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候可知……”韓說擡起頭來看着李廣利,嘴角露出一絲譏諷:“近日來太子據一直在積極爲李禹謀求侍中之職?”
本來,當今天子身邊的近臣(侍中與宦官們)基本都是反太子系。
但,自從那張子重橫空出世,無數人苦心編織的大網就破了大窟窿!
一個親太子的侍中,足以影響很多事情。
更可怕的是,現在,馬家兄弟被貶斥,憑空空出來了一個侍中位置。
無數人立刻就流着口水,盯上了這個肥差。
漢侍中,地位尊貴,權柄又重。
不止有心仕途的貴族們垂涎三尺,就連做學問的經學家們,也是哈喇子流了一地。
蓋因爲,只要做過一任侍中,沒有得罪當今,基本都能穩穩的拿到一個博士的頭銜。
而五經博士對於天下學者來說,有着致命的誘、惑!
因爲,無論是想要揚名立萬,聞名天下,成爲萬人仰慕的大學者,還是制霸學派,成爲一代開山立派的大學閥。
博士頭銜都是必不可少的。
自太宗皇帝始立博士官系統,天下鴻儒皆出於博士官系統。
換言之,只有當過博士,才能算鴻儒,纔有解釋經典、開山立派的資格。
而成爲博士,最快的途徑,就是爲天子闢爲一任侍中,日夜陪侍天子,卒思近對,然後水到渠成就可拜爲博士。
是故,當朝堂上侍中官出缺的消息一傳開。
天下名士,立刻聞風而動。
僅以韓說所知,便有公羊學大能,昌邑王太傅夏侯始昌將隨昌邑王入覲,想爲其子夏侯勝謀求這侍中官、毛詩學派巨頭,《詩》博士毛萇的徒孫,君子館山長貫長卿的關門弟子解延年據說也已經入關,就連許久不曾動彈的魯儒一系,據說也派人準備入京,謀求侍中之官。
而且來的這個人,來頭還不小。
不止各學派的名士之後,覬覦這空出來的侍中官。
長安城裡的外戚貴族們,也都躍躍欲試,其中就包括了好多韓說過去的‘好朋友’。
韓說很清楚,現在馬家兄弟丟掉了侍中官,而覬覦這個侍中官位置的人,多如牛毛。
若不能做出反應,及時搶回來。
這丟掉的這個侍中官職可就真的丟掉了!
沒辦法,他只能使出絕招——用李禹來威脅李廣利。
“李禹要謀求侍中職?”李廣利臉色嚴峻,眉毛一跳,道:“這怎麼可以?”
不是‘怎麼可能?’,而是‘怎麼可以?’,一字之差透露出了李廣利對李禹,或者說整個隴右李氏的深深敵意。
李廣利和李氏的恩仇加起來,差不多可以寫一本書了。
不獨是因爲當年與李陵在軍中的紛爭。
更因爲,一直以來,在長安城和天下,帶他的節奏的就是李家的人。
所以,在李廣利看來,誰都可以去做那個侍中。
他反正不管。
但獨獨李禹或者說李家的人不行!
更別提那李禹還是主和派,整天叫囂‘莫如和親便’。
韓說自然知道李廣利和李禹家族的間隙。
事實上在長安城裡,人盡皆知,當年其實太僕衙門還是有馬的。
但李廣利卻全部要走,一匹馬也沒給李陵留下來。
逼迫李陵只能徒步出塞,最終沒於浚稽山。
“有家上鼎力支持,又得張子重轉圜,李禹如何不能爲侍中?”韓說不動聲色的拱火:“末將可是聽說,近些日子來,李禹不斷宴請朝中貴戚,還說要加入長孫爲陛下御極四十七週年獻禮的圖錄編纂之中……”
李廣利聽着,神色變幻不定。
若那李禹真的躋身進入那個事情裡,靠着這個功勞,加上太子的支持,確實有可能拜爲侍中。
而他卻在長安不能久留——最多半個月,他就要準備返回居延了。
主要是他實在不放心樓蘭國。
若他轉身一走,李禹就被拜爲侍中。
遠在居延,他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更緊要的是,他的胞弟李壽也被天子遣回昌邑。
在長安城裡,只有姻親劉屈氂可以爲他聲張權益。
看着李廣利的模樣,韓說就知道有戲,輕聲說道:“君候恐怕還不知道吧?那李禹不止在圖謀侍中之職,還打算與丞相公孫賀等聯手,舉薦江升爲大鴻臚,掌典屬國之事!”
李廣利終於按耐不住,咬着牙齒道:“他敢?”
如今的大鴻臚,可不是先帝時期,可有可無的空頭九卿。
隨着漢家疆域的擴大和羈絆異族夷狄的增多。
大鴻臚的權柄水漲船高。
不止下轄有五屬國都尉,更監管烏恆、輝渠、羌氐事務。
屬於大鴻臚管轄的胡騎義從部隊,更是現在漢軍中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那江升若被拜爲大鴻臚,萬一他搞鬼,甚至陽奉陰違,曲解天子旨意,壞他的大事怎麼辦?
大鴻臚的位置,絕不容有失!
李廣利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趁着在長安,將這個位置變成自己人!
韓說看着李廣利的模樣,知道對方已經入甕。
“哼……想拿我驅策?”韓說在心裡冷笑着:“就讓貳師將軍,爲我前驅吧……”
昌邑王這條船,看樣子也是指望不了。
所以,韓說決定再選一位‘明主’輔佐。
除昌邑王,還有燕王、廣陵王嘛。
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一位生於堯母門的皇子嗎?
仔細想想,這個去年出生的小皇子,似乎除了母族式微,沒有依憑外,剩下的就全是優點了。
年紀小,不懂事,易於操縱。
更重要的是——似乎就連母族式微,沒有依憑也是大大的優點!
而且更保險,不會鬧出當年太宗的故事。
這樣想着,韓說就知道,自己應該去接觸一下趙家的人了。
鉤弋夫人的幾個外戚,在長安城裡似乎也過的不是很開心。
自己作爲地主,完全可以去帶他們領略領略什麼叫做真正的公卿世家,什麼又叫奢靡!
但在李廣利面前,韓說卻是一臉恭敬,一副謙卑的模樣,他微微欠身,拜道:“君候既有主意,那末將就不多言了……”
經此一事,李廣利一定會去懟太子系。
而李禹也確實在圖謀這個侍中之職,那江升眼熱大鴻臚的位置,想過一把九卿癮更是很久很久了。
所以不怕他們不起衝突!
趁着這個機會,自己正好悄悄的擦乾淨屁股,免得被執金吾的狗腿子抓到了自己和江充曾經商議的許多事情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