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馬車內,李劍湖三人才見識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豪奢。
與馬車內相比,馬車外那七寶珊瑚樹又不值一提了!
這是一片虛空!
層層星光不知道從何處射來,在幽藍色的幕布上裝點出變化的天象,九重鏡面一樣殘破的國度形成一重重階梯,映射出九種不同的光輝。
兵原一戰,藉助白帝之力,周鐵衣最後輕易解決了鎮壓在掌中那位星輝之神,並且得到了一座完整的,沒有一點殘破的神國。
剩下那九位被白帝斬殺的神祇倒是有些可惜,祂們隔空降臨的神國一瞬間被白帝之力斬碎,價值大減。
但再殘破的神國也是上三品中的奇物,車文遠的白玉棋盤也就是一座殘破的神國煉製而成的秘寶。
所以周鐵衣以完整的星輝神國爲核心,藉助自己領悟的空間法門,封印鎮壓九重殘破的神國,一點點汲取力量。
唯一可惜的是,這十位上三品神祇都是通過神胎之法降臨,沒有攜帶祂們的神器,所以令周鐵衣沒辦法篡奪到相應的權柄。
不過這也理所當然,這次降臨兵冢的三品神祇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死士’,神祇擁有死後歸來的特性,所以對於祂們而言,自身神權甚至要重於性命。
只要神權能夠保存,那麼就意味着自身的神祇名號會隨着神權繼續流傳,這就有很大歸來的可能性。
他們留下神器在太虛幻境之中,並且讓幻祭司之流立下誓言,保護祂們的神器,就是給自己留下一個復活的後手,不然三品之中哪來那麼多死士可用。
周鐵衣隨意坐下來,並且伸手一指旁邊,立馬出現了相應的三枚星輝蒲團。
“坐。”
李劍湖三人沉默不語,外面的奢華他們還可以想象,這馬車內的奢華當然讓他們有種見世面的感覺。
這中間,即使崔玉這種儒家苗子,也是驚疑不定。
他能夠感受到一些這馬車之內複雜的空間變化,如果不是周鐵衣這‘車主’同意,恐怕就算看似近在咫尺,他們與周鐵衣也有不知道多少距離相隔。
周鐵衣翻手,從空間之中取出酒水和酒杯,看向崔玉笑道,“你剛剛不是說本官馬車豪奢嗎?現在如何?本官這馬車取自十位神祇神國,皆源自兵原一戰。”
三人都聽懂了周鐵衣話裡面的意思,這馬車豪奢,但是是周鐵衣殺敵所得,取之於敵,非盤剝百姓。
崔玉嘆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李劍湖神色複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擔心。
高興的是自己原本的偶像沒有讓自己失望,無論是在金鑾殿上面對儒家發難運籌帷幄,還是大獲全勝仍然禮賢下士。
一舉一動都彰顯出英雄本色。
但彼之英雄,我之仇讎。
周鐵衣越厲害,那麼自己這次告御狀失敗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一旦失敗……
李劍湖想起金鑾殿上那位朱衣官吏咬牙切齒的誅九族之語,身體微微戰慄,眼前發黑,壓抑難言。
周鐵衣看向李劍湖,輕笑道,“怎麼,現在才害怕起來?做別人刀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這點?”
莫天恆手掌搭在李劍湖肩上,幫助李劍湖坐了下來,自在地端起周鐵衣面前酒杯,給自己三人倒了三杯酒,他端起一杯遞給徒弟,“周侯非常人,今日讓我等三人上車,必然另有所教吧?”
周鐵衣也沒有在意莫天恆僭越之舉,笑着舉杯飲酒,然後纔開口道,“我從何啓功來的書信裡聽過你的名字,能夠爲了一學生輾轉六千里,可以稱之爲義,這纔是我讓你們三人上車的原因。”
隨後周鐵衣笑道,“但這不過是小恩小義,所以伱們勝不得我。”
崔玉拱手道,“那何爲大恩大義?”
