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蘭！”男人瘋狂地大喊着，朝她飛奔過來。
俞天蘭怔住——縱然是在他們感情最深之時，她也從來不曾見他如此。
不過，短暫的驚愣之後，她也朝他飛衝過去，站在彩虹之巔，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任由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以爲，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記了。”俞天蘭的嗓音帶着幾分顫抖。
“不會的，是我該死。”男子眸中滿是歉意，“是我傷害了你。”
“原來，沒有你的世界，是如此地荒涼。”
慕飛卿俯身吻吻她的額頭：“是嗎？”
“是。”
俞天蘭無比肯定地答道：“好像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意義，我所能記起來的，只有你……你不知道，你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那麼地重要——”
原來，只有當他們兩人緊緊握住彼此的手，整個世界纔會爲此而改變。
“神尊，看着他們，現在你是否相信，這個世上，有堅貞不移的感情？”
“是啊。”女神微微點頭，“故事的發展，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侍女仔細觀察着女神脣邊泛起的笑容：“那麼神尊，您覺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女神微微淺笑，拈花不語。
再一次踏入凡塵俗世，慕飛卿的感覺和從前完全不同，他們看着男女老少自他們身邊走過，聞着空氣中散發的，絲絲縷縷的煙火氣息，忽然間莞爾輕笑。
原來，這纔是真實的世界，真實的人生，人生本來就有悲有喜，有淚有歡，美妙的時候有如仙境，痛苦的時候，像是煉獄，也正因爲那些苦難中的堅持，才使得一切更加珍貴。
不肯放棄。
不願放棄。
無論相愛如何艱難，我們還是願意在一起。
我希望追逐着你的思緒，飛向遠方。
夕陽斜斜地朝西方天空墜落。
寬闊的草原上，兩匹馬並排站在一起。
“準備好了嗎？”慕飛卿轉頭看看俞天蘭，伸出右手，“把手給我。”
俞天蘭依言把手交給他，慕飛卿一聲輕嘯，兩匹馬像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去。
“你帶我去哪裡？”俞天蘭的聲音就像銀鈴一般動聽。
“願意去哪裡，那就去哪裡！”
他們一路飛馳着，直到身影消失在遠方的暮色裡……
“熱包子，熱氣騰騰的包子。”
“煎餃，剛出鍋的煎餃。”
早市上，叫賣聲此起彼伏。
一男一女在一個豆腐攤前坐下。
“老闆，來兩碗豆腐腦。”
“好咧。”老闆痛快地答應着，很快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
“阿卿，”一面用調羹輕輕地攪拌着豆腐腦，俞天蘭脣邊浮起幾許笑意，“你覺不覺得，這情形有些眼熟？”
=“這樣不好嗎？”慕飛卿輕輕將一隻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雙眸深深地注視着她。
“確實。”俞天蘭微笑點頭，“感覺就像回到過去，回到寧背將軍府……”
“怎麼？你想那兒了？”
“是。”俞天蘭輕輕點頭，“其實仔細想起來，在那裡的日子其實過得最開心。”
“那，我們還回那裡好不好？”
“回那裡去？”俞天蘭眼裡閃過絲愕然，“我們還能回去嗎？”
“當然能，你忘了身上還有暗靈珠嗎？只要啓動暗靈珠，我們可以回到當初。”
“可是。”俞天蘭眉頭微微皺起，“那些人，那些事，都沒有改變，如果一切依照原樣發生，又該如何？”
“這倒也是，”慕飛卿點頭，“看樣子，世上之事，總沒有十全十美。”
“其實也有十全十美啊，我們現在完全可以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建造一個只屬於咱們倆的世界，那兒有山有水，如詩如畫，我們陪着彼此天長地久，不好嗎？”
“好啊。”慕飛卿點頭，輕輕將兩枚銅錢擱在桌上，握住俞天蘭的手，帶着她正要離去，一羣黑衣蒙臉人忽然圍上前來，個個手裡拿着把亮閃閃的彎刀。
