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西街徐府
寬闊的官道上。
原本騎着馬落在最後面的柳十九突然雙腿一夾馬腹,驅趕着坐下馬兒緊趕了幾步,追上了騎着馬走在最前面的柳七。
直至兩人馬頭平行,柳十九緩緩側目看向了一旁的柳七,當其目光觸及柳七不施粉黛的側臉時,柳十九的眸光微動,旋即迅速收回了視線,繼而凝聲問道:“後面那幾個鬼鬼祟祟的鼠輩,就這樣放任他們跟着嗎?”
柳七聞言依舊保持着目不斜視的姿態,語氣淡然地回道:“既然你也知道他們不過是一羣鼠輩。”
說話間她驟然側首,清澈平靜的目光看向柳十九:“那又何必在他們身上浪費功夫。”
“可是……”柳十九眉頭緊皺,顯然不理解柳七爲何會放任這些人偷偷跟在他們身後。
柳七當即出言打斷了柳十九的話:“既然他們願意跟着,只要別在我們眼前晃悠,那就隨他們去吧。”
自柳七脫離覆天,立志追尋武道的那一天起,心中便已然有了覺悟。
雖然名揚天下不是她的目的,但伴隨着追尋武道極致的路程,她柳七的名字無可避免地會被天下所知。
到時,她也會像一尊雙絕,七星五義一樣,被整個武林的人時時刻刻地掛在嘴邊,看在眼裡。
有人會因爲武功而對她推崇備至,自然也少不了心懷叵測之輩在暗中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想要尋出能夠令她身敗名裂乃至死無葬身之地的破綻。
這便是每一個高手的宿命。
這也是爲何武林中人會將傲立於江湖之巔的人稱之爲絕頂。
絕頂,絕頂……高處不勝寒啊!
……
白水縣距離清江府城不足半日的路程。
柳七一行臨近午時出發,到了日落黃昏的時候,終於遠遠看見了府城高大綿長的城牆。
“終於到了,不知道二哥和二嫂他們收到了信沒有。”車門簾被掀開,面目喜色的徐永定探出頭來,看着官道盡頭的城牆,不由得喃喃道。
西街徐家在徐永定這一輩統共有三子一女。
大伯徐永元,原爲長風鏢局鏢頭,後因誅殺毒神有功被前首輔傅青書招入六扇門中,現爲京城六扇門總衙捕頭。
大伯母房氏,爲本地鄉紳之女,房氏與徐永元共育三子。
長子徐慶浩已經三十有二,現留在清江府打理西街徐家名下產業,娶表妹苗氏爲妻,育有一子一女。
老二徐慶江,比徐慶浩小三歲,成年後追隨其父徐永元加入長風鏢局,娶了同門鏢頭之女謝氏爲妻,二人育有一子。
老三徐慶濤,年二十六,自幼隨其二叔徐永桓讀書,後赴京趕考不中,如今是一位教書先生,尚未成婚。
二叔徐永桓,現爲清江書院山長,娶了恩師之女王氏爲妻,二人育有一女徐芳菲。
徐芳菲在西街徐家排第四,也是柳七出生之前西街徐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兒,因三哥徐慶濤的緣故,得以被安樂侯夫人看中,嫁給了安樂侯世子方維寧。
接下來就是徐永定,娶妻陶氏,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長子徐慶淮小徐芳菲一歲,年幼時被遊歷來此的木石真人看中收爲門下弟子。
然後就是徐芳芙……
徐永定這一輩屬於徐家第六代。
西街徐家這一脈是第三代時從徐家主支分出來的,直至到了徐永定父親這一輩方纔積攢了一些家業,在清江府西街置辦了一棟大宅子。
西街徐家的名號逐漸爲人所知,是從徐慶淮拜入青城派開始。
直到徐芳菲嫁入安樂侯府,西街徐家這一脈纔算是揚眉吐氣,隱隱有與南府北府那兩支並列的資格。
西街徐家乍一看人丁還算興旺,但比起動輒上百人的南府北府,則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隨着柳七她們緩緩朝着城門前進,清江府城漸漸露出了它的全貌,彷彿一隻匍匐在江邊的巨獸。
“駕!駕!駕……”
正當柳七勒馬停下靜靜地閱覽着自己的“家鄉”時,突然耳邊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隨後便看見城門的方向,頓時飛沙滾滾,飛沙之中穿出一羣身着錦衣的年輕公子,騎着高頭大馬疾馳而來。
爲首之人一襲奪目的紫袍,袖口腰帶上皆鑲着剔透的寶石,渾身上下無不彰顯着財大氣粗。
很快這羣騎士就靠近了柳七一行。
爲首的紫袍公子只是隨意一瞥,目光觸及柳七面容的瞬間,只覺得大腦“嗡”的一下徹底一片空白,腳下更是一軟差點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籲——”
好在是他及時清醒過來,趕緊勒住馬的同時,雙目放光地朝着柳七看了過來。
跟在紫袍公子身後的衆騎士也是連忙勒馬停下,隨後擡眼也看見了數十步外,馬背上的柳七。
“嘶——”
整齊劃一的倒吸涼氣的聲音傳來。
柳七漠然地瞥了這羣人一眼,隨後便重新將目光放回至遠處的城門。
“好一個國色天香的小娘子!”
