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方家的刀
方若蘭並非一人而來。
隨她一起登門造訪的是她的大嫂徐芳菲。
據方若蘭自己說,是她大嫂徐芳菲擔心柳七和柳湘湘兩個小姑娘當天被嚇到了,所以藉着上門拜訪的功夫想要看看。
明面上的理由嘛,當然是因爲方若蘭和柳湘湘一見如故,所以她這個大嫂只能帶着小姑子冒昧上門了。
周氏沒有絲毫的懷疑,對於這對姑嫂的到來非常歡迎。
因爲當初她答應柳湘湘隨樂青瑤學劍,便是存了讓柳湘湘以武功打入勳貴世家小姐圈子的打算,想着從勳貴世家子弟中覓一乘龍快婿。
方家老大方維寧已經成婚了,可方家老二方維憲不還沒成婚嗎!
周氏早已將勳貴世家未成婚的年輕男子調查的清清楚楚,方維憲正在京營效力,絕對算得上是年輕有爲。
心中如此一想,周氏面對徐芳菲和方若蘭的態度就更熱切了。
這二人將來說不定是她女兒的妯娌和小姑子,當然不能怠慢了!
況且徐芳菲本身也有誥命在身,先且不論方維寧安樂侯世子的身份,單單是他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即便沒有爵位,將來也一定會在柳宗訓之上。
方若蘭在後院自然是坐不住,便拉着柳湘湘就過來找柳七了。
在柳七的房間內沒坐多久,方若蘭又呆不住了。
她興致勃勃地望向了柳湘湘:“聽大嫂說,湘湘你的劍法是由太乙門當代行走親自傳授,不如我們出去切磋切磋?”
“可我的劍沒帶着啊。”柳湘湘聽着也有些心動,她已經許久沒有演練過劍法了。
“讓丫鬟去拿呀!”方若蘭當即拍板決定道,“反正七娘這院子外面寬敞,我們就在這裡以武會友,豈不快哉!”
柳七聞言眼神微眯,是不是有機會見識見識方家刀法了!
柳湘湘被方若蘭說的心動,便遣了丫鬟回去取劍。
結果帶着劍而來的卻是方若蘭的大嫂徐芳菲。
“聽說你們二人要切磋武功,柳夫人可是嚇了一跳,於是我乾脆主動請纓過來,免得你們二人不知輕重傷了對方。”
徐芳菲自院門口邁步走來,人未至聲先到。
柳七循聲看向了門口,只見一位明豔動人的婦人走了進來。
徐芳菲並未如京中其他貴婦一樣身穿宮裝襦裙,而是穿着專爲習武女子量身製作的衫裙,袖口以及裙襬下的褲腿都收的很緊,腳下蹬着一雙綠面流雲紋長靴,看起來極爲幹練。
徐芳菲進屋之後,先將手裡的湘君劍遞給了柳湘湘,受了她一聲“謝謝”後,便笑着直言道:“湘君劍在江湖中也算略有名氣,當年有好事者給天下神兵排了個位,湘君劍名列前百,排在了第九十一位。”
徐芳菲這一番話,將方若蘭的興趣也勾了起來,她起身湊到了柳湘湘的身邊,隨着柳湘湘將湘君劍自鞘中緩緩抽出,看着青綠色的劍身流光熠熠,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好漂亮!”
徐芳菲見狀會心一笑,眼神一晃,瞥見了正淡定喝茶的柳七,先是一疑,旋即輕聲笑道道:“柳小姐果如柳夫人和湘湘所說,對江湖人士手裡的這些傢伙什不感興趣。”
柳七昂首回視着徐芳菲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倒也不是不感興趣,只是湘湘的湘君劍見得多了,故而顯得淡定一些。”
“原來如此。”徐芳菲恍然大悟,順勢坐在了方若蘭的身邊,繼而笑道:“其實不感興趣也好,江湖人手裡的兵器,雖說不少生的流光華彩甚是好看,就譬如湘湘姑娘手中的湘君劍。”
“但這華彩之下藏着多少血污,又有誰知道呢。”徐芳菲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眼中深意驟然浮現。
方若蘭聞言小聲在柳湘湘耳邊嘟囔道:“大嫂又開始多愁善感了,伱別看她對江湖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但當年嫁給我大哥之後,日日催促我練武的也是她!”
“催促你練武是想着若有那麼一天,你能有自保的能力。”徐芳菲將小姑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頓時斂去了眼中的深意,沒好氣地說道:“不是讓你整天與人爭強鬥狠,一心想着闖蕩江湖!”
