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鵬緩緩降落在小石鎮外的一大片空地之上,在降落的過程中,周鐵衣就已經透過落地玻璃看到下面一棟棟新式建築。
白芷山的鋼鐵廠新的煙囪已經豎起,並且修建大半,順着鋼鐵廠,向外又平整了一大片土地,上面鋪設了簡單的鐵軌,從礦場直接延伸到鋼鐵廠,鐵軌之上,小型的蒸汽火車發出嗚嗚的低鳴,將一車車煤炭拉往鋼鐵廠,整個過程簡單高效。
更遠一點的地方,在小石鎮,礦場的交匯處,一棟棟新式的樓房拔地而起,與周圍低矮的瓦房形成鮮明對比,樓房粉刷地煊白的牆面,讓普通百姓乍看一下還以爲是某些大戶人家新修的豪宅,而這新式的周公樓和小石鎮之間,原本小石鎮武院的地方,也有一片新型樓房搭建起來,裡面傳出朗朗讀書聲與外面廣場上一位位武道弟子的低喝聲交相輝映。
周鐵衣身邊,三位儒家大儒與衆人也親自看見了眼前的變化,山銅府的人忽然轉向周鐵衣,拱手行禮道,“謝過周公。”
只有親身經歷過山銅府的愚昧,才能夠感受到今日教化之功的不易,雖然眼前的變化只是從白芷山開始,但是那種勃勃生機就像是春天盛開的第一朵鮮花,纖細,脆弱,但頑強,不可阻擋,必將開遍整個天下。
周鐵衣負手看向下方的景象,這是他第二次有一種和這個世界血脈相連之感,這次甚至比在天京之時更強,徹底改變一個時代,締造文明新的進程,在這個過程中,參與者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從襁褓之中到蹣跚學步一樣自豪。
他略微頷首,認真說道,“我只是開啓了這個時代,山銅府的大傢伙做得不錯。”
飛鵬懸停,扶梯落下,外面同樣是一輛輛官員們調集的豪華馬車,周鐵衣當仁不讓地坐上了首位車,這次再沒有人質疑周鐵衣奢侈了。
鄧振全和另外兩位大儒坐上了第二輛車,第二輛車中有法家崔萬霞,當初三人在飛鵬上兵分兩路,周鐵衣和鄧振全各自選擇突破點,到如今崔萬霞作爲旁觀者,已經可以公證地說周鐵衣贏了,贏得光明正大,這次山銅府的墨石案儒家輸了,但輸得不冤。
鄧振全和崔萬霞同爲朝臣,儒法兩家又相交甚密,兩人的私交不錯,雖然從山銅府的儒家官員們口中,鄧振全已經大概拼湊出現在山銅府的變化,但他更想要從崔萬霞這位三品口中,用一個更冷靜全面的旁觀者視角,看看如今山銅府的改革成效。
不過話剛到嘴邊,鄧振全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方面先問起。
看到鄧振全的模樣,崔萬霞笑了一聲,知道鄧振全是關心則亂,於是拉開馬車的窗簾,馬車穿行於道路之上,不斷有礦民的家屬聽聞周鐵衣來了,拿着籃子,跟着馬車小跑着往第一個視察點,也就是新修的周公樓而去。
不過一會兒的車程,等馬車停在周公樓面前的時候,裡面的家屬們也紛紛出來迎接,絕大多數人都提着籃子,籃子裡面放着周圍山坡採摘的一些可食用野果,蘑菇和雞蛋等物什,等周鐵衣下車,百姓們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圍了上來,而維護馬車的秩序已經交給周鐵衣的親衛營們在做了。
當時周鐵衣離開天京的時候,阿大他們正處在凝罡的重要階段,需要藉助兵原內的兵煞,所以周鐵衣沒有帶着阿大他們出行,一個月前,阿大他們成功凝罡,作爲周鐵衣的親衛,自然要第一時間趕過來。
不過山銅府的工人學院初期建立擴招,周鐵衣爲了表示看重和支持,直接讓阿大等五十親衛們前往山銅府支教,並且如果可行,他想要將這種支教的制度固定下來,這種制度已經被驗證了,是一種相當不錯優秀的制度。
面對許久未見的少爺和周圍迎接少爺的百姓,阿大既自豪,又履行着自己的職責,用身體擋在面前。
周鐵衣一皺眉,對阿大罵道,“怎麼,沒跟在我身邊一兩個月,連事情都不會做了?”