“清江府何時出了這麼一位角色!”
“你瞎啊,沒看到人家姑娘是從官道上來的,擺明了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嘿嘿……這等絕色,若是能一親芳澤,縱使立馬去死也算是無憾了!”
……
“住嘴!”就在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最前頭的紫袍公子突然臉色一沉,厲聲喝止了衆人的調侃!
很明顯,這紫袍公子地位遠超其他騎士,他這一聲厲喝,其他人只能默默低下頭來不敢再多說一句,臉皮薄的甚至只能用手摩挲着身下馬匹的鬃毛來掩飾尷尬。
此時馬車之中的徐永定也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揭開車門簾走了出來,正好看見紫袍公子驅着馬緩緩而來。
徐永定目光落在那紫袍公子臉上的瞬間,突然驚訝道:“慶琢,怎麼是你?”
紫袍公子一門心思全放在了那國色天香的女子身上,突然聽到有人喚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循聲看去。
看見徐永定之後,他面露疑色在徐永定臉上一陣打量,隨後試探着地開口問道:“是西街那邊的……定三叔?”
徐永定聞言呵呵一笑:“虧得你小子還記得三叔。”
隨後他順勢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直接落在了紫袍公子的馬前。
只是當徐永定看見不遠處,那羣隨着紫袍公子一併而來的浪蕩少年後,臉上的笑容瞬間一斂。
徐慶琢此時也終於是完全記起了這位西街定三叔的資料,繼而擠出笑容:“定三叔可是休沐回來的?”
儘管在和徐永定說着話,但一雙眼睛仍是頻繁地朝着柳七瞥去。
徐永定此時若是還看不出這位徐家南府小公子的心思,那他的眼睛就真的離瞎不遠了。 徐永定的臉色猛地一沉,沉吟片刻之後,突然高聲說道:“芳芙,還不過來見見你族兄。”
徐慶琢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便眼睜睜地看着一臉漠然的柳七調轉馬頭,策馬緩步而來。
直至到了徐永定的身邊,與徐慶琢相距不到五步的位置,柳七方纔衝着那紫袍公子微微頷首,算是示了意。
隨後便對着身旁的徐永定說道:“天色不早了,還是趕緊進城吧。”
徐永定擡頭看了看天色,也跟着微微頷首。
就這樣,目瞪口呆的徐慶琢眼睜睜地看着柳七再度調轉馬頭朝着城門的方向而去,甚至連徐永定和自己道別都沒有理會。
看着呆若木雞的徐慶琢,徐永定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便回到了馬車上,緊跟在柳七後面往城門口駛去。
“哼!”
直至柳十九策馬從徐慶琢身邊經過時,一聲冷哼頓時將其從渾渾噩噩之中給拉了回來!
徐慶琢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的同時,腦海飛速的轉動。
定三叔……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嗎?
此時的徐慶琢只覺得腦子比任何時候都好用,瞬間就記起了徐永定有一個拜入青城的好兒子!