“行了,行了,我與湘湘只是習武之人惺惺相惜的切磋,算不上爭強鬥狠!”方若蘭推着柳湘湘就往外走。
徐芳菲見狀只能無奈搖頭。
見二人已經走出了屋內,徐芳菲也順勢起身,她看了看柳七,隨後柔聲問道:“七娘可要一起去?”
柳七微微頷首,而後起身回道:“好!”
……
經過一番實地勘測,方若蘭最終選定了切磋的地點。
就在距離柳七院子不遠的一處空地上。
“就這裡了!”方若蘭踩了踩腳下夯實的泥地,旋即面對着柳湘湘擺開了架勢。
“若蘭姐姐,小心了。”柳湘湘圓臉一肅,緩緩拔出了湘君劍。
柳七正坐在丫鬟們搬來的椅子上,望着方若蘭起手的掌勢,輕聲問道:“我記得方家祖傳的應當是一套刀法纔對,爲何若蘭小姐赤手空拳,這樣她不是很吃虧。”
坐在旁邊的徐芳菲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其實真要算起來,應該是湘湘吃虧了,我觀她腳下虛浮,應是沒有修習內功。”
“若蘭的內功雖說練得不到家,但終歸還是練過了。”
似是擔心柳七聽不懂,徐芳菲又扭頭細聲道:“習武之人最要緊的就是內功,招式再精妙,也擋不住一力降十會,好在是若蘭平日裡與我經常切磋,她心中是有分寸的,不會傷了湘湘。”
這些道理柳七都明白。
可還是她就想看看方家的刀法。
正當此時,方若蘭和柳湘湘終於交手了!
先動手的自然是柳湘湘,她腳下步伐往前一挪,手中湘君劍便化作了一道青光襲向了方若蘭。
“來得好!”方若蘭雙目一凝,側身躲過這一劍的同時,纖纖五指順着柳湘湘的胳膊纏了上去……
“哎呀,大小姐差點就打到了!”
“方小姐又上來了!”
“大小姐小心!”
“啊——”
……
方若蘭和柳湘湘你來我往的倒是有了幾分架勢,惹得周遭圍觀的丫鬟們連連驚歎,看到劍鋒指心的危險當口,又不約而同的齊齊發出一聲尖叫。
就連正認真切磋的兩人都不禁扭頭看了過來。
柳七窩在椅子上,聽着身後的聒噪,緩緩閉上了雙眼,不再多看一眼。
身旁的徐芳菲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小聲自言自語道:“三才劍法的訣竅原是腳下步伐,瞧着有幾分陣法的雛形。”
“嘖嘖,若蘭這一掌若是留三成力,趁着柳湘湘腳下失位,回身一掌打去,豈不是勝負已分!” “唉!”
“若是二弟見了咱家的掌法被若蘭使成這個樣子,非罵人狗腦子不可!”
……
聽着身邊徐芳菲時而嘆氣,時而拍打着扶手的動靜,柳七不禁睜開了雙目,正好看見方若蘭一掌直取柳湘湘中門,柳湘湘頓時腳下一陣拌蒜,自己露出了空擋,方若蘭抓住機會撇掌一撥,就將柳湘湘手裡的劍給撥上了天,待湘君劍落下來後,方若蘭伸手穩穩地握在了手裡。
柳湘湘望着方若蘭手裡的劍,臉頰通紅也不知是累的還是修的,隨後吐了吐舌頭,小聲道:“若蘭姐姐,是我敗了。”
“沒事,你連內功都未入門,能與我過上二十餘招,已經很厲害了。”方若蘭上前將湘君劍還給了柳湘湘,而後笑眯眯地誇道。
“若蘭說的沒錯。”徐芳菲站起朝二人走了過去,而後拍了拍方若蘭的肩膀,扭頭對着柳湘湘笑道,“你與若蘭過了二十餘招,該感到羞愧的應當是她纔對!”
“大嫂!”方若蘭氣得直跺腳。
“哈哈哈……”徐芳菲笑聲如銀鈴。
柳湘湘見着這姑嫂二人打趣的模樣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剛剛因落敗生出的失望瞬間一掃而空。
柳七目光沉沉地望着嬉笑中的三人,心中突然回想起了當年在細柳山莊的種種。
練刀,練刀,直到手磨破了皮,牙咬破了脣。
柳七彷彿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她目光瞬間一凝,將腦海中亂緒清掃一空。
武功對她們或許只是生活的調味劑。
但對柳七言,武功是她的立命之本,是她的一切!
