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公孫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那現在已經變成公孫幽的公孫顏自然也是如此。
不過當她看見地上那具稚嫩的面孔時,眼瞳也是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一下。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公孫幽望着四周瀰漫的紅霧,臉色凝肅地說道。
柳七搖了搖頭,言簡意賅:“不知道。”
隨後信步朝着門外走去,邊說道:“我想真相應該就藏在這座鎮子裡。”
她在門口站定,繼而微微扭頭對着身後的公孫幽道:“若不想再被這紅霧奪去神志,就跟着我別再走丟了!”
公孫幽雖然不記得剛剛發生之事,但看了看地上的屍體以及周遭古怪的紅霧,她心中頓時一凜,隨後急忙朝着柳七走去。
紅霧瀰漫的長街上,一道淡青色的光罩若隱若現。
光罩之下正是柳七和公孫幽。
自打進入了這古怪的鎮子,在紅霧籠罩的範圍內,柳七發現自己的感知能力十不存一。
但好在自身罡氣能夠將紅霧隔絕在外,不至於像剛剛的公孫幽一樣。
“仙舫的典籍之中,從未記載過這樣的異象!”公孫幽望着周遭的紅霧,一臉震驚地說道。
柳七隨口回道:“那隻能說明你們仙舫孤懸海外,孤陋寡聞!”
公孫幽當即扭過頭來,一臉肅然地對着柳七問道:“你見過?”
柳七頭也不回地坦言道:“沒見過。”
公孫幽氣了:“那你還敢說仙舫孤陋寡聞。”
柳七語氣輕飄飄地回道:“我也沒說自己神通廣大無所不知啊,不像某人總是將仙舫掛在嘴邊,搞得一艘破船好像上天無所不能一樣。”
柳七嘴角微微一撇:“也就是殺普通百姓來的利索。”
“你!”公孫幽見柳七又提到了剛剛死於她之手的那一家三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但思前想後,公孫幽無力反駁,只能滿臉忿忿地收回了視線。
柳七則是一面觀察着四周,一面輕聲說道:“我若說那一家三口也被紅霧侵蝕,就算你不殺他們,他們也難以保全性命,這樣一來你是不是心裡好受了一些?”
公孫幽聞言眸光一亮:“此話當真?”
話音剛落,她看見柳七突然扭過頭來一臉鄙夷地看着自己,隨即用不屑的語氣說道:“你還真準備用這個藉口來爲自己開脫?”
公孫幽聞言只覺得臉頰發燙,心中又羞又怒!
她其實氣的也不是自己殺了一家無辜的百姓,而是羞於提起自己被這詭異的紅霧所控制,最後卻殺了幾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
無論是緣由,還是結果,說出去都夠丟人的了!
正當公孫幽滿懷心事之際,餘光瞥見身旁的柳七身形突然頓住,隨後一旁的紅霧之中傳來了“砰嗤”,門被撞開的聲音。
幾道人影張牙舞爪地從紅霧中撲了出來。
柳七微微側身,陡然擡掌印向了來人,掌前赫然浮現出巨大的淡青色手掌虛影。
嗡——
虛影瞬間從撲來的幾人身上穿過,幾人身後和公孫幽一樣,同樣有人形的紅霧被震出。
撲通!
但這幾人卻是在體內的紅霧被震出後,直接倒在了地上。
柳七上前一看,發現幾人皆是普通百姓的打扮,而且已經氣絕身亡。
還真讓她一語中的。
同樣走上前來的公孫幽臉上喜色一閃而過。
看來普通人被這紅霧侵蝕後,其孱弱的身軀很難抵擋紅霧脫身時產生的反震之力。
“既然可以用真氣逼出這些紅霧,你爲何非要殺了他們。”公孫幽反口質問道,“留下性命,還可以問問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柳七聞言當即冷冷地反駁道:“我的公孫姐姐,伱知不知道這紅霧藏在哪裡?”
隨後不待公孫幽回答,柳七一邊往前走去,一邊說道:“紅霧並非江湖上常見的毒素一樣侵蝕進人的五臟六腑,而是和你體內的血液結合在了一起。”
說着,柳七突然站定,繼而一臉狐疑地看向了身後跟上來的公孫幽:“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
紅霧被柳七以真氣從血液中強行逼出的同時,幾乎會將人體內所有的血液損傷,可偏偏公孫幽好像沒事人一樣,只是感到有些頭暈!
