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以前公司里人數最多的部門是他們銷售部,但在公司裡最牛的,卻是研發部。他們這些銷售整天東奔西跑,忙得跟孫子似的,給公司掙來大把的真金白銀,可薪水還沒有人家研發部的人拿的多。不過,張衝在羨慕嫉妒恨之餘,也不得不佩服研發部那幫孫子,特別是哪幾個大咖,人家就是有牛比的資本,技術裝在人家的腦袋裡,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一會伺候地不爽,立即拔腿走人,公司門口有的事接着接盤的。
小金雖然是個奇才,但只有一個人,孤木難成林,就算他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子?張衝雖然一直不斷在招人,但能幫上小金的忙的卻一個都沒有招攬到。他非常清楚,要想搞大的項目,光有好的領頭人不行,最起碼還得有一支過得硬的團隊。如今憑空冒出這麼一羣能讓小金看得上眼的匠戶來,怎麼不讓他怦然心動呢?
劉財不愧是世家培養出來的管家,張衝剛到關押俘虜的小院,裝着棉墊、棉靠背的坐椅、銅火盆、熱茶水跟着就送了過來。這讓他突然想起他們那個部門經理提出的“一切圍繞董事長、一切爲了董事長”口號,是多麼英明正確,因爲他現在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覺得非常的舒服。
當然這個待遇也只有張衝才能享受,其他人就差了許多,只能站在張衝的兩側,好在大家現在對張衝還算服氣,並沒有感覺受了多少委屈。
護院將孫超押了上來,張衝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人,中等身材,有些兒瘦弱,留着短鬚,眼睛不算大,眼神中滿是驚恐,黃黑色的麪皮上堆滿了皺紋,兩鬢有些花白,身上穿着一件破棉袍子,到處是破洞,從那些洞口看進去,隱約能看到一些已經辨不清顏色的棉花。也得虧他這身衣服夠破,不然現在就得光着身子。
張衝對孫超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從外表看象是個本分的人,於是便問他如何不在家好好的當個匠戶,偏要上山當那萬人唾罵的土土匪。
“大老爺,別提了,都是淚啊。”孫超哭訴起來。憑着自己的手藝,孫超原來的小日子過得還是很不錯的。前年,他攬了個私活,完成之後可以大賺一筆,他自己吞不下,便拉了幾個投機的一塊幹。等快乾完了,才突然發現原來放活的那人是個大騙子,這下大家都傻眼了。爲了完這個活,大家把老本都砸進去了,而且他們還挪用了官差的定金和材料。
按着南漢的律法,匠戶挪用官府的定金,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如果這事是孫超一個人做的,那他很可能就會跑到家裡把脖子洗得乾乾淨淨,等着挨那一刀了。但這件事牽扯到好幾家,大家湊在一起一商量,最後決定趁着官府還沒有發現,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帶着家人跑路。
匠戶都是在籍的,無論跑到哪兒,一查官府的薄子,馬上就會被遣返回來,光這個私自遷移的罪名,他們就扛不動。所以,他們只有一條路,就是往山裡跑。
義州這個地方山多,深山裡在官府裡沒有備案的小村子不在少數。孫超和他們的同伴們便從勻州跑到了義州,隨便找了個村子藏了下來。後來,孫超跟着村子裡的泥水工去陸放的山寨裡修繕房屋時,被陸放看中,便留了下來。山寨的日子比他們山下的家中過得不知要好多少倍,孫超便逐步地將自己的朋友全都拉了上來。
孫超他們走的技術路線,所以儘管跟着陸放打了無數次仗,但一次都沒有真正去陣前廝殺過,每次打起來,他們都會在隊伍的最後面,負責提供技術支持。這次,張衝他們正好堵在他們後面,兩家一碰面,還沒動手的,孫超他們就投降了。
小金對孫超道:“孫大哥,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依着我,你就不要再到處瞎混了,帶着你們的那些弟兄,以後便留在我這兒,咱弟兄們在一起,有的是正事做。”
孫超爲了活命,哪敢不答應,一連聲地應道:“全憑金兄作主!”正說着,門外的護院進來報,說尚先生過來了,在外面候着,大老爺見還是不見?張衝聽了,怪道:“這老尚,怎麼這麼生分,趕緊的請他進來。”護院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張衝又把他叫住,問:“熊家兄弟在哪兒?”
