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見姑娘在他是否參加演武的問題上態度如此堅決,雖然心裡邊很想去,但苦苦盼了一上午,才見上姑娘一面,哪裡捨得惹她不高興,於是隨口應道:“若你不歡喜我去,回去我就把這事辭了。”
姑娘聽張衝這樣說,想他是在乎自己的,心裡非常高興,但又見張衝的情緒低落了下來,心裡便有些不忍,道:“你也不用急着辭,我只是讓你加着小心,別往深裡攙和也就是了。”張衝道:“我可不是敷衍你,你不開心,我去了還有什麼意思?”姑娘笑道:“別這樣說,倒象是我在扯你後腿似的。知道你們男人都是有心性的,好像不幹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覺得白來這世上一遭。我也知道這樣的男人才是好男兒,真英雄。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做。即便是遇上了,要想做成事,又哪有那麼容易?流血流汗,也倒罷了,白白送了性命的卻是多數。是啊,死就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話聽着豪氣,但他們有沒有想到,這十八年裡,他們的父母妻兒怎麼辦,那些念着他的人又怎麼辦?”說到這裡,又停了停,接着道:“我看你也是個有學問的,不如下山去,安心讀上幾年書,考個功名,光明正大的博個封妻廕子,不是更好嗎?”
張衝聽了大笑起來,道:“姑娘說的倒是真實的有理。那科舉是容易的事嗎?莫說是十年寒窗,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怕是坐上一百年的冷板凳,也中不了一個小秀才。好了,你也不用瞪我,我們就先不說那科舉容易不容易,便是這山想下去也難。你以爲咱這雞頭山是你家的炕頭嗎?你想上便上,想下便下。你以爲大當家的是白給的嗎?愛吃蘿蔔和青菜的是小白兔,可不是老虎,咱那大當家的沒的是耳朵,又不是牙齒,要是我真的偷偷下了山,惹惱了他,只怕還沒進那科舉的考場,骨頭渣子就剩不下多少了。”
姑娘笑了笑說:“瞧你那點出息,一個沒耳虎能讓你怕成那樣?只要你肯下山,我倒可以幫你。”
張衝一拍腦袋,笑道:“對啊,你是神仙,我倒把這茬給忘了,那確實就是件容易的事了。不如你把那科舉試題連同標準答案一併給了我,我再去考,不是更穩當些。到那時,我中個狀元,帽插宮花,身着紅袍,瓊林飲宴,御街打馬,咱家也風光風光。皇帝老兒再一高興,怎麼着也得封你個一品誥命夫人吧。”
姑娘聽了啐道:“要死了,扯上我做什麼?好好的說些正事,你又扯三扯四的,沒個正形。”
張衝笑了笑,道:“就是,好容易和你見個面,說這些無聊的事做什麼?不如我們聊點別的。”姑娘道:“聊什麼,不如你再講個故事來聽?”
張衝心道:“好好的約個會,再這樣下去,就成一千零一夜了。”於是急忙引開話題,道:“講故事又什麼意思,你不是神仙嗎?不如施個神通,讓我開開眼。”姑娘笑道:“我真不是神仙,也不會什麼神通。”張衝道:“謙虛是美德不假,若是一味謙虛就沒意思了。我也不難爲你,既然不會神通,那唱支歌,跳個舞總會吧?”姑娘急忙擺手道:“你說的這個,我還真不會。”張衝只是不依,姑娘沒有辦法,只好道:“那我就給你舞個劍吧。”
張衝聽了,樂得手舞足蹈,笑道:“原來姑娘會耍劍啊,我最喜歡看人耍劍了,越劍越好。”姑娘皺了皺眉頭,道:“你這話怎麼聽起來都不象是句好話。”張衝急忙道:“先不去管什麼話了,快快耍劍纔是正事。”
姑娘走了幾步,輕展玉臂,從樹上折下一條細枝,拿在手中,轉了轉腕子,輕聲道:“權且用它當劍吧。”張衝見了鼓掌道:“只這幾下,我便有些醉了。”
姑娘將樹枝兒握在手中,只擺了個起勢,四周便開始有些肅殺之氣,張衝隱隱覺得有股涼氣襲來,心頭一陣發冷,暗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殺氣。看來這姑娘的確是一流的高手,練的也應當都是些殺人的招式。”
正想着,那姑娘已經將手中的枝條舞了起來,只見那她輕喝一聲,身形陡變,一劍刺出,劍鋒所至,沙石亂飛。只這一劍,張衝便覺心中駭然,沒想到,轉眼之間,姑娘又連刺了幾劍,他卻已經看清劍尖,只覺眼前如同飛花亂點一般。這時,姑娘纔將劍一收,雙足點地,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飛舞起來,那樹枝也怪,在姑娘手中,便象有了靈性一般,左右衝突,上下翻飛,時如怪蟒出洞,又似白鶴沖天,柔比蛟龍戲水,剛賽猛虎下山。姑娘越舞越快,樹枝也慢慢變成了一道褐色的寒光,縈繞在她身體的四周,只看得張衝眼花繚亂,瞠目結舌。