慕飛卿夫婦倆絲毫不爲所動，身形挺得筆直，臉上的表情十分淡然。
“就是他們。”領頭者揮刀朝他們一指，“大夥兒，上！”
兩旁的攤主們早已一溜煙跑得乾乾淨淨，只有幾個膽大的，躲在一邊看熱鬧。
十幾個人撲上來，也不見慕飛卿如何動作，只擡手揮了揮，所有人便橫七豎八地全倒了出去。
“蘭兒，我們走。”
那十幾個人爬起來，互相看了看，愣怔一會兒之後作鳥獸散。
慕飛卿夫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終於找到一座空無人跡的荒山，但見從山腳到山巔碧樹蔥蘢，鳥兒們在林間自由地飛來飛去，山徑兩邊長滿花草。
“阿卿。”俞天蘭快活得就像一隻小白兔，不停地蹦蹦跳跳，沿着狹窄的山路一直往上。
慕飛卿摸着下巴，笑了，他就是喜歡她這個模樣，脫去一切塵埃。
他的蘭兒，快樂的時候，悲傷的時候，難過的時候，無論哪個時候，都是那樣地美麗，清純脫俗，不染世間塵埃。
“慕飛卿——”
衝到山崖之上，俞天蘭迎風而立，向着下方深闊的山谷，一聲接一聲地喊道：“慕飛卿，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慕飛卿心裡剎那被甜蜜的狂潮所席捲，沒有絲毫猶豫，提步飛身而上，直到俞天蘭的身邊。
“這兒，是屬於我們的。”俞天蘭轉過頭，臉上滿是微笑，“只屬於我們。”
“對，只屬於我們。”
慕飛卿握住她的手：“你想怎麼做？”
“嗯，我想在前邊的樹林裡，搭一座小木房子，然後呢，我要去捉幾隻小狼養起來。”
“爲什麼是小狼？”
“小狼很可愛啊。”
慕飛卿不禁伸手捏捏她柔嫩的臉頰。
“還想要什麼？”
“嗯，”俞天蘭託着腮，眼珠輕輕地轉動，“好啦，想要什麼，我會自己去抓的。”
“自己抓？”
“嗯。”俞天蘭點頭。
“好，那我先去找些吃的。”
兩人分工行動，慕飛卿拾柴生火，俞天蘭拾了許多的野果子，還採了些蘑菇。
夜色漸漸地沉了。
兩人在林間空地升起火，烤熟野兔肉，慢慢地吃着。
等吃過飯，慕飛卿把火堆分成兩半，中間空地都是暖地，他在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子，拉着俞天蘭躺下，把她輕輕擁入自己懷中。
“以後，咱們就這樣過日子，好不好？”
“嗯。”俞天蘭滿足地吸了口氣，其實，從內心裡而言，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要比在山外成天奔波來去，快樂得多。
只想這樣和你一起，一生一世相守到老，至於紅塵多麼紛擾，對我而言實在不重要。
不喜歡的人，不願意再見到。
不喜歡的事，不想去做。
這樣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活着多好。
空山新雨之後，一切顯得格外清新，俞天蘭一時興起，拉着慕飛卿翻過一座山，一邊走，一邊玩，順便採些新鮮的蘑菇。
“吱吱——”
草叢裡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俞天蘭心裡動了動，躡手躡腳靠過去，卻見草叢裡安着個鐵環，上面夾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
“好可愛的小狐狸。”她驚喜地叫了一聲，跑過想要解開小狐狸腿上的鎖釦，卻發現那釦子扣得特別地死。
“小狐狸。”俞天蘭蹲下身子，輕輕撫摸着小狐狸白色的皮毛，“你好可憐啊小狐狸，等一會兒，我就把你給救出來。”
小狐狸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轉動着晶瑩黑潤的眼珠，不再掙扎。
俞天蘭小心翼翼地解開鎖釦，把小狐狸給抱了起來，輕輕撫摸着它白色的皮毛，小狐狸伏在她懷裡，安靜得就像一隻小貓，惹得俞天蘭抱起它，親了又親。
“看樣子，你現在喜歡它，比喜歡更多。”
“是啊。”俞天蘭生嗔地看了他一眼，“你吃醒了？”
慕飛卿吐吐舌頭，做了個怪樣。
“我們把它帶回家去吧。”
“嗯。”慕飛卿點點頭，看着俞天蘭抱起小狐狸，兩人一同向木屋走去。
晚上，桌上擱着盞油燈，俞天蘭打了熱水，輕輕把小狐狸腿上的傷口洗乾淨，再細細纏上一圈繃帶。
“好了。”慕飛卿有些不滿地道，“快來睡覺吧。”
“我想再抱抱它。”
