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帶着今天的所見所聞,山銅府留在這裡的官員們以各種手段傳回府中,與家族商討。
這中間的利益太大,周鐵衣畫的餅他們真的是一家吃不下,只能夠讓周鐵衣這位畫餅的人來分餅了。
回到礦區,周鐵衣先是召集了秦羽,李劍湖等四人,他要教他們四人一點真東西。
他不能夠一直待在山銅府,也不想自己留下的政策沒有人看管,所以一開始就決定了讓秦羽和李劍湖一明一暗看管自己留在山銅府的基業。
這就需要培養手下,就像是自己在天京培養吳謙,梅俊蒼,申屠元他們一樣。
周鐵衣先是看向李劍湖,“你上午質問我房子的事情,現在你有答案了嗎?”
李劍湖下午的時候,聽到周鐵衣不僅將房子和用工綁在一起,還將房子和讀書練武綁在一起,他頓時明白了周鐵衣的深意。
若說其他事情,他還接觸不多,但是礦民之子讀書練武他最深有感受的,很多蒙學的同伴,就是因爲少了一口肉食,不得不早早結婚生子,連觸碰武道的機會都沒有。
以前李劍湖能夠和他們一起玩耍,但是一個練武,一個不練武,那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能夠感受到那些以前同伴身上的暮氣沉沉,甚至可以說死氣沉沉,這是一種和礦區內絕大多數礦工一樣的氣息,儘管同伴們只有十幾歲,但已經能夠看清楚自己的一生了。
上午的時候,當週鐵衣說建房子,讓工人們揹負所謂的房貸,一輩子要和工廠,房子綁定在一起的時候,李劍湖就有一種模糊的感受,那就是所謂的工廠,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礦場。
當然這也不能夠否認周鐵衣在這裡做出的進步和努力,至少鐵廠內更加安全,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當時李劍湖才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而現在,當週鐵衣用房子和練武綁定在一起,爲礦民的子女找到一條出路,他纔讀懂周鐵衣整個計劃。
讓礦工得到更多的工錢,這看上去很美好,但事實上礦工們沒有能力守住這份工錢的,就像自己最開始討要不回父親幾十兩銀子的葬身錢一樣。
所以周鐵衣要將這部分利益轉化成爲一種世家本來就有,百姓卻缺少的東西,然後讓他,墨家,公輸家代表的第三方利益來監督運行。
有人能夠領先時代一步,就已經是天才,而有人卻能夠領先時代幾步,並且教其他人,這就是聖賢。
李劍湖抱拳道,“明白了。”
周鐵衣頷首笑道,“孺子可教,不過你也不用將我想得太好,就算我計劃很好,但實施的過程中仍然會留下許多問題,所以我要留下你們三個,從不同的角度幫我發現問題,幫我看看誰在偷奸耍滑!”
周鐵衣先看向莫天恆,“我會先調集我的親衛過來,臨時充當幾個月的武師,在這個過程中,我要你來闊辦武院,包括如何招生,如何監督招生,以及如何招收教師,而之後這種新的武院模式還要擴張到整個山銅府,你能夠做到嗎?”
莫天恆抱拳說道,“能。”
說到這裡,他又咳嗽了起來。
周鐵衣說道,“你這咳嗽的病也不能不治,等會兒就到我房間內來吧。”
周鐵衣雖然說得簡單,但是李劍湖和莫天恆眼睛一亮!
去天京之後,李劍湖就向儒家打聽過老師的病情,得到的答案是這是根基損傷,需要三品丹藥。
若李劍湖受了這麼重的傷,儒家咬咬牙就拿出來了,但爲了莫天恆,儒家卻不可能拿出來,因爲莫天恆煉的氣又不是浩然正氣。
而現在周鐵衣願意出手,對師徒兩人而言,毫無疑問是天大的驚喜。
周鐵衣又看向崔玉,“墨家,公輸家教機關術我放心,不過他們兩家需要有人從中調和,你守正自持,又在書院內呆了那麼久,知道學派之爭該怎麼處理,能夠調和新辦的書院內的矛盾嗎?”
崔玉也抱拳說道,“能。”
周鐵衣繼續看向秦羽道,“你覺得李家最後會將鐵廠賣給我嗎?”
秦羽微微屏住呼吸,他看了一眼李劍湖三人,心中的緊迫感一下子就上來了。
他念頭一個個生出。
“大人這是在考驗我。”
“他將這三人放在旁邊聽,不僅是要他們三人監督,也是告訴我,如果做不好,那麼就有替代的人。”
“還有那個李劍湖,爲什麼大人到現在都沒有佈置給他任務?”