阿大趕忙訕笑着讓開,然後在人羣中迅速挑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親自扶着老太,走到周鐵衣面前。
周鐵衣輕輕踹了阿大一腳,阿大狗腿子般呵呵笑着,給周圍的百姓們道不是,這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唱下來,衆人頓時覺得周家門戶教養高。
周鐵衣也在心裡給阿大比了個大拇指,果然拍馬屁阿大是專業的,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
他又看向面前的老婦,和大多數這個時代的普通老婦一樣,她身上的襖子縫縫補補,縱橫的皺紋下,裂開的嘴裡牙齒稀鬆,唯一好的東西是手裡籃子,精心墊着一塊沒有裁剪過的布料,布料上有着幾個不知名的野果,一籃雞蛋。
被單獨帶到周鐵衣面前,老婦神色略顯緊張,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畢竟她面前身穿蟒袍的周鐵衣看起來就像是神仙中人,和她身處在兩個世界。
但她卻真的從心裡面感激周鐵衣,雖然她沒有讀過書,但是從兒子的嘴裡,她知道因爲周鐵衣的存在,所以兒子以後可以不用再擔心瘋魔病,原本輟學的孫子分到了肉食,可以繼續在武院裡練武,孫子每天回來說得最多的就是如今武院的老師有多麼多麼厲害。
老婦當然不知道武道如何劃分,但她知道現在教授孫子的老師是天京來的,是周鐵衣的親衛隊,放到地方上,都是能夠當將軍的人,那自然是好的。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從兒子到孫子都完成了蛻變,他們還已經分到了第二批周公樓的入駐名單。
如果老伴還活着,沒有得瘋魔病死去……
想到這裡,老婦一時間望着周鐵衣,竟然無語哽咽起來,萬千話語都化作一場心酸淚。
周鐵衣靜靜地等着,等老婦止住哽咽,他接過老婦耳朵籃子,從中拿出一枚果子,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大口,野果雖然汁水多,但極爲酸澀,他笑着對老婦說道,“果子好吃,以後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過!”
周鐵衣說完,百姓們安靜了一陣,緊接着傳來如同浪潮般的歡呼聲,迴盪在一座座山丘之間。
鄧振全和其他官員下車看到這一幕,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簞食壺漿!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周鐵衣頭頂的氣運雲海,他作爲儒家三品,知道周家人血脈的一部分隱秘,之前也不乏有相師暗中看過周鐵衣的氣運雲海,但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今天鄧振全還是想要勉力一試,藉助如今匯聚如同潮流的民心!
天地之中,一縷縷浩然正氣向上升騰,縈繞整個山谷,民心匯聚,如同一道燦爛至極的光輝,映射到周鐵衣身上,從外牽動周鐵衣的氣運變化。
鄧振全用五品‘安民’之法,藉助那個老婦,悄悄推動了一下民心演化,下一刻,熾白色的浩然正氣從中間撥開,露出一隻五彩麒麟,麒麟在青赤白黑黃五色祥雲中安適自在,忽然感受到異樣的目光,對着鄧振全這裡發出了無聲的怒吼,民心的潮汐也開始向着鄧振全這邊反噬,讓鄧振全不得不切斷窺視周鐵衣的目光。
他雙耳耳膜內滲出鮮血,不過在最後一息,他還是把握住了一點關鍵,他隱隱看到了那五彩祥雲之下,更深處隱藏着若隱若現的龍影,身軀盤旋,隨着氣運流動,不見其首,不見其尾,望之如淵。
······
周鐵衣又一一確定了自己在白芷山改革的另外兩項功績,等和主持鐵廠的主事韓林,工造局主事,工人學院校長崔玉,莫天恆一一交流之後,他們給出了山銅府如今進一步改革的一些問題,而周鐵衣根據自己的見識一一給瞭解決的思路,等商議完畢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就在周鐵衣準備休息的時候,忽然阿大帶進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周鐵衣臨時的書房中,周鐵衣親自從旁邊拿了一罐茶,一邊燒水泡茶,一邊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來人坐下,同時他嘴裡也沒有閒着,“真是稀客啊,怎麼不去畫畫,反而去挖煤了,是因爲現在挖煤賺得更多了嗎?”
