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前用考試錄取官吏,當然得有西元前的特色。
這幾天,張越一直在草擬考題。
甚至,拉上了劉進、桑鈞以及胡建、陳萬年等一起羣策羣力。
用了四天時間,終於將基本制度與流程確定了下來。
首先,就是報名資格。
漢室是一個有財產,方有當官權力的社會。
目下,對於官吏的訾產限制是家訾五算。
換言之,家產(不動產)價值低於五萬錢的,別想當官。
反之,只要家產高於五萬錢,那麼,無論是何階級,都有機會做官。
太宗名臣袁盎是遊俠之子,張釋之甚至是商賈之後。
國朝第一個玩鹽鐵官營的,乾脆就是大商賈孔僅。
故御史大夫卜式,也是商人出生。
便是現在的朝堂上,也有着桑弘羊這個商人之子,官居九卿,掌管國家財稅大權。
在西漢這個神奇的社會,有錢,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反正張越曾經聽說,當年,桑弘羊他爹爲了將自己這個寶貝兒子送到當今天子身邊,前前後後花了兩三千萬的資金來疏通打點。
自然,張越不敢去挑戰這個規則。
於是,儘管他高舉‘唯纔是舉’的旗號,但訾算限制卻還是得保留。
也就是說,所有報名者,必須提供自家的訾算證明。
家訾低於五萬錢,就別想着報名了,自己回家玩泥巴吧。
好在,如今漢室,能培養一個讀書人的家庭,基本都具備了這麼一個條件。
確定了考試錄取對象,剩下的就是考題範圍了。
首先,儒學肯定要考。
不考儒學的話,儒生們肯定要炸鍋。
劉進那邊也交代不過去。
但張越也不想全考儒學,那樣的話,選出來的肯定是一堆書呆子。
所以,他想了個辦法。
將儒學的題目,全部做成了選擇/填空題。
一共二十道,每道都是一分。
所有題目,全部從《論語》《春秋》《尚書》《詩經》《易經》裡選。
簡單的來說,就是隨便選。
張越也沒指望,能靠這些題目,選拔出什麼人才。
只是想用這些題目來做一個篩子,將那些濫竽充數的傢伙淘汰出去。
然後,他又出了十道算術題。
所有題目,都是從《九章算術》裡現抄的。
基本上,只要有一定的數學功底,那就可以過關。
若連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都做不出來。
那這個人的智商恐怕也比較堪憂。
新豐縣也不需要連基本的算術能力都不具備的官吏。
連加減都算不好,還能指望他去計算百姓的賦稅負擔和徭役調配?
而剩下的十題,則全部是法律範疇。
考題全部從現行的《漢律》裡出,考的也都是常識。
而所有題目,全部都是一分。
加起來一共四十分。
在張越的設計裡,能答對三十道的人,纔有資格通過考試,進入下一階段。
作爲公務員考試,當然不能只有筆試了。
筆試只是一個篩子,先淘汰一部分次品,並將比較合格的人選,送到自己面前的辦法。
就像後世的公務員考試,筆試完了,肯定要面試。
因爲只是錄取一批新豐縣的基層官吏去做事。
所以,面試的要求很簡單。
面試官們,可以隨機向被面試者提問,從基層亭裡的矛盾調解,到公文的處理順序。
能夠做到有條不紊,處亂不驚,就可以了。
而設計面試這個程序,其實也是爲了方便開後門。
你想,誰沒有幾個關係戶?誰沒有幾個親戚?
真要真的按照‘唯纔是舉’,看考試成績說話來選拔官吏。
你叫那些貴二代貴三代怎麼辦?
你又叫那些有錢的狗大戶如何自處?
張越可不想面臨整個統治階級的怒火和攻仵。
所以,這所謂的面試,其實就是自由心證。
領導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
什麼貴二代、貴三代、狗大戶們,更是隨心所欲的安排自己人順利過關,不用擔心有其他問題。
但,這個制度,卻又是當前社會條件下,對於寒門士子最有利的制度。
因爲,在以前,他們別說考試當官了。
連考試的機會也沒有,豪強貴族們壓根不跟他們廢話。
想當官?要嘛給他們當狗,要嘛給他們賣命,要嘛給他們足夠多的錢賄賂。
不然,輕易別想得到機會。
而如今,雖然有着不公,有着很多黑箱操作。
但至少,他們有一個看似公平的機會。
況且,只是選拔低階官吏而已。
豪強貴族的子弟,估計也是看不上的。
…………………………
張越的想法,自然是很天真的。
當他的方案一公佈。
整個新豐的地主豪強們,都快炸了。
誠然,此次考試選拔的,只是些官差、文吏、胥吏之類的刀筆吏。
大部分有逼格的士大夫貴族是看不上眼的。
但是,這個改變,依然深深的刺痛了很多人。
要知道,在過去,地方胥吏選誰?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寒門士子們想要去做官吏,就要有他們的舉薦,得到他們的允許。
不然,休想出仕。
而既然是他們舉薦的,那這些官吏還不就是他們的狗?
想要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
不然就等着滾蛋。
但現在,這新任縣尊,卻推出了一個考試取才的法子。
這等於是斬斷了大傢伙往日壟斷和把持的特權,更嚴重的傷害了他們的權益。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有豪強感慨着。
但……
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抗議或者公開異議。
因爲,在新豐官衙裡,現在還關着十幾家過去風光無限的豪強地主呢!
這個新來的縣尊的背景,更不是他們這些土財主所可以反抗的。
開什麼玩笑?
去對抗一個侍中?
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所以,豪強們,只能是咬牙切齒,只能是強忍不服。
沒辦法,根本不是這個侍中官的對手啊!
人家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捏死新豐縣裡的任意一個家族。
哪怕全縣地主豪強士大夫綁在一起,大約也是一巴掌拍死的事情。
但……
不做點什麼的話,這新豐未來豈非就是這個新縣尊的一言堂了?
所有人的生死榮辱,都操於其手。
人家甚至可能根本不會關心大家的死活。
就像王溫舒義縱一般,心情好了,殺豪強,心情不好,抓幾個豪強出出氣。
“怎麼辦呢?”許多人苦苦思索。
終於,他們想出了一個法子。
於是,陸陸續續的,在新豐各個鄉亭,地方上的‘名士’和‘顯赫’們紛紛派狗腿子,到處警告和恐嚇着寒門士子們:“爾等敢去新豐縣報名,就將爲吾家之敵!”
而他們自己,則將家門一關,宅在家裡,表示要‘閉門讀書’。
豪強們的算盤,是打的很好的。
只是派狗腿子們去恐嚇,而自己則藏在後面。
這樣,哪怕是‘張蚩尤’也沒有藉口來問罪自己,最多隻能抓幾個手下的狗腿子出氣。
更妙的是,這個‘張蚩尤’不是曾經公開說過嗎?
法無禁止則不糾。
自己等人的行爲,哪條犯法了?
既然沒有犯法,這個‘張蚩尤’又怎麼來查處自己?
除非他打算撕破臉皮,自己打自己的臉。
不然,大家就是穩操勝券的。
一時間,大半個新豐鄉亭的寒門士子,都被人警告。
他們出門,就能遇到面色不善的遊俠尾隨。
前往新豐縣的道路上,更是能時刻看到那些豪強們豢養的打手,提着刀劍,在路口晃悠。
所有敢於前往新豐縣的士子,都會被騷擾、被糾纏,甚至被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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