思及至此,剛剛因爲得知那國色天香的姑娘竟然是同族妹妹時而心如刀絞的徐慶琢瞬間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只是此時柳七一行已經走遠。
徐慶琢的一名跟班驅着馬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公子,那小娘子……”
徐慶琢現在滿腦子都是柳七那張完美無瑕的臉蛋,哪還有心思去理會別人,遂“駕”的一聲,策馬也朝着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
柳七照例是在萬衆矚目之下,騎着馬從清江府的城門口穿過,順利進入了府城。
馭座上的徐永定眼看着周遭無數人的目光盡皆匯聚在了女兒身上,已然是面沉似水。
直至進入城門之後,他幾番想要開口,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如何去說,最終只能化爲一聲幽幽長嘆。
猶記得當初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兒愛不釋手時,妻子就曾調侃過以後若是芳芙出嫁,自己還不哭成個淚人。
當年自己還曾信誓旦旦,說至少要將芳芙留到二十歲再談嫁人的事。
結果……
徐永定看着馬背上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的柳七,心中頓時有些苦澀。
……
相隔兩條街外,一棟四層高樓。
四樓臨窗的位置,一襲白衣,風流倜儻的男子正端着茶杯停在了嘴邊,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兩條街外,策馬緩行的柳七。
在白衣男子的對面,身形佝僂的老者滿面陰沉,渾濁的雙眼也是落在了柳七的身上。
隨後陰冷沙啞的聲音響起:“白先生也看見了,這個柳七仗着一身武功可謂是無法無天,如此招搖過市,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衣男子聞言一直瞬間收回了目光,隨着雙眸精芒閃爍,終於是一口將懸在嘴邊良久的茶水飲盡。
“老叟此言差矣,白某若是能有這位柳姑娘的一身武功,又何必遠遁蜀西在那深山老林之中不人不鬼地躲這麼多年。”
白衣男子的語氣極爲平淡,言語之間無不透露着對老者剛剛所言的不屑。
正對面的形似骷髏的老者聽聞白衣男子所言,眼中渾濁瞬間一斂而空,只見其臉上微微抽動,沉默半響之後,啞聲道:“只要你能助老夫殺了此女,狂刀秘籍,老夫自當雙手奉上!”
白衣男子端着茶杯,淺淺一笑:“磨刀老叟莫不是當我白麪狐是個初出江湖的雛兒?”
坐在白衣男子對面的正是已經失蹤好久的磨刀老叟!
磨刀老叟聞言眼中眸光漸漸冷冽。
白衣男子依舊是自顧自地說道:“程瘋子都死在了她的手裡,我白麪狐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就不必去自尋死路了,我看磨刀老叟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着他擡首對着磨刀老叟微微一笑:“說不定現在的丐幫很願意幫老叟這個忙!”
磨刀老叟冷眼直視着白衣男子的雙目,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道:“我可以先將狂刀傳給你。”
白衣男子聞言眼眸瞬間一亮。
磨刀老叟接着說道:“可若伱得了武功卻不出手,又該如何?”
白衣男子當即擡手發誓道:“我白麪狐若是不信守承諾,定叫我不得好死,永墜十八層地獄!”
“呵呵呵……”磨刀老叟冷笑道,“似你我這般,難不成還想着善終?”
換言之,白衣男子所發的誓,根本不頂用!
白麪狐臉色微變。
正當此時,磨刀老叟卻是長嘆道:“也罷,誰叫老夫有求於你呢!”
說着,磨刀老叟從懷中取出一物,伸出了枯骨似的手臂至白麪狐的面前,攤開五指,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枚暗紅色的藥丸。
“此爲七絕噬心丹,你將此丹服下,我便立刻將狂刀傳授與你!”
白麪狐眉頭緊皺,凝望着磨刀老叟掌心的藥丸,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磨刀老叟看出了白麪狐的抗拒,隨即扭頭看向了遠處的街道,此時柳七一行已經不知所蹤,他隨即呵呵笑道:
“那女人當年也是服了這丹藥之後,老夫纔將狂刀傳授與她!”
“所以……此丹雖然看起來無解,但只要你將狂刀練成,便可以刀氣將體內的蠱蟲斬去!”
“柳七便是這般逃脫了老夫的控制。”
“只不過在你將狂刀練成之前,每月需得靠着老夫手裡的解藥過活。”
說罷磨刀老叟望着白麪狐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口黑黃的老牙。
白麪狐凝眸深深地看着磨刀老叟的臉,似乎想要從其臉上找出些什麼。
片刻之後。
白麪狐手從磨刀老叟掌心掠過。
暗紅色的藥丸瞬間被其拈在了手中,他眸光一陣閃爍,隨着眼神逐漸堅定,白麪狐毅然決然地將藥丸放入了口中。
咕咚!
親眼看着白麪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磨刀老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什麼狗屁蜀西四仙,在我磨刀老叟面前,終究只是個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