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大夏鐵路總公司?
這是拿着報紙進入交易所的百姓們心中最大的問題。
從字面意義上理解不難,那就是管理整個大夏鐵路的廠子,類似於火車商會。
但既然已經有一個火車商會了,爲什麼還需要一個勞什子的大夏鐵路總公司呢?
當然,市場上從來就不缺‘消息靈通’的內部人士。
不一會兒交易所內就已經傳出了原因。
現在的火車商會管理着天京-開平鐵路的修建,但是實際上還有另外的鐵路已經修建好了,那就是湯州府寧王出資修建的山銅—墨城鐵路線,這條鐵路線是寧王府和西洛州世家,太行山世家聯合修建,火車商會雖然出了技術,但是所佔份額並不多,幾乎可以看做是獨立運營的一條鐵路線。
以後這種鐵路線會越來越多,大夏四十九州會出現大量地方鐵路公司,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鐵路雖然是公司修建的,但修建鐵路的地是大夏的,所以朝廷預備着等鐵路線貫通好之後,準備成立一個鐵路總公司,管理天下鐵路。
這樣一解釋,大家也都明白,覺得是應有之義。
不過有細心的人忍不住問道,“那火車商會豈不是以後都要被這個鐵路總公司給管着?”
這個時代並沒有併購上市的說法,所以也就導致大家心中第一刻板印象就是火車商會頭上出現一個管家婆。
而這種想法普通百姓也就發發牢騷,但是精明的商人們頓時覺得不妥,現在所有鐵路的營收都入火車商會的賬,因此大家纔給商會八千萬兩的估值。
但如果鐵路總公司出現,豈不是半道截胡,就算周鐵衣再牛,也不可能與整個大夏朝廷對着幹吧,更何況好像這鐵路總公司的說法,也是周鐵衣提出來的。
這樣一琢磨,頓時有聰明的人開始賣出自己手中的火車商會股票。
原本缺少的成交額在一刻鐘之內就迅速放大,然後在所有大夏新股民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股票市場迎來了第一次暴跌。
僅僅只是一個上午,很多百姓們還在讀報的當口,十二兩銀子一股的火車商會就暴跌到十兩銀子,與此相對應的就是交易所中購買債券的人排成了長龍。
雖然每年只有六十釐的利息,但是朝廷背書,對於大筆資金來說已經是不菲的利潤,更何況這筆購買國債的錢很多都是從股市裡面賺來的。
萬一真的像大家想的一樣,以後大夏鐵路總公司就要管着火車商會,又有債轉股這種利器,小商人們自然使勁購買。
“跌了這麼多!”
交易所二樓一個獨立的小包房內,臉已經消瘦下來的郝仁端着茶水,目光瞪着中央巨大的交易屏幕,即使綠色的交易已經結束,現在是中午收盤,他仍然沒有緩過神來。
每股二兩銀子,按照火車商會兩百萬股計算,剛剛只是半天的時間,四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就憑空消失了!
要知道大夏東南最富庶的省一年稅收也還沒有四百萬兩銀子呢!
特別是前幾天,隨着火車商會日益火爆的股價,即使郝仁已經儘量放平心態,但仍然不免受到影響。
以前各部的堂官看着他,都是出於對周鐵衣的懼怕所以讓着他,本質上看他還是當做周鐵衣的家僕,但火車商會的股票不受控制的暴漲,各部堂官絡繹拜訪,那是因爲他是火車商會的大管事!
郝仁陰沉下臉來,他心中念頭不斷轉動。
現在該怎麼辦?
找大人?
不行,大人既然將這件事交給我,若只是一次股價暴跌我就找上門,豈不是顯得沒有能力。
以商會的名義將那些大股東召集起來,他們不是之前抱怨大人壓着他們賣股票嗎,現在就是好機會,讓他們收!
若是有人不願,那就只能夠動手段,讓他們知道這股票不是好拿的!
想到這裡,郝仁眼神之中蒙上一層銅臭氣。
心中有了定計,他摸了摸腰間的玉珏,就要下定決心。
但下一刻,玉珏之上清冷的浩然正氣衝散了矇住他眼睛的銅臭氣,讓他緩了一口氣。
眼中陰狠之色消退,郝仁將手中已經冰透的雲霧茶一飲而盡。
雖然茶已經冷透,但頂級仙品茶葉的功效自不必贅述,更何況郝仁腰間的玉珏也是儒家三品奇物,不亞於當初梅清臣留給梅俊蒼那一塊。
商道修行,錢財本來就是第一要務,而作爲火車商會的大管事,即使郝仁‘清廉’,各種頂級物資仍然以極爲巧合的方式落到他的手中。
郝仁擡頭,通過透明的玻璃,看向對面包房內同樣盯着屏幕看的各大商會管事們,隨後他將目光落在旁邊的錢光運身上。
錢光運暗道一聲可惜。
作爲過來人,他當然知道商道修行的兇險,商道六品‘搬運’,能夠影響財運變化,普通人影響的財運頂多只是一個家族的興衰,哪像郝仁,一上來就能夠左右天下財運變化,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若是迷失其中……自己未嘗沒有頂替郝仁位置的機會。
雖然是東南商會會長,但錢光運還是覺得火車商會大管事更香。
但他也只能夠盼着郝仁出錯,作爲跟着周鐵衣一步步走來的‘老人’,他太清楚看上去好說話,沒有真正大開殺戒過的周鐵衣的手段了。
他不覺得自己能夠瞞過清醒狀態周鐵衣的眼睛,自然也不敢在周鐵衣眼前動郝仁。
“錢會長。”
郝仁上前幾步,對錢光運抱拳道。
“哎呦,都是爲大人做事,郝管事怎麼如此客氣。”
錢光運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親疏有別,雖然他是商道四品‘藏虛’,但是卻仍比不得六品的郝仁。
周鐵衣如今的親疏有別可以直接磨平很多修行者一輩子從六品到四品修行的路。
“後學末進剛剛見股票下跌,一時間有些慌了神,被銅臭氣所侵,想要向您討教一個問題。”
郝仁平心靜氣地說道。
“是何問題?”