公孫幽聞言臉色一僵,隨後右手不禁摸向了背後。
柳七見狀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繼而緩聲說道:“我對你們的秘密沒什麼興趣,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之間不會因爲這個秘密,刀劍相向。”
見柳七不再追問,公孫幽暗鬆一口氣的同時,頷首道:“柳姑娘還請放心,空桑仙舫與銀山銀海莊不同,我們和中原武林之間,沒有任何恩怨瓜葛。”
最後似是想到了尚在仙舫的楚星白一家,公孫幽繼續說道:“楚星白的父親乃是當年從仙舫逃出的罪奴,他若是就此隱姓埋名苟活於世倒也罷了,仙舫也並非不能容他。”
“只是此奴自大驕狂,逃出仙舫之前不僅帶走了幾門貴重的典籍,還在中原大肆收徒傳藝,我看他根本是打算借中原武林,將仙舫一網打盡!”
柳七聞言眸光微斂,隨後輕聲問道:“既然如此,那這個人應該名頭很響纔是。”
公孫幽微微頷首:“此人在中原武林有個響噹噹的外號,五絕!”
竟然是他!
柳七得知這個人的身份後,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
不過細想之下也是,一個人精通這麼多門武功技藝,其師門傳承豈會是藉藉無名。
不過柳七意外的是,楚星白竟然會是五絕的兒子!
柳七思及至此,開口問道:“五絕可不止有楚星白這一個兒子,他的那些弟子,你們仙舫也不打算放過?”
公孫幽目光之中閃過凜冽之色,隨即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歐陽龍城已經接到了空桑仙令,此時他多半也在前往東海的路上了。”
“你們怎麼就敢保證,他一定會來,而不是找個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來!”柳七隨口問道。
“他一定會來的!”公孫幽一臉篤定地說道,“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的師傅就曾上過仙舫之後。”
柳七低頭思忖片刻,便明白了。
五絕的這些弟子,雖說一個個名頭都不算小,但沒一個勝過了當年的五絕。
這其中有他們自身天賦的問題,也有五絕本人不肯傾囊相授的緣由,所以當他們得知五絕的武功來自仙舫後,不可能會拒絕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神功秘籍對於江湖人士而言,其誘惑力絲毫不比皇宮裡的那把龍椅差。
知曉這一切後,柳七當即問道:“所以你們是打算將楚星白一家滅口,還是要將他們從中原帶走。”
公孫幽面露猶豫之色,但最後還是直言道:“倘若是別人,自然是除之而後快,但楚星白不一樣,仙舫是不會取他們一家性命的。”
“爲何?”
“因爲仙子的父親,也是五絕。”
……
東海,映月島。
楚小胖在素白的船上左右翻滾着,嘴裡“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而他的母親桑曼曼則是站在牀邊,一臉爲難地看着自己玩得正開心的兒子。
只因爲牀上,還斜躺着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
女子輕紗蒙面,身上僅披着一件素白的輕紗,完美的胴體隨着其轉身時若隱若現,就連同爲女子的桑曼曼看見這一幕,都不禁有些失神。
很快正要掙扎着從牀上翻身的楚小胖,突然被一根白皙的手指戳在了屁股下,隨後楚小胖直接四腳朝天。
“哇哇哇……”
沒能翻過身來的楚小胖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桑曼曼看着是又心疼又着急,但卻不敢上前攙扶一把。
“真是令人討厭的臭小子!”桑曼曼耳邊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她不禁心中一凜,手指幾乎插進了掌心。
“桑曼曼,”牀上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上的那件輕紗緩緩從肩上滑落,露出了身前雪白的一片……
“哇哇哇……”楚小胖還在哭個不停。
桑曼曼不敢直視這旖旎的畫面,低着頭應道:“仙子,他可能是餓了,所以纔會哭的這麼厲害。”
話音剛落,楚小胖似乎是爲了應證他娘所言非虛,突然一扭頭,然後強撐着胖乎乎的身軀,往女子的方向探去,一隻肉乎乎的小爪子瞬間攀上了那片雪白的山丘……
桑曼曼:……!
轟!
房間內突然爆發出一股灼熱的氣息,桑曼曼只覺得體內氣血翻涌,隨後滾燙的血液從鼻中不斷淌出。
楚小胖的眉心前,懸停着一根嫩蔥似的手指,指間溢出的霞光已然將寬敞的船艙染成了昏黃色。
“不!”在五臟移位的劇烈痛楚中,桑曼曼歇斯里地喊出聲來。
嗖!
