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儒家四品‘繼往’
舞雩臺上,車文遠忽然擡頭。
當山下那號角,雷霆之聲響起之時。
人發殺機,天生感應。
夕陽赤色光輝只剩下遠處地平線上的一縷,再被四座巍峨城池撞碎。
漫天雲霞,被雷霆一激,霎時間風雲驟變。
冷風呼嘯着從玉京山自上而下貫來,如同一柄絕世利刃,斬向車文遠的心神。
風起,而後雲涌,氣象萬千。
本來就溼漉漉的空氣,頓時聚起大片墨色烏雲,烏雲如幕,攔住升起的月光,一時間天地盡暗,唯有雷霆之力,隱藏於雲層之中。
車文遠站起身,整理散漫的衣冠,對着天一禮。
而後對同樣正襟危坐的祭酒笑道,“看來這天也怕輸這一局啊!”
他話音剛剛落下。
暗色的天幕之中,一道雪白的雷霆穿梭萬里,隨後轟鳴之聲至大至極,讓天地啞然失聲,淹沒車文遠的話語。
旁邊已經站了一下午的左之升瑟瑟發抖,在這天威之下,他如芒刺在背,如鯁在喉。
祭酒張事忠也整理衣冠,站起來行了一禮,不過是對車文遠行禮。
今日車文遠當以身入局,也要像午門前的梅清臣一樣,逼得聖人下場。
好叫金鑾殿中的聖上知曉,這天下儒生,非梅清臣一人!
車文遠蕩起兩袖清風,瀟灑下樓,一邊走,一邊說道,“祭酒此局留着,我去去就回。”
他瀟灑地下樓,自身氣息卻在猛烈暴漲。
花了二十年都無法觸及的三品立言,如今彷彿近在眼前。
這修行就是如此奇妙。
車文遠剛剛下了舞雩臺,就有十幾名太學院的學生們站着。
他們從天下來此求學,都是頂尖的聰明人,雖然比不得天京的世家子資源多,但也是地方豪強,能夠打聽到的信息不少,加起來,能夠推斷一二。
爲首的學生站如青松,拱手說道,“願與先生同往。”
他叫王明義,明義是車文遠給他取的字。
車文遠想了想,回了一禮,與這些學生說話如同與友相談,言辭溫柔,“書上的,我教得差不多了,你們也學得差不多了,但天下事,你們纔剛剛開始學,且不急,看好我教你們的第一課,我儒家之人,求仁得仁謂之上,捨生取義謂之中!”
“我今日所求之‘義’,乃爲爾等彰顯!”
說罷,一個‘義’字落下,壓入在場之人心中,將他們定住。
天色晦暗,滂沱大雨落下。
連兩旁的地燈也顯得比往日昏暗。
青銅馬車一路疾馳,上了第六重樓,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裡山高人少,還是因爲暴雨來臨,寬闊的路面上,一時間竟然只有這一輛馬車急行。
耀眼的雷霆排開夜幕,阿大幾人神色肅殺,疾跑跟上。
車廂中,周鐵衣笑着對自己老哥說道,“看來天都不希望我們輸啊。”
周鐵戈凝重地點頭。
聖上雖然不會親自下場,但是改變天象,佔據天時,乃是舉手之勞。
他凝鍊紫霄雷霆爲罡,這春雨雷霆之時,乃是他最強的狀態,能戰四品!
周鐵衣的目光又看向車壁,忽然笑道,“自古天時地利人和難以全佔,今日我們佔了天時,倒是輸了人和。”
他的【真實視野】之中,周圍一條條阡陌交通化爲迴環。
空間穿梭往復,頓時形成了一個牢籠,縱橫交錯。
他們就像是被困在棋盤的車馬。
就算絕影,踏雲跑得再快,也跑不出這張棋盤。 如此手段,改天換地,幾乎和當日母親垂釣柳湖一般,非是三品,但也相差無幾。
而且他冥冥之中有感應,對方的氣息在不斷變強。
若真的徹底頓悟,邁入三品之境,此局就只能夠動用聖上最後給的‘殺’字。
那樣,就算贏了,也輸了大義。
在聖上面前,顯得他周家這柄刀不利。
找到一個介於四品和三品之間的大儒出手攔路,這儒家的取巧之法,真是奢侈啊。
這天下能夠堪比儒家奢侈之法的,也只有道家和佛家了。
周鐵衣笑着從衣袖中拿出一張金色符籙,上面道氣盎然,“容我先爲老哥開路。”
他手作劍指,捻着符籙,頌道,“九霄雷霆,東之蒼龍,奉青帝之名,落雷至此,急急如律令!”
丹田之中,青帝法相立於五色雲霞,十二道龍章一一彰顯,與符籙相合。
金色符籙之上,那金紅色的,如同龍蛇扭曲的‘春雷’忽然迸發出浩大之力。
充盈整個車廂,然後化作雲氣,向上升騰。
這力量如山,如河,來自大夏人間,此乃國運之力。
金紅色的雲氣穿過車頂,直衝雲霄,即使是這座棋盤牢籠,也無法鎮壓玉京山上的國運之力!
雨幕中,手持一方棋盤的車文遠神色一變,他手中棋盤綻放出一點金紅色光輝,等他反應過來之時,雲氣沖霄,已經勾連天空浩瀚雷霆,在厚重,烏黯的雲層之中,化作一條遊動幾裡的蒼龍。
下一刻,蒼龍探爪,春雷招來。
此乃天象!
借了天時,這張春雷符的效果,已經和道家三品一般無二。
三品也得暫避鋒芒。
一道雪白的光柱從天而降。
一時間映照得天地一亮。
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直接開闢陰陽樞機,如同一柄絕世長槍,從天上貫穿地上,也洞穿了迴環往復的空間。
常人看不到的天地規則之中,周鐵衣能夠輕易感知到一張編織經緯,縱橫空間的浩大棋盤被砸個稀碎。
空間重新化爲正常,車文遠的身影浮現在三十丈外的雨幕之中。
那是一名身高六尺,穿着寬袖春衫的中年文士,他手持一方被砸得半碎的棋盤,眼耳口鼻,都流出炙熱鮮血,這滾燙的血被雨水一刷,又消失無形。
只是一招,周鐵衣就破了他轉修到接近三品的棋道。
圍棋者,料敵先機。
車文遠看到了聖上賜予天時,但是沒有料到周鐵衣竟然能夠以八品之能,借國運和青帝法相,凝聚上品符籙,號令春雷。
自然輸了先機,也搭上了自己的棋道修爲。
不過正是因爲如此,他更不能夠放周鐵衣離開這裡。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周鐵戈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他的身影竄出馬車,一柄銀色的紅纓長槍纏繞至貴的紫霄雷霆,如利箭,穿透雨幕,射向已經被重創的車文遠。
恐怖至極的速度讓周圍的雨滴都如同靜止了一樣,一滴滴圓潤如珠,凝固在半空,而後又被周鐵戈捲起的氣勁向兩旁排開,在車文遠和周鐵戈中間,形成一條中空的長帶,兩者間的距離,只剩下一線。
“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清朗的聲音穿透時空,千萬太學院學子日夜誦唸,降臨此地,無弗遠近,自然比雷霆還要快。
儒家四品‘繼往’,以此時之身,承接過往教化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