護院回道:“應該在隔壁的房間裡,我剛纔進來時還聽到熊二哥說話來着。”
熊家兄弟跟了戴敬他們很長時間,基本上也算出師了,再加上他們又出身土夫子世家,對危險有一種本能的反應,所以一會讓他們陪着小金提人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張衝於是對護院道:“你順便把熊家兄弟也給我叫過來。”
尚誠進了門先給張衝行了一禮,道:“銀兩已經全部發到個人的手裡,這是帳本,請大老爺過目。”說着,將手裡的本子遞上來。尚誠一向都是和戴敬他們一樣叫自己老大的,今天忽然改了口,叫做大老爺,張衝倒真有些不太適應,乾咳了一聲,擺手道:“罷了,你辦的事,我還能不放心嗎?你來的正好,剛纔你忙着,我就沒有叫你。”說着指了指孫超,對尚誠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勻州的孫待詔,與我那三弟的手藝有的一比。剛纔他已經決定留在莊子裡,大家認識一下,以後也好多多親近。”
尚誠剛纔在外面也已經打聽清楚孫超等人的底細,卻故作不知地向孫超拱了拱手道:“原來是孫兄,失敬失敬。小姓尚,沒有什麼本事,大老爺看我可憐,就賞我口飯吃,以後還請孫兄多多關照纔是。”
孫超見尚誠一副斯文的樣子,猜他可能是個師爺之類的角色,哪敢充大,急忙一揖到地,“尚先生這話可折殺小的了,小的不過是一個匠戶,下九流的人,還得先生關照小的纔是。”
“什麼,你是匠戶?”尚誠一副吃驚的樣子,嘆了口氣,轉身對張衝道:“大老爺,恕小的斗膽,此事不妥啊!”
張衝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不禁問道:“有何不妥?”
“匠戶都是在官府裡備案在冊的,隨意窩藏、收留,依律可是要抄家流放的啊。”尚誠一本正經地勸張衝道。
“理他個鳥!”狗子二氣沖天地道:“官府怎麼了,咱們哥幾個是做什麼的,會怕那些什麼律?”
“二弟,沒喝酒就醉了嗎?咱們張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幾句玩笑話不要緊,若是傳揚出去,還不知要變成什麼樣子。”張衝面無表情地冷聲道。
狗子雖然心裡不服氣,不過也明顯得感覺到了張衝的神情不對頭,只好閉了嘴,站到一邊不再言語了。
“尚先生,真有這麼嚴重嗎?”張衝現在還鬧不清楚尚誠究竟想要做什麼,不過,他敢肯定這裡面一定有文章,便很配合地陪着他繼續演下去。
“當然。”尚誠很肯定的點着頭回答道。
“那依着先生應該怎麼辦纔好?”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送給官府。正好易安城的官軍也在這裡,讓他們直接領走就是了。孫待詔他們也是被土匪裹脅的,身上又沒有命案,官府是不會追究的。等他們回到勻州老家,重新開起工來,大老爺若是想請他們幫忙,再過去找他們也不遲,匠戶是允許做民間生意的,這樣既不違法,又能繼續合作,豈不妙哉?”
“妙尼妹啊!”孫超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個窮酸扇到門外去,這是他孃的什麼主意,要是能回老家,他早就回去了,還用着等到現在嗎?黑了縣衙的定錢,挪用了官府的材料,回去能有個好?自己倒無無所謂,可家裡人怎麼辦,那可是要被官賣爲奴的。
孫超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大老爺慈悲,小的那點事,剛纔全給老爺說了,若是將小的交到官府,那小的一家可就全毀了,求大老爺救命,我們全家都感激大老爺。”
張衝嘆了口氣,裝出於心不忍的樣子,對尚誠道:“尚先生,你對律令這方面懂得多,想想還有什麼變通的辦法,這孫待詔着實可憐,又是我那三弟的朋友,咱們定要幫幫他纔是。”
尚誠沉吟了半天,張了張口,但馬上又閉上嘴,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再出聲了。小金沉不住氣,急忙問道:“尚先生可想到什麼主意,但說無妨。”
尚誠嘆了口氣,道:“辦法到是有一個,但孫待詔很可能不會同意,還是算了吧。”
小金聽說有主意,急忙道:“尚先生儘管說,究竟合不合適,說出來大家議一議再說吧。”
“孫待詔不要見怪。”尚誠朝着孫超拱了拱手,道:“我也就是隨便一說,要是您覺得不合適,千萬別往心裡去。”
孫超擺了擺手道:“豈敢,豈敢,還望尚先生指點。”
尚誠清了清嗓子,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請大老爺出面與勻州匠局交涉,如果孫待詔自願入盛唐山莊爲莊客,只要付給匠局一定的脫籍費就可以了。”
張衝這下聽明白了,便裝出很大度的樣子,高興地拍手笑道:“這個簡單,我出面就是,孫待詔也不必當什麼莊客,只當是江湖救急,這點銀子咱們還出的起。”
尚誠急忙擺手道:“事情不是大老爺想的那麼簡單,能從匠局買人,不是什麼人家都可以的,張家因爲立過大功,祖爺才批的這個特權,到了宗爺時,爲了限制咱們這幾家的匠戶買賣,專門又下了一道旨,凡是象咱家這樣可以買匠人的家族,買完之後,只能留作家用,再不得進行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