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空間內,周鐵衣腦後懸掛着的天一玉碟散發出明淨的光輝,一道巨大的裂痕迅速被彌補。
僅僅只是桃都翁的誕生,就足以比得上成百上千的小神了。
儒家道統融合血肉權柄。
說實在的,周鐵衣自己都不知道桃都翁究竟會走到哪裡去。
他看向面前的桃都翁,血管與樹脈交織形成一張巨大的網絡,隨着神力蔓延至整片空間,不再是單純汲取空間內的雷霆之力和浩然正氣,而是開始嘗試統御這片空間的力量。
在這片黑白交織的世界之中,既詭異,卻又神聖。
那新生的人臉有着小孩般的天真無邪,但是卻因爲樹幹脈絡的原因,又顯得蒼老異常。
幾種矛盾都在桃都翁身上融合。
讓普通人一看,就心生一種說不出的煩悶感,好像原本自身的邏輯都會在這些融合的矛盾中被徹底的碾碎。
“父神,我可以結果子了!”
桃都翁再次給周鐵衣說了一個好消息。
周鐵衣心想,幸好你不是說你可以生孩子了。
“現在嗎?”
桃都翁點了點頭,“當然,不過我需要血肉,不是那種死掉的血肉,是活着的,強大的生命的血肉。”
周鐵衣剛剛舒展的表情再次一滯。
你雖然是我創造的,但能不能不要開口閉口就是血肉啊,搞得我們很像是大反派一樣。
想了想,周鐵衣決定教一教桃都翁,於是開口道,“桃都翁……”
“父神?”
“伱下次說血肉,可以換一個詞。”
“換什麼詞?”
“養料。”
桃都翁高興地說道,“我懂了,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養料。”
周鐵衣又想到一個問題,“你吸收活的生命作爲養料,不會影響到你繼承儒家的道統嗎?”
周鐵衣自己在融合【忠義】道統的時候,都明顯感知到自己受到排斥,但桃都翁好像一點都不受到限制,感覺如果不是自己的約束,他恐怕已經在邪神的道路上大步邁進了。
“不會啊,畢竟我只是一株樹,我需要養料成長並不會被儒家的道統約束,就像儒家的道統不會約束老虎吃人一樣,這道統只能夠約束人,不能夠約束我。”
周鐵衣認真思考了一番,好吧,這是卡身份認同的bug了。
周鐵衣從白玉棋盤之中出來,因爲要繼承楊章大量的歷史畫面,所以天色已經晚了下去。
他思考了一下,招來郝仁,問道,“哪裡有大量活的異獸販賣?”
活的異獸?
郝仁認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玄武城西有一家鬥獸場,那裡有活的異獸,大人,要封了這家嗎?”
周鐵衣看到郝仁奇怪的目光,忍不住吐槽道,“我是那種欺行霸市的人嗎?我是去買!”
郝仁立馬會意,連忙點頭,“大人英明!”
周鐵衣自己都一愣,這英明在哪了?
算了,下面的人就是愛胡猜。
周鐵衣想了想,將阿大五人叫起,往那家鬥獸場而去。
······
下午的時候,王明義從誅神司出來,將周鐵衣給的兩張紙小心折起來,貼身放好。
他今天還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去辦。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同時留在火車商會和辦報紙,那麼他的休沐日就要好好利用,不能夠浪費一點。
出了誅神司,幫王明義守着馬車的陳大興走了上來,“義哥,事情辦好了?”
王明義點了點頭,然後坐上車轅,駕馭馬車,這個過程中他順帶着耐心教導陳大興馭術。
到了開闊的大路,指了方向,王明義將手中的繮繩交給陳大興,自己在一旁看着。
“義哥,我們不回火車商會?”
王明義笑道,“我們去找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梅侍郎提醒了自己,想要和周鐵衣鬥,僅僅只是自己一個人絕對不行。
而數遍太學院,以前王明義覺得人才濟濟,但現在周鐵衣一出世,當真壓得滿院文華黯然失色,唯有三兩人,或許能夠真正稱之爲朋友。
“誰?”