張衝一個現代人,以前哪裡見過這些冷兵哭的精妙。他對劍術的理解,基本上來自於電影和電視,不過那裡面的劍招看上去花裡胡哨,動感十足,但憑的不過是後期的特效。在現實中,他倒也是見過舞劍的,離他們公司不遠就有個小廣場,每天都有老頭老太太在那裡練劍,每次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他總是忍不住加快腳步,做爲一個充滿正能量的現代青年,他感受到的不是美,而是擔心這些老人萬一一個不留神,把老腰給閃了,那他到底扶不扶就真成了一個問題。
一套劍法練下來,張衝看得如醉如癡,連喝彩都忘了。姑娘見他傻傻地樣子,有些失望,將手中的樹枝扔到一邊,嘆了口氣,道:“我只會這些打打殺殺的功夫,倒讓你看笑話了。”
張衝這纔回過神來,聽姑娘如此說,急忙道:“哪裡哪裡,是我失禮了,只因姑娘舞得太好,看得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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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才轉憂爲喜,輕聲道:“可我還是覺得舞刀弄槍的太粗陋了些。”
張衝笑道:“姑娘此話差矣,武術也是藝術的一種,與那琴棋書畫是一樣的,都能讓人賞心悅目。看你舞劍,我倒想起一個故事來。我家還有位先人,從小練習書法,也算得上是當時數得着的大家,但成名之後,自感技藝再難長進一點,心中異常苦悶,整日裡鬱鬱寡歡。後來,也是機緣巧合,他見了一位劍器高手舞劍,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自此悟出了草書的真諦,書藝突飛猛進,被後人稱作‘草聖’。”
姑娘聽了笑道:“你家先人的故事倒是真多,這次又是你編出來哄我的吧?”張衝道:“這確是真事,我敢發誓。”姑娘道:“好好的,發的什麼誓,我只想信你便是了。對了,你說我舞的好,那你有沒有什麼灌頂的感覺。”
張衝笑道:“我那先人,是被稱作聖人的,我哪有那個本事,不過感受自然是有的。我剛纔便作了一首詩,聽我念給你聽,‘今有仙人降凡世,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嬌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絳脣珠袖兩寂寞,空留林風傳芬芳。我應不知身所往,賞罷亦足消愁疾。’”
那姑娘聽了,嘆了口氣,道:“看也就看吧,做的什麼詩。”說着忽然眼圈一紅,聲音中也帶了哭腔。張衝慌忙道:“怎麼了,姑娘好象不高興了?”姑娘道:“我沒有什麼不高興,我高興得很呢。”不說話還好,一張口,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便落了下來。
張衝徹底慌了手腳,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稀裡糊塗地竟走上前去,將那姑娘輕輕攬入懷中。那姑娘正傷心,自然地將頭伏在張衝的胸前,放聲痛哭了起來。
張衝不敢動,又不知道怎樣勸解,只能任那姑娘在懷中哭泣。姑娘哭了多時,才止住了悲聲,卻發現自己和張衝竟擁在一起,當時羞紅了臉,一把推開他,轉身站着,再不擡起頭來。
張衝見那姑娘哭得滿臉花,伸手從懷中掏出手帕遞給她擦淚。張衝怪道:“臭嗎?不會吧,我今天早上特意換的,洗的乾乾淨淨的,沒有用過。”說着便伸手去拿,姑娘卻不還他,道:“已經被我弄髒了,等洗乾淨了再還你。”張衝見姑娘已經基本上恢復了平靜,便道:“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話,竟惹得姑娘傷心,真是對不起。”
姑娘嘆了口氣,道:“這事與你無關,我只是想起了傷心事罷了。”張衝道:“有什麼傷心的事?說說吧,說出來,或許能好受一些,至少比悶在心裡強。”姑娘停了好長一會,才下了決心,開口慢慢道:“那我就說說吧。我本姓黃,是黃猛的嫡親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