這次周鐵衣沒有直接回答。
馬車下了十二重樓,絕影嘶鳴一聲,載着鑲嵌着七寶珊瑚樹的馬車踏空而行,向着虎威兵坊而去。
午時過一點,扶搖山下,火車商會。
這裡招工的人流排成長龍,一方面是鋪設鐵軌的計劃確定之後,放寬了招工標準,另外一方面是火車商會的待遇已經在民間形成了口碑。
現在大家都知道火車商會不僅背靠大樹,而且無論是工錢,還是前途都不缺,百姓們自然知道該怎麼選擇。
周鐵衣的馬車直接落在火車商會主樓的大院之中,他下了車,郝仁立馬小跑了過來。
相比於幾個月前,郝仁圓潤白淨的臉消瘦了大半,變得微黑,顯露的下頜線也讓整個人顯得更加堅毅。
他沒有穿富商們喜歡穿的絲綢衣,也沒有穿誅神司小旗的錦衣,而是穿着火車商會內大部分工人們都穿着的短褂,露出兩條結實有力的手臂。
周鐵衣上下打量了郝仁一眼,笑道,“都說了,你事情忙,我平時來看火車商會的時候,你不用親自跟着。”
周鐵衣可太明白一個上升期的商會‘總經理’有多忙了。
不過這次郝仁沒有順着周鐵衣的意思,而是鄭重地拱手恭祝道,“大人教訓的是,但今日禮不可廢,卑職誅神司小旗郝仁,拜見盛世侯!願侯爺武道昌隆,家族鼎盛!”
今日周鐵衣封侯之事,衆人自然知曉。
一般而言,這個時候周鐵衣應該回府,然後廣邀親朋好友,大擺宴席,就算是宴請三日賓客也不爲過。
但是周鐵衣提前打了招呼,兵冢神孽之事雖然結束,但是餘下問題也不少,就比如那篇《瞌睡蟲》的小說是誰發佈的,是怎麼發佈的,這都需要追查清理。
無論是火車商會,還是誅神司,周鐵衣麾下如今都是最忙的時候,周鐵衣以正事要緊,讓手下的人先忙正事。
當然他也沒有學着那些大清官一樣,取消酒宴,而是推遲酒宴。
取消酒宴固然有好處,可以向天下人彰顯周鐵衣的謙恭和節儉。
但那反而只是對周鐵衣一個人有利,因爲節儉出來的這些酒宴錢又不可能平均分給天下人。
反而對上讓聖上猜疑,對下讓下屬憂心。
周鐵衣笑着頷首,接受了郝仁的祝福,然後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既然你出來了,那隨我在商會各處逛逛。”
倒不是他形式主義,而是今日李劍湖三人告御狀,那麼也意味着自己計劃好的山銅府一事就要成行,自己恐怕要離開天京一段時間。
山銅府一事頗爲複雜,墨石牽扯到軍隊,煤礦牽扯到蒸汽機發展,這中間又粘連了遠古神祇復甦,地方氏族封神以及寧王府和儒家。
現在自己手下的人,還真沒有一個能夠處理這麼複雜的局面。
所以這山銅府周鐵衣不得不去一趟。
“是。”
郝仁躬身領命,帶着周鐵衣從招工處開始看,李劍湖三人緊緊跟在後面。
如今的招工處是火車商會最繁忙的地方。
火車商會放寬了招工標準,這是好事,自然也衍生出了麻煩。
兩側的招工長廊,一側要求爲十四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少年,主要招收的是蒸汽學徒,而另外一側則要求十八歲以上,招收的是鋼鐵工和鐵軌工。
大家自然都知道蒸汽學徒待遇更好,發展潛力更大。
就比如現在這邊,蒸汽學徒招收就出現了問題。
一個明顯是壯年的男子揪着招收人員不放,大聲嚷嚷道,“我只是長得有些着急,你如何說我不是十八歲?”
這壯年男子眼睛閃過狡黠,扯着嗓門大喊道,“火車商會是周大人爲我們天京百姓開辦的!是仁政,報紙上都寫了,只要肯吃苦,就能夠搏一個前途!難道你們要違背周大人的意思嗎!周大人爲國爲民,豈能夠容得下你們!”