男人撐起半個身子，眼裡全是笑：“丫頭，你什麼時候變得喜歡養寵物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寵物，覺得它們可愛，只是，”俞天蘭眼裡閃過絲憂傷，“以前一直都沒有機會養。”
“那你就養着它吧。”慕飛卿說完，朝她拋了個媚眼，“過來，讓我抱抱。”
雖然夫妻多年，聽慕飛卿這樣說，俞天蘭臉上還是不禁浮起幾許紅霞，輕輕咬了咬嘴脣，方纔起身靠過去，慕飛卿立即坐起來，將她擁入懷裡，不停地吻着她的脣。
“蘭兒……”
“吱吱……”小狐狸忽然張開嘴，重重地在慕飛卿手背上咬了一口。
“這小壞蛋！”慕飛卿恨得牙直癢癢，真想提起這礙事的傢伙，直接扔到牀下去，但他到底沒有，只因爲他這樣做，俞天蘭肯定會發火，於是，他只好用眼神向俞天蘭求助。
“小狐狸，聽話哦。”俞天蘭輕輕地拍拍小狐狸的腦袋，“要乖乖地，不許亂動。”
小狐狸用腦袋蹭她，眼裡有着明顯的不贊同。
“我說這個傢伙，”慕飛卿氣得齜牙，“該不是喜歡上你了吧？”
“喜歡我？哈哈哈，”俞天蘭不由快活地笑起來，然後俯身拍拍小狐狸的腦袋，“乖乖，你喜歡我嗎？喜歡嗎？”
小狐狸當然是不會說話的，只是伸出舌頭，不停地舔着俞天蘭的掌心。
“小狐狸啊小狐狸，”俞天蘭一下一下拍着它的小腦袋瓜，“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我嗎？喜歡嗎？”
小狐狸舔得更歡了。
俞天蘭把它抱起來，更加溫柔地撫摸它的皮毛。
“蘭兒。”慕飛卿拈起她一絲柔發，在指間輕輕地捻弄着，嗅着上面散發出的，青草般淡淡的香氣。
“阿卿。”俞天蘭推推他，“別鬧。”
“我就鬧。”慕飛卿不依不饒，甚至伸手去抓小狐狸，俞天蘭瞪圓雙眼，加重語氣嗔道，“阿卿！”
“好了。”慕飛卿收回手，“我不鬧就是，可，可你還是把它放到牀下去吧，免得我一時心頭火起，把這小傢伙給剝皮煮湯喝了。”
“阿卿！”
“好了，”慕飛卿終於退步，“我不逗它就是了，但是你把它放下去，嗯？”
俞天蘭嘟起嘴，不知道爲什麼，她今天心裡確實有些彆扭，不願意理睬慕飛卿，想抱着小狐狸躲出去，躲進一片很密很密的樹林裡，只有她和小狐狸在一起，小狐狸似乎聽到她的心聲，整個兒十分地興奮，不停地用爪子撓着俞天蘭。
“小白，小白，你很喜歡我，對不
對？”俞天蘭當真站起身來，還沒邁步，慕飛卿就一個枕頭砸過來，“你有本事走出這屋子一步，就不要回來。”
俞天蘭怔了怔，轉頭看他一眼，還是抱着小白走了。
躺在牀上，慕飛卿翻來翻去，始終無法入眠，腦袋裡很亂，很亂，想的是都是俞天蘭，想她脣角漾起的淡淡一絲淺笑，想她像活潑的松鼠一樣在樹林裡跳來跳去，想她總是會做許多莫明其妙的事，想和她有關的一切。
他愈是想，心裡愈難過，很想立即去找她，又覺得十分地沒有面子，於是只得繼續躺着。
“小白。”俞天蘭光着腳，懷裡抱着小狐狸，在樹林裡慢慢地走着，水銀般的月光灑下來，照在她的身上，讓此時的她看上去，就像一個縹緲的影子。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會如此衝動地，就抱着小白衝了出來，覺得自己的行爲十分荒誕，不合理，可她就是願意這樣放縱自己，愛怎樣就怎樣，不爲難自己。
小白在她懷裡，顯得格外地安靜。
“小白……”撫摸着他柔軟的皮毛，俞天蘭眼裡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從此以後，世上只有我們倆相依爲命了。”
“思綺……”小狐狸偏偏腦袋，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
“什麼？”俞天蘭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她剛剛，沒有聽錯吧？
“思綺……”小狐狸又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俞天蘭半蹲下身子，輕輕地把小狐狸放在地面上，滿眸驚奇地看着它。
“思綺……”小狐狸眼裡閃過絲憂傷，“你真地，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俞天蘭幾乎要驚喜地大叫出聲來。
幾縷白色的煙霧騰起，瞬間化成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