柳七右手虛握,彷彿驚寂刀就在手中,她旋即垂目低首,瞳孔上的灰白色霧氣轉瞬即逝。
……
晚上,柳七在周氏處用了晚膳。
席上柳宗訓不在,不知是因爲不在家中還是因爲來客都是女眷,所以特意避開了。
柳七見周氏在席上對徐芳菲和方若蘭體貼入微的態度,忽然想起了方家似乎還有一個未成婚的兒子,好像叫什麼方維憲。
對,就是方維憲。
柳七腦海中的信息瞬間清晰起來。
此人在京營任職,學得就是方家家傳刀法,並且在最近一次的京營大比中,拿到了第九名的成績。
……
吃完飯後,周氏見外面天色尚早,便想着多留徐芳菲一會兒,結果門外匆匆來了個小廝在門口值守的嬤嬤耳邊一陣耳語。
嬤嬤進來先是看了一眼徐芳菲和方若蘭這對姑嫂,而後對着周氏恭敬地稟道:“夫人,方家二公子在外面候着,說是最近京中諸多事端,不放心方大奶奶和方小姐。”
徐芳菲和方若蘭對視一眼,而後便齊齊起身對着周氏躬身行禮道:“今日是芳菲和若蘭叨擾了……”
是方維憲上門來接了!
周氏眼睛瞬間一亮,根本沒聽進去兩人告辭的話。
徐芳菲說完告辭的話後,見周氏還無反應,不自覺地眉頭一皺。
好在是身旁有嬤嬤提醒,周氏方纔反應過來,她本想將未來女婿叫進來看看,但仔細想了想後院今天都是女眷有些不合適,遂只能作罷,親自將徐芳菲和方若蘭送了出去。
送走徐芳菲和方若蘭後,周氏便細聲問起了柳湘湘對她們二人的印象如何。
柳湘湘下午才和方若蘭切磋了一番,自然是覺得方若蘭哪哪都好。
至於徐芳菲出身武林世家,爲人豪爽又十分親善,更是柳湘湘口中頂頂好的人。
柳湘湘自然是沒想到周氏是在考察她對未來夫家的印象,小嘴叨叨的說個不停,而周氏眼中的笑意越發濃厚。
柳七見狀心中無奈地嘆了一聲,隨後便也起身告辭了。
……
回到院中。
只有春燕迎了出來。
“翠香呢?”柳七問道。
春燕忙躬身回道:“繡房那邊派人傳了信過來,說是今天工期繁忙,翠香姐姐忙完之後就乾脆在繡房歇下了。”
柳七點了點頭,隨後沉聲道:“我要出去一趟,這裡交給你了。”
“是!”春燕心中一凜,旋即趕緊應道。
柳七走進主屋換上了一襲黑色衫裙,又將面紗帶上,目光一掃櫃上靜靜躺着的古琴,猶豫片刻還是過去將驚寂刀取了出來。
目視着柳七一身肅殺的走出了房間,庭院當中候着的春燕見狀頓感呼吸一窒,直至柳七凌空而起消失於夜色中,春燕方纔重重鬆了一口氣,而後輕撫着胸口,露出了後怕的神色。
……
馬車緩緩行駛在長街上,一匹大馬緊跟着馬車的後側,馬上一道矯健的身形坐的筆直,馬背右側挎着一柄長刀。
“噠噠噠……”
突然馬蹄疾踏,拉着馬車的老馬噴出了一口白氣,發出了拖長的嘶鳴聲,“咯吱”一聲,馬車戛然而止!
“籲——”矯健的騎士用力一勒馬繮,也順勢停在了馬車的旁邊。
“維憲,怎麼停下了?”車簾掀開徐芳菲探出頭來對着馬背上的身形詢問道。
“大嫂……”方維憲眼中寒意驟然凝聚,一隻厚實的大手已然搭在了刀柄之上,沉聲道,“放下車簾先進去,保護好若蘭。”
徐芳菲聞言眼神一肅,旋即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側目看向了正前方,只見寬敞的長街中心,赫然佇立着一道纖細的倩影。
“馬車裡的人可以走。”嘶啞低沉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但是你……得留下!”只見那道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倩影緩緩擡起了一隻手臂,指向了馬背上的方維憲。
“好!”方維憲聲若洪鐘。
今天真的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