……
秦羽努力收攏雜亂的念頭,回答道,“如果大人想,李家只能賣。”
周鐵衣笑了笑,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接手嗎?”
秦羽,李劍湖四人頓時明白爲什麼周鐵衣單獨將他們召來了,不僅是有事情吩咐,也是單獨教授他們真東西,這些真傳即使外面的官吏們也聽不到。
周鐵衣靜靜地等秦羽思考了一盞茶,然後開口道,“目的很重要,但有的時候過程比目的更重要,因爲過程中可能會隱藏出新的變化,覆蓋在原本的目的之上。”
秦羽得了提點,立馬說道,“大人應該不會願意接手。”
周鐵衣笑道,“何以見得?”
秦羽回答道,“一如天京輪船廠之事。”
周鐵衣頷首道,“不錯,那你覺得我不接手,又如何主導鐵廠變化呢?”
崔玉這個時候忽然插話道,“那個主事!鐵廠主事韓林!”
他第一個反應過來,其他人還要思考一會兒。
莫天恆隱約明白了一些,但他還是有很多地方沒有懂。
李劍湖更懂得更少了,他疑惑不解,“那個韓林不是原本就是李家的管事嗎?”
秦羽看到李劍湖這麼問,鬆了一口氣,回答道,“他原本是,但以後就不是了,他以後是新的鐵廠的管事,身份在變化,加上今天大人賞的明珠,那麼人的心智就會發生變化,他只會和李家越走越遠,不會越走越近!”
“大人今天說讓其餘諸家參股是目的,讓這韓林當管事也是目的,唯有大人的周家來主導是虛言!”
李劍湖看向周鐵衣,他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個人怎麼可能一天算計這麼多?
周鐵衣笑道,“別看他們今天推舉我來管鐵廠,那只是他們想要跟着吃肉罷了,等我管鐵廠,拿不出大量的好處,他們又會埋怨我,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如何去做?況且我身邊也沒有人管一個小小的鐵廠,我調教的人用不到這種小地方,不是我調教的人我又不放心,不如讓給他們,所以我給他們兩天時間讓他們去分贓!”
“這個過程中李家絕對會許諾大量好處出去,我畢竟是外人,初步取信於他們已經不容易,何至於爲了一個鐵廠打破這個取信,既然他們想要自己主導,這是好事,我只用分一杯羹,他們將真金白銀拿出來纔是最現實的!”
“所以兩天後,他們給出‘新的’計劃,我會同意,我要讓他們感覺他們在虧欠我,不是我在虧欠他們!”
“同時我還要讓這個韓林掌握更多的權力!一個鐵廠不夠他和李家叫板,那就十個,百個!我要讓山銅府有更多像韓林這樣,因爲我提拔起來認真做事的人,讓這些認真做事的人手下有大量工人作爲基礎,讓這些工人有學文,學武的後代作爲後盾和不能夠退讓的理由,再加上我在上面幫他們擋住高層的力量,當‘韓林’們主動和世家因爲利益不均鬧翻,纔是我真正能夠收拾山銅府世家的時候,你們懂了嗎?”
秦羽四人又花費時間消化周鐵衣這番言論。
等四人琢磨的差不多了,周鐵衣再次看向秦羽,問道,“那我如何讓韓林掌握更多的權力?”
秦羽認真思考了片刻,順着周鐵衣的思路,他雙眼放光,語氣亢奮,“股份制!”
“大人並不想要親自出手,大人只需要讓那些參股的世家因爲利益分配不均,讓其他世家或逼迫韓林出手,韓林扛不住,這是他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他會想要從大人這裡得到提示,而大人只需要稍微暗示,韓林就會徹底和李家決裂,到時候在山銅府其他世家看來,是他們和李家在鬥,大人並不參與,但實際上,他們在藉助韓林鬥李家的時候,就會讓韓林掌握更多的權力!”
這樣就完全說得通周鐵衣今天說的一番話了。
他今天在鐵廠股份改革中提了三個變化,第一股份制,第二韓林主導,第三週家接手。
看起來周家接手這個最利於周鐵衣的變化反而是周鐵衣最不想要的,他真正的目的是前兩個變化,所以他要以周家接手來掩蓋自己前兩個變化,讓山銅府其他世家覺得賺了。
周鐵衣笑道,“不錯,一個固有的階級,從外力打破可以,但會從上到下摧毀整個山銅府,所以我要培養一個新的階級,就像是岩石縫裡生長出的新芽,這樣才能夠打破世家引以自豪的血脈紐帶,在這個過程中啓發民心很重要,這裡的民心包括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