“雲寒！”俞天蘭驚喜至極地叫道，不禁撲上前去，一把將對方緊緊地抱住。
“雲寒！”一行行滾燙的淚水從俞天蘭眼裡滾出，浸溼雲寒的前襟，“我以爲，我以爲永遠都再見不到你了。”
“傻瓜！”擡起她的下頷，陌雲寒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激烈，顫抖，而又甜蜜。
他們激烈地吻着，以至於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直到一股沖天的殺氣自後方傳來。
陌雲寒並沒有放棄，反而加深這個吻，直到俞天蘭的呼吸變得急促，方纔放手。
“阿卿？”看到出現在樹林間的那個男子，俞天蘭方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想不到，竟然會是你。”慕飛卿的眼神漸漸變得極其複雜，“我的好兄弟，我是該高興你的出現呢，還是該——拔出我的劍？”
“我如今，”陌雲寒的嗓音透着幾許泌寒，“已經不再和你共用一顆心，所以，也不會受你情緒的控制。”
“所以？”慕飛卿眉梢淡淡朝上一揚。
“我要和你，公平競爭。”
“競爭？”
“是。”
樹林裡一下子沉默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可怕。
如果是其他男人，說這樣的話，慕飛卿只會一笑置之，可是這句話從陌雲寒口中說出來，那分量——
慕飛卿不由攥緊拳頭，腦子裡剎那很多閃念，是直接向陌雲寒發起挑戰，還是——
“阿卿，雲寒。”卻是俞天蘭開口，止住兩個男人的劍拔弩張，“你們好歹兄弟一場，千萬不要爲這事傷了和氣，這樣吧，雲寒，你先告訴我們，這些年你去了哪裡，我們先好好地敘敘舊，如何？”
兩個男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各自退開一步，顯得是默許了俞天蘭的建議，倒不是他們當真顧忌彼此間的情誼，而是他們，不願在俞天蘭面前真地大動手腳，很顯然，他們都很清楚，彼此在俞天蘭心中的位置，不管是誰傷了誰，俞天蘭顯然都不想見到。
三個人挑了塊空地，默默地坐下來。
“雲寒，你怎麼會變成狐狸呢？”
“你們離開天承大陸之後，我自己覺得一個人沒意思，於是開始雲遊四海，不想誤闖獸靈谷，卻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獸靈谷？”俞天蘭頗覺意外，“那是個什麼地方？”
“是個百獸修行之處，你們知道，紅塵中有些人的修爲特別高，可以屏蔽掉一切外部騷擾，專注於內心的修爲，而在獸類中也有一些，當它們的修爲達到一定境界後，就會自動前往獸靈谷，在那兒繼續修煉，直到化成人形。”
“可是——”俞天蘭沉吟，“你怎麼會變成小白狐狸呢？”
“說起來，”陌雲寒輕輕地撣去袍擺上的幾根絨毛，“這隻白狐狸也算是谷中修爲最高的一隻，只因我採食了它想要的仙果，故而施法和我打鬥，我原本以爲自己的功力足夠應付，沒想到卻被它吸去元靈，攝入腹內，只好暫時棲身在它的體內。”
“好奇怪的經歷，”俞天蘭忍不住感嘆，“願以爲我們的故事已經足夠精彩，沒想到你也如此曲折，不管怎麼說，能再次相遇，我們都覺得很幸福。”
“是啊。”慕飛卿十分真誠地點頭，“說真地，雲寒，我也很想你。”
陌雲寒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眸去：“老實說，我真地不願意再打擾你們，只是那天在樹林裡撞見思綺，我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我很想她，很想看到她，腦海裡總是想起那些時光……”
慕飛卿低低地嘆了口氣，按說，這件事不全是陌雲寒的錯，當初是他授意陌雲寒，要他假扮自己陪在白思綺身邊，爲他們製造了機會，是以纔有今天的一切，所謂因因果果，果果因因，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因，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果，看起來，只怕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