略略吃了一口,便丟了筷子。張行吃得滿嘴流油,一邊夾了塊肥肉塞進嘴裡,一邊吱吱唔唔地勸張衝道:“兄弟,你也吃啊。”
張衝搖了搖頭,苦笑道:“太膩了,我沒那口福,你還是自己用吧。”張行咂着嘴道:“還是兄弟行啊,這麼好的東西都吃膩了。”正說着,張行手下那幾個人喝得差不多了,嚷嚷着擠了進來,幾杯下肚,一個個高聲大氣地表起忠心來,“張隊副,以後咱兄弟這條命就交給你了,你說往東咱不往西,水裡火裡,若皺一皺眉頭便是小娘養的。”
張衝偷眼看了看張行,擺手道:“大家都是講義氣的,這很好,但你們是張隊長的人,應該聽他的吩咐纔對。”張行聽了,急忙站起來,拍着胸脯道:“他們說得對,便我這命也是兄弟的,我在這裡放句狠話,若日後誰敢對我家兄弟起外心,就別怪老子不客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張衝院子裡飄出的酒肉的香氣,摧垮了本來就脆弱不堪的野雞凹衆嘍羅的心理防線,第二天,周元便帶着他的兄弟們來了。山貓自然不會來,遲翔和侯廷不敢來,其他的兩個人卻也悄悄地混了進來,一時間,張衝的院子成了野雞凹最熱鬧的地方。
楊聞派去請示趙戎的人回來報告,將軍沒有什麼都沒有說。“真的一個字都沒有交待?”楊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是的。”親衛回答的很堅決,“就是笑了笑。”楊聞也笑了起來,便道:“張衝那邊開着流水席呢,你沒事也過去湊湊熱鬧吧。”
“毛豆回來了。”剛剛從山下買了酒肉回來的大河扔下擔子,急匆匆地跑進屋裡,湊到張衝耳邊小聲說道。
張衝剛剛泡了一壺茶,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下,慢慢問道:“人呢?”
“已經到了在山下,我進村子買肉時正好遇上他,他怕有什麼不妥,不敢冒冒失失地上來,就讓我先回來回一聲。”
“讓他大搖大擺地進來,若遇上人問,就按以前我們說好的回答。”張衝笑起來,將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閉着眼回味了許久,纔開口道:“今天這壺茶泡得恰到好處,你也喝一杯再去。”
河州那邊的事辦得出奇的順利,毛豆帶着康神仙的信直接進了張府。張家的家主沒有露面,看完信後,只是派了管家出來接見了他,而且那個管家只說了幾句話,告訴他安心等幾日便回後面去了。毛豆久在河州,自然知道,便是尋常的六品官員都未必能有管家接待,又聽管家的口氣知此事定有結果,心中大喜。
到了晚上,毛豆謝辭了張家的安排,自去找以前的朋友夥伴喝酒敘舊,倒也有不少的收穫。第二天一早,管家便派人傳毛豆進去,親手將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叮囑他務必親自交給張衝,不能有半點閃失。拿了信,毛豆一刻都沒敢停留,緊趕慢趕地回了易安。
雖然不知道信裡究竟寫了些什麼,但毛豆確信張衝是河州張家的子弟這件事,已經是鐵板訂釘了。易安的一切已經上了軌道,狗子從家中拉來了十幾個青壯,已經熱火朝天地操練了起來。鋪子也開了張,生意冷淡,但每日也能有一星半點的進帳。康神仙派來的主持生藥鋪的人已經安頓下了,諸般事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等擇吉日開業了。
毛豆的消息讓大家吃了定心丸,正好張衝託人捎來的信也到了,雙喜臨門,本來是應該大大的慶賀一番的,但大家都惦記着張衝,毛豆說要趕到野雞凹來和張衝會合,誰也不好再攔着,一起將毛豆送出城去。
大河出去不久,便與毛豆一起上了山。與張衝再次重逢,大家都是滿心地興奮,互相問候了幾句,毛豆便迫不急待地將信掏出來,交給張衝。
張衝接過信來,折開封漆,裡面另外還裝着一封。拿出來,看封面上寫着張衝吾兒親啓的字樣,不覺笑了起來。信裡面交待得很清楚,他現在的身份是家主張海的兒子,母親是義州的一個孤女。其中的橋段老得綠毛三丈,無非是一個渣男負心的故事。二十年前,張海來義州遊歷,偶遇孤女,一見鍾情,之後張海回了河州,一去不復返,孤女思念成疾,於十年前故去了。直到去年,張衝才憑着母親留下的紫玉吊墜與張海相認,但是礙於張氏祖規,他目前仍然不能認祖歸宗。
張衝看罷了信,從信封中取出了紫玉吊墜,這是一塊深紫紅色的玉石,上面刻着佛陀的法相,映着臘狀光澤的明亮和淡柔的紫色光彩,顯得更加的莊重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