瀰漫整個房間的霞光瞬間收斂一空。
桑曼曼“噗通”一聲直接雙膝跪地,她顧得體內還在不斷傳來的痛楚,連忙擡頭看去,直到看見楚小胖正淚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後,桑曼曼才大鬆了一口氣。
呼——
一道勁風撲面而來,隨後桑曼曼只覺得懷中一沉,低頭看去,只見楚小胖正躺在懷裡衝着自己笑。
“多謝仙子手下留情!”桑曼曼趕緊對着重新斜躺在牀上的女子恭聲道。
“倒也不必這般急於謝我。”女子語氣幽幽地回道,“若非那位柳姑娘有言在先,你們一家三口早該葬身魚腹了。”
桑曼曼覺得眼眶有些溼潤,隨即情不自禁地小聲問道:“不知我們一家究竟做錯了什麼,仙子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當“趕盡殺絕”四個字剛剛落地,桑曼曼突覺背後一陣寒意襲來,隨後擡頭,只見一張堪稱絕色的面龐已經貼在了她的眼前。
不知爲何桑曼曼總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
“聽說那位柳霸王生得傾國傾城,不知與本仙子相比,容貌孰更勝一籌?”女子緩緩朝後撤去,繼而輕聲問道。
桑曼曼眸光閃爍,隨後毅然決然地說道:“仙子風華絕代……但卻不及柳姑娘十之一二!”
……
“就是這兒了!”柳七在一棟建築前站定,她擡頭看去,只見大門的匾額之上赫然寫着“悅來客棧”四個大字。
江湖第一連鎖客棧啊!
柳七揮了揮手,驅散了身前越發濃郁的紅霧,隨後徑直朝着大門走去,身後的公孫幽見狀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
咯吱——
客棧大門被推開的瞬間,裡面突然“嗖”的一聲,一抹寒光迎面襲來。
柳七神色淡然如常,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擡至身前,兩指輕輕微張一合,便將那抹寒光夾在了兩指之間。
是一枚尋常樣式的飛鏢。
柳七隨手將飛鏢仍在了地上,隨後直接大步走進了客棧的大堂。
嗖!嗖!嗖……
眼前幾道寒光交織而來。
柳七眼眸微凝,原本身前若隱若現的淡青色罡氣瞬間變得凝練如光罩一般,那些流光在觸碰到罡氣之後,紛紛一滯,隨後軟綿綿地掉在地上。
“再不現身,我可就要出手了!”柳七淡淡地說道。
“且慢!”話音剛落,只見前方櫃檯之後赫然探出一人。
“你們……是人?”櫃檯之後的中年男人警惕的目光不斷在柳七和公孫幽的身上打量,繼而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
“你是何人?”柳七反問道。
“果然是人!”對方聽到柳七發問頓時面露喜色,眼眶瞬間就紅了,“我乃東海鏢局總鏢頭鄭安泰。”
隨即對方目光似是瞥見了柳七腰間的短刀,繼而面露驚駭之餘,一雙眼睛不斷在柳七臉上打量,最後驚呼道:“你是柳七!”
柳七微微頷首:“正是。”
“柳女俠,救我!”中年男人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當即從櫃檯後一躍而出,跪倒在地,衝着柳七聲嘶力竭地求道。
“吼——”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野獸般的嘶吼。
中年男人臉色頓時露出了驚懼之色,身軀一軟癱倒在地的同時不斷朝後挪去,口中還喃喃不停:“他們又來了,他們又來了……”
柳七見狀回頭看去,只見幾道身影張牙舞爪地從紅霧中穿出,直奔她和公孫幽而來。
嗡——
未等柳七出手,身旁的公孫幽早已橫劍於身前,伴隨着淒厲的劍鳴聲在客棧內迴盪開來,公孫幽一劍揮出,劍氣瞬間在身前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光。
撲上來的幾人幾乎攔腰而斷。
“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是什麼怪物!”公孫幽目光冷冽,咬牙切齒地說道。
就在公孫幽收劍垂於身側之際,突然一道巨大的掌形虛影穿門而過,公孫幽根本來不及擡劍抵擋,便被手掌虛影正面打中。
“噗!”她一口血霧噴出,隨後身形朝後退去。
但卻僅僅退了半步,肩上突然搭上了一隻手。
隨後公孫幽只聽到耳邊“轟隆”炸響,狂涌的勁風幾乎是貼着她的臉朝上呼嘯而去,一頭青絲隨風而起,最後凌亂地垂落在額前。
就在巨大掌印崩潰的瞬間,柳七悄然撥開了公孫幽,緩步走上前來。
“柳七,本帝君派人請你你不去,現在反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嘹亮的聲音在客棧大堂迴盪開來,隨後大門外走出一身材修長的身影。
柳七目光瞬間落在了來人臉上,只見其臉上赫然帶着一副猙獰的惡鬼面具。
“不用看了,我就是酆都鬼蜮之主,你可以稱呼我爲帝君。”來人微微昂首,語氣傲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