陳大興好奇地問道,他知道那天在望舒樓,王明義走到自己身邊之後,這麼多天就沒有再去參加所謂的文會,好像王明義以前的‘朋友’都忘了他一樣。
而閒暇的時候,王明義也給陳大興講解現在天京的局勢,一方面是他壓力也很大,需要找一個人傾訴,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將陳大興當做自己的朋友,而陳大興要當自己的朋友,那麼註定就要了解這些事情。
所以這幾天陳大興都在爲王明義暗暗着急,今天聽到王明義還有朋友,他不僅沒有嫉妒,反而爲王明義高興。
“狂士張三。”
能夠在太學院這種地方稱之爲狂士的人,都非沽名釣譽之徒。
畢竟匯聚了天下頂尖的世家嫡子,各大學派的傳人,你有沒有真貨,一試就知,不是隻有狂就可以的。
而張三確實很狂。
張三原本修儒,不過爲人天生放蕩不羈,甚至是那種連樣子都不裝的放蕩不羈,喜酒宴,美色,華服,好賭博。
三年前撞在輔講博士左之升手中,左之升當面批評張三入不了儒家六品浩然氣,半年之後,張生在衆目睽睽之下,從儒家七品入了儒家六品,而這還不夠,他還當衆廢了自己苦修十餘年的儒家修爲,轉脩名家之道,只用了兩年,就入了名家六品言實,因此得了狂士之稱。
天京世家嫡子們心生拉攏收服之心,屢次想要邀請張三赴宴,不過自從入了名家之後,張生的嘴巴更是刁鑽無比,宴會上經常讓主人下不來臺。
因此就算他天資縱橫,但漸漸地也與太學院大多數人混不到一起,被批評持才傲物,難以相處。
王明義以前作爲車文遠的高徒,自然和張三混不到一起,甚至還被張三當面罵過糞儒,說好好一塊玉,掉進了糞坑,所以臭不可聞。
玄武城外有一座彌山斗獸場。
這個世界珍奇異獸衆多,自然喜歡鬥獸的大有人在。
普通人也就鬥雞鬥狗,但是權貴們更加喜歡看那些兇猛的異獸相互廝殺,聽說大夏開國的時候,還有罪人和異獸們角鬥的賭局,不過後來慢慢禁止了,現在就多是野獸相互廝殺,而人只能夠和人賭鬥。
周鐵衣這幾天查封了天京大大小小的安樂窩,而彌山斗獸場仍然在營業。
有兩個原因。
第一彌山斗獸場不僅僅只是給權貴們開的鬥獸場,很多普通人節假日都可以買票進來觀看,也算是與民同樂之地,相比於鶯鶯燕燕,雖然血腥了一些,但是卻沒有太多的暗中交易。
第二彌山斗獸場的主要持股人就是天京數得上號的各大武勳,以右將軍府牽頭,其中就有周家的一份份子錢。
王明義到了彌山斗獸場,亮出自己太學院學生的身份,對管事道,“我找張生。”
太學院學生本來就是權貴階級,而張三也是彌山斗獸場的名人,經常豪擲千金,所以管事帶着王明義兩人來到一間包房外。
進去通知了之後,管事打開門,讓王明義帶着陳大興進去。
包房是半開放的看臺,處於第三層,剛好可以看到中間巨大的沙場,沙場之中,一隻虎獸和一隻獅獸正在互相撕咬。
獅虎相爭是鬥獸場最受歡迎的賭局,僅次於有着龍脈的異獸相爭。
不過強大的龍脈異獸入了中品,絕大多數都有騰空的能力,所以除非大的節日,不然鬥獸場是不會花費大力氣禁空,引進龍脈異獸相爭的。
張三坐在軟塌之上,並未起身相迎,只是擡頭也了王明義一眼,“你這糞儒今天來,不會是想要拉着我給你做事吧?”