周鐵衣面前的神秀穿着一身礦渣染黑的粗布衣服,再俊秀的五官在煤炭的掩蓋下,也灰暗無光,加上一頭短短的頭髮茬,半隻乾枯的手掌,任誰也想不到這是當初法華寺那位秀外慧中的天下行走。
“幾月不見,週二少爺倒是越發光彩奪目了。”
神秀和周鐵衣似敵非友,但是此時再見周鐵衣,見到周鐵衣在山銅府做出的改變,神秀一時間竟然有種老友重逢的舒適。
他雙手合十一禮之後,坐在周鐵衣對面,水壺緩緩加熱,周鐵衣看向神秀,嘴上調笑之後,他神色認真起來,“你這麼風塵僕僕趕來,是因爲什麼事情?”
神秀思考了一下,開口說道,“我和趙佛兒潛入了大智禪院,大智禪院有大問題。”
周鐵衣頷首道,“我知道。”
神秀知道周鐵衣的本事,來查墨石案,肯定也查到了大智禪院‘斷惡根,結智果’的法門,估計以周鐵衣的性格,已經在思考怎麼給大智禪院挖坑,讓大智禪院主動跳進去了。
不過這次大智禪院的坑真的很大,他擔心周鐵衣自己陷進去,於是又思考了良久開口道,“趙佛兒是辟支佛轉世。”
周鐵衣擡了擡劍眉,露出笑容,端起已經燒開的水壺,給神秀的茶碗中加水,乾枯的茶葉在沸水中快速瑩潤,豐盈,嫋嫋茶香四溢開來,而後他才說道,“這麼大的秘密都願意告訴我,看來趙佛兒已經深陷危局了啊。”
神秀說出趙佛兒是辟支佛之後,從懷中拿出一副畫卷遞給了周鐵衣,“這上面有趙佛兒的神,所以我能夠聯繫趙佛兒,但是當趙佛兒進入幽冥之中的大智根界之後,我就無法再聯繫上趙佛兒,而趙佛兒最後一句話是不要着了大智根界的表象。”
周鐵衣拿過神秀的畫軸,先是當着兩人的面打開,裡面畫着一副奇怪的畫,畫面之中的趙佛兒形神具備,但所有人在看到畫卷的第一眼,就知道趙佛兒只是一具‘空殼’。
因爲在這具空殼的裡面,一尊佛陀端坐,眉目慈祥,一筆一劃間都充盈着佛性,無形的佛光彷彿要從畫面中躍出,照射入人心。
周鐵衣眉頭緊鎖,果然帶着宿慧轉世這種違背天地規律的事情本身就很邪異,即使在做這件事的是佛門寶相莊嚴,已經完成自我解脫,但暫時還沒有解脫衆生的辟支佛。
“大智根界?”
周鐵衣聲音略微擡升,帶着些許疑問的語氣。
神秀用盡量簡單的話語解釋道,“大智根界就是大智禪院試圖製造的佛國,隱藏在幽冥之中,他們將成功修行了《大智本論經》的僧人們引入其中,建設整個佛國,而《大智本論經》就是‘斷惡根,結善果’的法門……”
周鐵衣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什麼是‘斷惡根,結善果’的法門,隨着神秀透露出衆多的信息,他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因爲‘佛國’這個詞讓他想到了西方極樂世界,雖然是歡喜天主動對自己出手,功敗身死,但難免不會懷疑西方極樂世界將這口鍋扣在自己頭上,特別是西方極樂世界一共有二十四重天,因爲大明宮主出手,歡喜天主動入滅,所以導致西方極樂世界不全,那羣和尚一定會想辦法補全西方極樂世界,而大智根界就是補全的一種方法。
神秀見周鐵衣神色,明白周鐵衣已經理解了事情大部分的因果,於是說周鐵衣不知道的事情,“趙佛兒想要擺脫前世束縛,所以他已經進入了大智根界,我無法聯繫到趙佛兒,但你能力比我強,可能有聯繫趙佛兒的辦法,我希望你儘可能保護趙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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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
“因爲他是辟支佛,他有能力從內部破壞整個大智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