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說話間,便進了右織室的作坊間中,西織室的主要官員皆在作坊門口迎接。
公孫遺給張越一一介紹了一番,不得不說西織室的官員比起東織室明顯幹練許多,而且基本上都是懂技術的!
譬如署長楊何便是從匠人轉崗爲官員,歷任有司令吏,又當了十年丞令,三年前接班老署長。
其餘三丞八令也基本都是西織室本身體系培養起來的官員!
這可比東織室那些酒囊飯袋順眼多了!
張越與他們寒暄一陣,便讓人將準備好的羊絨拿來,然後問公孫遺:“明府!敢問吾昨日行文所求之物可已備好?”
公孫遺立刻點頭:“侍中公,少府已全部備好!”
“善!”張越笑道:“那麼就開始吧!”
於是便在公孫遺的引領下進入作坊之中。
數十名從東織室抽調來的女工,早已經在作坊內就位,見了張越一行入內,紛紛起身恭拜:“奴婢等恭問諸位明公安!”
張越打量這些女工,皆是粗布麻衣,年紀三四十歲左右的勞動婦女,只是容貌、個頭、膚色各異!
甚至張越還看到了十幾個過期大洋馬—她們可能是李廣利從大宛甚至康居帶回來的戰利品,當然也可能是某個西域胡商賣來中國的!
然而無論她們從前是哪裡人?出生何地?
如今皆已是漢家婦女!
皆已嫁漢人爲妻妾,其丈夫也基本都是少府匠人、低階官吏或者長安市民!
張越看着她們,再聽着她們字正腔圓的雅語發音,如飲仙釀,若昇天堂!
這纔是正常的世界!
這纔是正確的世界!
中國丈夫,就該多娶夷狄女子!
這既是生物的本能,也當是諸夏丈夫的義務與責任!
唯大棒方能興邦,獨後宮纔可救國!
內心想着這些,張越就擡手道:“諸位夫人免禮!”
“今日尚要有勞諸位夫人!”
於是,讓人將羊絨取來,又讓公孫遺將準備好的物資與加工的器皿取來。
其實就是生石灰、明礬、鹼土。
然後就是幾把弓弦、一個特製的用尖銳鐵釘做成的梳子。
此外還有大約五十餘斤的羊毛。
張越命人用一個大桶,在其中倒入溫水,放入石灰、明礬,最後加入羊絨。
又拿來幾個大桶依次施爲,最終將羊毛放入其中。
讓女工們反覆漿洗桶中的羊絨、羊毛,經過半個時辰,當桶內的水再洗不出污漬,羊毛與羊絨之中也看不到雜質。
便撈起來,摻入鹼土,不斷的糅搓。
最後經過清洗,將洗好的羊絨、羊毛放到乾淨的木板上平攤。
此時,這些原本雜亂、無序,根本沒有任何美觀可言的羊絨、羊毛洗淨鉛華,從灰姑娘搖身一變成爲了小家碧玉。
但只是開始!
張越又令人將這些木板擡到室外空曠處,讓其自由晾乾。
約莫一個時辰後,當這些東西重新被拿進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特別是上官桀,呼吸忍不住的急促起來,喉嚨更是不斷吞嚥着口水!
概因爲,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事物,已經光彩奪目,充滿了誘人的味道。
它們是那麼的美妙,那麼的柔滑……
就像……就像……家裡的名貴錦緞!
而,錦緞的價值……
上官桀低下頭來,滿心的歡喜!
太僕三十六苑,養有牛馬羊等各種牲畜,以百萬計算!
其中各色羊羣少說幾十萬!
更不提還有屬國、附庸部族的羊羣……
若是將這些羊每年產的羊毛、羊絨都變成眼前的東西……
這收益……
“至少不下於鹽鐵所得!”
既是隻是將原本東織室每年的那幾萬匹褐布、幾千匹羈布的產量都以這種方式加工,恐怕也是價值數萬萬!
而錢是維繫官僚機構威權的最重要資源—無論是擴大編制、擴張機構還是拉攏下屬,給部下謀福利,都與五銖錢息息相關!
更不提當今天子,乃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
誰能給他掙錢,誰就可以得寵!誰就可以得到權利!
張湯能夠以廷尉的身份凌於三公之上,以御史大夫就硬懟滿朝文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因爲會搞錢!
平津獻侯公孫弘能以布衣而爲丞相,終其一生牢牢把握權力,讓天下英雄俯首,除了善於迎合天子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會理財!
如今,財源就在眼前,誰能按捺?
便是公孫遺,也躍躍欲試!
女工們更是精神百倍,興奮非常!
現在,連傻子也知道,一種全新的布帛即將加入市場!
說不定可以撼動絲綢的霸主地位!
但……
他們很快就發現,其實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張越讓人用弓弦,在木板上彈起已經晾乾的羊絨、羊毛。
這種後世彈棉花的技巧,不需要什麼技術,只要耐心。
同時,張越命人拿着特製的鐵梳子,當女工彈後,便用其梳理。
一則去掉殘餘雜質,一則使之變得易於紡紗。
如是三番,最終出現在人們面前的羊絨與羊毛,徹底變身,閃耀着屬於黃金和五銖錢的光澤!
“太僕發了!”上官桀心中狂吼着,臉上更是青筋暴露,亢奮不已!
太僕衙門被公孫賀父子搞得一團亂麻!
雖然他千辛萬苦的抓住了權力,開始慢慢的恢復元氣,但是……太僕已經沒有造血能力,每一個牧場,每一個馬場,都已經凋敝,必須要從國庫拿錢、與其他九卿搶資源,才能維繫下去!
而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拿了大司農的錢,太僕天生就要不如大司農,用了丞相府的資源,丞相府打個噴嚏,太僕就要抖三抖!
哪像元狩、元鼎年間那個威風八面,手握數百萬牲畜,戰馬數以十萬計,別說九卿同僚了,那時候連丞相、將軍也要有求於太僕!
而現在,上官桀知道,太僕榮光的回覆就在眼前,就在這美麗迷人,柔順絲滑,如同藝術品般乾淨整潔的毛料上,就在這些原本被棄之如敝屣的羊毛、羊絨身上!
如是可能,上官桀甚至想要對張越跪下來頂禮膜拜了!
救世主啊!
既是喊一聲‘爸爸’也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