張三的態度要多傲慢有多傲慢,特別是如此說自己的義哥,連陳大興這個普通人都有種想要上去揍他的想法。
王明義神色不變,“既然猜到了,那你還放我進來,也不怕我污了你的耳目?”
張三笑道,“我放你進來,正是爲了羞辱你,怎麼樣,當聽到我讓你進來,是不是心裡有點小僥倖?”
王明義認真思考了一下,“確實,不過若你只是這麼羞辱我,那我今天還真是來錯了,你這狂士也不過如此!今天我見了另外一個人,他羞辱我的手段比你高明十倍!”
張三認真地坐起身子,端起旁邊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周鐵衣?”
王明義帶着陳大興走了過去,自顧自地拿起酒杯,給自己和陳大興各倒了一杯酒,開始喝起來。
“他怎麼羞辱你的?”
張三很好奇。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王明義反問道,“你這種名不符實的傢伙,也就嘴皮子厲害一些,和真正的‘士’相差甚遠,我準備辦一份報紙,將我今天受到的兩份屈辱寫在報紙上,這樣天下人就知道差距了,到時候你也知道,和他相比,你這‘狂士’二字,就只剩下‘狂’了。”
“哇呀呀!”
張三氣得如同戲曲裡的老生大叫着,片刻之後又帶着笑容給王明義空着的杯子倒酒。
“沒想到你這糞儒去當了別人家幾天長工,倒是有點長進,不過若你只是誆我,等會兒我就親自將你丟出去。”
王明義想了想,從懷中拿出兩張紙,遞給張三。
張三接過紙,先看了一遍《師說》,又細細讀出聲,片刻之後才撫掌大笑道,“這文章給左之升看,左之升不得氣得罵爹喊娘,妙,實在是妙,實乃羞辱你等糞儒第一手段!”
隨後他又讀了一遍自己覺得最出彩的一句,“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他左之升又貴又長,但唯獨不可爲師!”
張三又看向第二張紙,當看完‘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八個字的時候,眉頭緊皺,思索了良久,纔開口問道,“他怎麼羞辱你的?”
王明義笑道,“他讓我用這八個字破題,壓他《師說》一籌,這算不算是羞辱?”
張三一愣,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身邊的軟塌,“妙極!此乃絕佳的羞辱手段。”
“告訴你破題之法,但你這會寫文章的儒生現在卻沒本事寫出這篇文章,實乃是天底下最大的羞辱!”
王明義嘆息一聲,喝了一杯酒,然後才說道,“你可以破題嗎?”
張三認真思索了一遍,這次他沒有嘲笑王明義,因爲在《師說》面前,他還真不好破這題,不過能夠稱之爲狂士,張三自然有兩把刷子,認真地說道,“這《師說》是向外求學之道,而‘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是內外合一的求學之道,若是寫出來,確實要壓過向外求學之道。”
然後他自顧自地拿起酒壺,對準壺嘴,大口飲了起來,飲了半壺酒,然後背誦《師說》,而後又魔怔地自己唸誦起來,“格物,該從哪個物開始格呢?若我要格物,當從格酒開始。”
王明義也不管魔怔的張三,他現在有了空閒,自己也開始思考起來這八個字,但是越思考,思緒就越亂,即使已經看到了前路,但自己和路之間彷彿有千山萬水的距離。
兩個太學院頂尖的學生就這麼思索着,時間不知不覺間溜走。
陳大興原本都以爲義哥要和這個朋友打起來了,但沒想到義哥幾句話就轉變了這個奇怪的朋友念頭,他一邊佩服,又一邊看着已經魔怔的兩人。
於是心裡說道,怎麼剛聊得好好的,就瘋了起來呢,怪不得我以前學不得文。
好在這包房之內有果盤小吃,陳大興在旁邊吃着果盤小吃,倒也自在,等了將近兩個時辰,兩人的瘋勁還沒有消。
陳大興忍不住看了看兩人中間的紙張,想要知道周少爺寫了什麼,能夠讓兩個天才這麼瘋起來。
他眼睛瞟過來,張三毒嘴道,“你看得懂什麼……”
只不過他嘴巴毒到一半,又想到了那句無貴無賤,無長無少,嘆息道,“我不如也。”
說罷,他將紙張遞給陳大興。
陳大興拿起紙張認真讀了一遍,雖然上面的內容沒有白話文那麼直白,但是沒有用典,頂多是繞口一點,稍微想想,還是能夠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忍不住輕聲讚歎道,“好。”
王明義和張三的目光看了過來,“你看得懂好在哪裡?”