這人本來就是朱雀城的地痞無賴。
今日來之前,他就打聽過了火車商會的具體情況。
周鐵衣不能夠說對招收的工人們不好,而是對招收的工人們太好了。
不僅簽訂長工契約,按時發放工錢,定下休沐假期,同時工廠,工地之上隨時有醫家修士待命,更別說平日晚上還有習字班,練武班等各種福利,以至於九品武者們都想要混進來。
畢竟周鐵衣可是承諾了,如果成爲火車商會的一品技工,還能夠被周鐵衣親自收爲弟子,那纔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正是因爲在這個時代,火車商會給的太多,太過於夢幻,加上《天京報》不遺餘力地鼓吹周鐵衣,於是讓一些人生出了不該有的幻想。
就比如這壯年男子,他不傻,更是聽過太祖登聞鼓賞十金的故事,所以他今日就想要試試這故事。
周府今日迎接天使的事情衆所周知,所以他也大概猜測出周鐵衣今日封侯。
既然是封侯喜事,就算自己最後鬧到周鐵衣那裡,但只要歌功頌德幾句,那麼自然有機會得到當初‘賞十金’的獎勵。
畢竟這對於周鐵衣而言,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但是對於他而言,或許就能夠改變人生。
要知道當初那位石姓商人受賞的結果可不只是十金。
太祖賞了十金給他,有這十金作爲底蘊,這位石姓商人至此之後商道通達,財運亨通,最終成就商道三品,改名爲石十金。
這位地痞無賴一說,他身後幫腔的數十人趕忙說道,“是啊,周大人仁義,絕對不會讓我們這些小百姓吃虧。”
“你們這麼攔着我們進火車商會,耽誤了商會招工,不怕周大人怪罪嗎?”
“你們肯定是其他奸商安插進來的,就是爲了阻礙火車商會發展!”
······
有了幾十人幫腔,局勢變得更加熱鬧起來,甚至連旁邊鐵軌工,鋼鐵工招收那一列人都隱隱開始幫腔起來。
他們雖然不是那地痞無賴的人,但倘若這地痞無賴都能夠被招入蒸汽學徒,那麼他們豈不是也有機會?
在利益的驅使下,人無貴賤,都是一個德行。
反倒是那些排着隊的真正少年們,因爲處世經驗少,臉皮薄,反而不知道這是在損害自己的利益,自己等人應該上去制止。
就在地痞無賴得意洋洋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探了過來,直接將他拎了起來。
地痞無賴本身有武道九品,突然被人拎起來,下意識還想要伸手反抗,但當他真正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心中一驚。
周鐵衣笑吟吟地看向這地痞無賴,“你十八歲?”
地痞無賴雖然沒有見過周鐵衣的樣貌,但是看到周鐵衣的相貌,年齡和身上的蟒袍金冠,自然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咬牙說道,“有志不在年齡,周侯當面,我想要當週侯口中的人上人,所以想要爭一爭!”
周鐵衣笑道,“不錯。”
這地痞無賴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聽周鐵衣笑道,“但爭也要有爭的命和本事,來人,上軍棍!”
有周鐵衣招呼,不一會兒就有兩位虎威兵坊的值守手持軍棍而來,他們都是周家親衛,本來就身材高大,現在見了鬧事的地痞無賴,更是殺氣騰騰。
周鐵衣看向這地痞無賴,笑道,“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謊報年齡,擾亂報名場所,念在是初犯,火車商會定的規矩也不全,我就罰你十兩銀子,你自己離開。”
“第二,你想要爭一爭人上人,我確實說過這話,也給你這個機會,就按照欺瞞上官來罰,二十棍,活下來就說明你有這個命,也有這個心氣。”
這地痞無賴看了看身邊兩位軍士,這兩位軍士面帶冷笑,粗大的指節用力捏着殺威棒,顯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庭院之中陽光炙熱,這地痞控制不住自身血氣,額頭上滲出汗水,他緊緊盯着周鐵衣笑吟吟的臉,似乎想要從這臉上找到周鐵衣真正的想法。
是想要殺他立威,震懾其他人,還是真的要給他這個機會?
周鐵衣笑容不變,就靜靜地等着。
地痞無賴忽然咬牙說道,“我欺瞞周長官,願意領罰!”
說完,抱拳領罰。
周鐵衣心中嘆道,是個聰明人,能夠在生死決斷中抓住自己言語裡的機遇。
可惜以前沒有用在正途上,現在教還有的救。
他面無表情看向兩位周府親衛,“行刑。”
即使周鐵衣沒有什麼暗示,但是這地痞先說出了‘欺瞞周長官’,這句話就是一句身份認同,這兩位親衛手上的力道雖然不輕,但是卻沒有往脊椎骨上招呼,力道也只是入肉,沒有入骨。
所以雖然打得血肉模糊,氣若游絲,但也只是給其他人看的。
一位親衛上前探了探鼻息,對着周鐵衣說道,“大人,還有氣。”
周鐵衣點了點頭,“那就是他命好,擡下去。”
這時候周鐵衣再轉頭看向其他人,“你們有人要爭一爭自己的命嗎?”
其他蠢蠢欲動的人都老老實實在自己的位置上排隊。
命,不是每個人都敢爭的,除了機遇,智慧,勇氣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