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國玉璽?!”白思綺這一驚非同小可,“你要託給我保管的,便是此物?”
“正是。”
白思綺沉默,久久地凝視着他,捕捉着他眼中每一絲神情的變化。
“怎麼?綺姐姐怕了?還是在擔心朕別有所謀?”
正是如此——白思綺心中答道,但嘴上無論如何不可道出,只是緊抿着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若是綺姐姐不肯幫朕這個忙,”凌涵威微微一笑,“朕也不便勉強,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朕明日只好帶着這玉匣和綺姐姐一起出巡,”凌涵威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一笑,湊至白思綺近前,薄薄的脣幾乎落到她粉柔的面頰上,語聲極低極細,極輕極柔,“因爲這是朕最最珍愛的,朕不能捨棄任何一樣,只好時時刻刻,親自守護,怕只怕那些朝臣們又要嚼舌根子,鬧得朕不得清淨……綺姐姐你在宮中呆過些日子,有些規矩,你該明白吧?”
白思綺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少年微微地笑,倏地抽身:“鄧仁,走。”
“等一等,”眼看着他就要邁出殿門,白思綺咬咬牙,終是叫出了聲。
“嗯?”凌涵威佇住身形,回頭看他。
白思綺別過頭,伸出右臂,攤開手掌:“拿來。”
帝王面露得色,只一個淺淡的眼神,鄧仁捧着錦匣快步走回,躬着身子,遞到白思綺手上。
“綺姐姐,明日黃昏,不見不散。”凌涵威桀然一笑,心情大好,轉身利落地甩袖而出。
當錦匣放到掌中的剎那,白思綺頓時心涼。
雖然早已料到這必是一場算計,但,答案確定之時,她仍是忍不住,黯然神傷。
錦匣是空的。
沒有傳國玉璽。
凌涵威把錦匣交給她,無疑是想知道,在這偏殿之中,是不是還藏着另一個人。
如果是,當她面對如此困局,“他”必然會出手相助。
更有可能,這匣中玉璽,本就是被“他”所盜,若“他”出
現交還玉璽,只能暴露“他”自己;若他不還回玉璽,她便可能會面對滅頂之災。
涵威,凌涵威,你何苦定要逼我至此?爲何就不肯,後退一步,放過我,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呢?
“……這小皇帝,果然是心機難測。”
清寂殿中,忽地揚起一聲冷硬的聲線。
白思綺倏地回頭,對上那雙覆滿嚴霜的眼,無奈苦笑:“雲寒,果然是你。”
“是我。”陌雲寒毫不避諱地坦然承認。
“爲什麼?”
“我本以爲,”陌雲寒雙眸微黯,“以玉璽作挾,要他放了你,卻沒想到,反被他擺了一道。”
“玉璽在哪裡?”
“我身上。”
“放回匣中去吧。”
“可是……”
“這件事,我自有主張,只是雲寒,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什麼?”
“離開天寧宮,再也不要去招惹凌涵威,你,不是他的對手。”
陌雲寒眸光瞬沉,神情間滿是倔強。
白思綺無聲嘆息——他,果是不肯。
轉頭走回榻邊躺下,不再發一言一語,她背對着他,凝默以對。
“綺兒……”半晌的沉寂後,男子走到她身後,遲遲疑疑地道,“綺兒,我令你爲難了?”
“你既知道,爲何還多此一問?”
男子負氣,側身在榻邊坐下:“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非要護着他?”
“昨夜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所想護的,不是他,而是你,是阿卿,是這天下!你難道不懂麼?”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怒火,白思綺倏地起身,眸含怒色地瞪向他。
“可你也不必委屈自己!”男子仍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明日不是要去巡城嗎?那正好,我就可以帶着你離開這兒了。”
“不行!”白思綺斷然否決。
“這又是爲什麼?”
“只要凌涵威心中執念未消,我便不能離開天寧宮。”
“我不懂。”陌雲寒也怒了
,“他執念消不消,與你何干?與慕飛卿何干?莫不是你——”
“我什麼?”
“你對他……動了心?”
“陌——雲——寒!”白思綺的聲音驀地提高八度。
“要麼,我設個法子除了那小皇帝,要麼,你跟我走!”陌雲寒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固執。
“如果我不呢?如果我非要保他呢?”白思綺氣不打一處來——來到這個世界如許久,還沒有哪個男人,敢用如此無理的口氣對她說話,即便親如慕飛卿,貴如凌涵威。
對於男人,她向來吃軟不吃硬,這也是以前養成的壞脾氣,倒不是對陌雲寒心存着什麼不滿,只是——出於天性,天生的個性,對於不尊女子的男子,她通常都會給予十倍的還擊,而自從來到天祈的這三年裡,她幾乎再未動過什麼的怒火。
陌雲寒卻不知道她的心理,見她如此,由是更加認定她對凌涵威生了情,心中又痛又恨又驚又怒,一時百味雜陳,最後化成一聲冷吒,而人,就那麼突兀地消失了。
是真消失了。
白思綺呆呆地看着空蕩蕩的寢殿,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無法相信,陌雲寒竟然有如此神出鬼沒的功夫,看來昨天裡經歷的一切果真不是夢,他,的的確確,是先於自己進了天寧宮,一直潛伏在宮中,等待着她和凌涵威歸來。
擡手拂上胸口,那裡,正翻騰得厲害,鬱重悶沉的痛,擠壓着她的五臟六腑,卻無法向任何人道出——雲寒雲寒,我知道你心裡的苦,可你知道我心裡的苦嗎?倘若我真跟你離開,毀掉的,將不只是天祈,還有東燁、南韶、羌狄……那時,就算我和阿卿能離開這裡,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我的心,也永難安寧……
雲寒,陌雲寒,如果你和阿卿之間還有那麼一點牽繫,那麼,請你理解我相信我,並且,留下來幫我吧,因爲現在的我,真的是很孤單很孤單……
殿角的沙漏悄無聲息地流淌着,軒窗之外,長空寂寂,月影漸漸西沉,北斗暗轉,橫躺於榻上的人兒,又是一夜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