陳大興一時囧然,面對王明義希冀的目光,他只能夠開口說出自己的感受,“好就是好,就像是看戲一樣,心裡面看完覺得高興就是,何須知道爲什麼好?我和你們不一樣,因爲從小沒學到什麼東西,所以只知道一個叫好,就跟看戲看舒服了,會喝彩一樣。”
陳大興話音落下,外面就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原來是又一場鬥獸結束,觀衆們正在爲活下來的野獸喝彩,儘管野獸並不懂得那些人類爲什麼大吼大叫。
張三像是抓住了某種靈感,快步走到看臺前,環顧周圍的觀衆。
這些觀衆有貴有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現在喝彩,就一定懂自己喝彩的究竟是什麼道理嗎,不過是從心而論罷了。
想到從心而論,張三快步走了回來,想要找筆墨,但是這包房內沒有筆墨,向外面喊人送進來,他又嫌慢,於是咬破手指,在一張紙上寫下,‘從心而論’四個字。
當他寫完,看向旁邊的王明義剛想要炫耀,結果看到王明義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紙上寫下‘心爲道始’四個字。
看完了王明義的四個字,張三放聲大笑,“你今天之後就不可稱之爲糞儒,我當稱你爲同道中人。”
不過自己剛說完同道中人四個字,自己又臉色古怪,因爲那晚上在臨水軒,他是看完了周鐵衣和趙太歲爭鬥,對周鐵衣的‘同道中人’印象深刻。
張三搖了搖頭,努力將奇怪的同道中人的想法搖出腦袋,然後認真對着陳大興一禮,“今日謝過老師提點。”
陳大興一臉蒙圈,我怎麼就提點了?
王明義倒是沒有對陳大興一禮,他和陳大興之間,不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我想要辦一份報紙,希望你來幫我?”
張三拿起酒壺,纔看到零零散散地酒壺傾倒了一桌子,原來他剛剛魔怔的時候,飲完了這屋中之酒。
於是隨意拿起花生吃了起來,“幫你?怎麼幫?他一張紙八個字,我倆想了一下午,還靠着他的另外一張紙纔想到破局辦法。”
“弗如遠勝,弗如遠勝!”
張三嘆息道,“罷了,我這‘士’字不要也罷,以後就留一個狂字算了。”
王明義笑道,“你這樣不是連狂字都留不下來了嗎?”
張三神色一愣。
好像有點道理。
王明義接着說道,“況且你素愛賭博,他與我定下十年之局,要以這天下論輸贏,你若不參與此局,那恐怕連賭字都留不下,以後就留下美色,華服幾個字……嗯,也許美色也留不下,只剩下華服張三四個字。”
華服張三?
這名號好蠢,若是留下來,不是比死了還難受。
張三撇嘴道,“你嘴巴現在倒是厲害,不過我爲什麼不跟着他,要跟着你?”
王明義說道,“賭局最有趣的就是揭示結果之前的刺激,你跟着他,贏面太大,能夠叫賭嗎?跟着我才叫賭!”
張三認真思考一番,點頭道,“此激將法我不得不接!此賭局我張三不得不參與,定要從他手中,贏回‘狂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