錢光運語氣之中帶着謹慎。
郝仁看了看錢光運,又看了看錢光運後面的人,忽然笑道,“問題我已經想通了,謝過錢會長解答。”
說罷,他不理會錢光運身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衆人,帶着爽快的笑聲下了樓去。
錢光運臉上鄭重之意越發明顯,又在心裡嘆了一聲,可惜。
如果之前他還是想要郝仁的火車商會會長的位置,那麼剛剛他已經預感到在商道這條道途上,以後就是他和郝仁相爭了。
“會長,他這是失心瘋了不成,怎麼說話沒頭沒腦的。”
錢光運身後一個親信上前,小聲問道。
“他非是失心瘋,而是看到我們這幾天收白芷山的股票,但是股票仍然不溫不火,所以已經想明白了,反應真是快啊。”
錢光運微微閉眼,然後睜開眼睛,他的眼中一條虛幻的道統長河開始緩緩凝聚,整個人的氣勢一點點開始攀升,“今天賣出的資金準備好。”
火車商會他們東南商會參股極多,而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東南商會今天得到錢光運的命令,在十二兩銀子的時候開始主動砸盤,因此才這麼快就砸到十兩銀子。
心腹猶豫了一下說道,“會長,我們要不要買一點鐵路債券……反正都是侯爺要做的事情。”
他知道錢光運準備將錢在一個合適的價位託底火車商會,但相比於火車商會的股票,毫無疑問現在鐵路債券更具有吸引力。
錢光運微微一頓,轉頭看向心腹,他眼中凝聚的道統雛形沒有消散,形成一條虛幻的,由無數金銀珠寶堆砌而成的長河。
當被道統籠罩的瞬間,這名心腹的心神就真的陷入了一條珠光寶氣的河中,周圍是沉重的金屬財寶,不斷向着他涌來,也不斷拉着他下沉,讓他呼吸困難,比溺水更加痛苦。
“你那麼喜歡賺錢?”
錢光運的聲音彷彿從岸上傳來。
“不!”
心腹從喉嚨中艱難地發出聲音,雙手不斷扒拉,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財富帶來的恐怖和危險。
見這個心腹還不算完全失智,錢光運微微點頭,“好賣的東西侯爺需要我們去買嗎?記住商道賺錢只是手段,最終的目的是擴大生產,滿足百姓的需求,財富只是表象,分配財富纔是內裡,這纔是‘兼濟’。”
他的聲音略顯感慨,這段時間所有的思路都已經理清楚了,周鐵衣先拉高股價,但是股價來的銀子並不能夠直接進入生產領域,所以需要施展手段,如今提出‘債轉股’,打壓股價,吸引資金進入債市,然後合情合理的將其用在擴大化再生產上,這就是一條商道兼濟的路。
而錢光運從一開始就看清楚了,並且參與到了其中,所以他本來就臨門一腳的商道修行更進一步。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那無窮無盡的金銀珠寶化作一道道市井百姓的身影,集市之中人聲鼎沸,貿易往來,兼濟天下。
心腹也從那沉重的無窮無盡的財寶幻象之中掙脫,用敬畏的目光看向錢光運。
······
“大人並不在意火車商會的股價,在意的是能不能夠長久聚集錢財投入到一個個生產項目之中!”
坐着馬車,回到火車商會自己的書房之後,郝仁自言自語說道。
火車商會的股價可以跌,但要跌到一個合適的價位,同時不能夠讓百姓們對其失去信心。
想清楚之後,郝仁吩咐外面的人進來,“去將孫師,劉師請過來。”
他從書架上翻找一下,找到了幾卷規劃圖,天京-開平之後的線路該怎麼修,已經有了幾個路線,周鐵衣將責任放在他身上,而他沒有敢輕易下定決心,現在剛好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心腹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馬上去。”
“等等?”
郝仁奇怪地看了一眼心腹,剛剛回來的路上,他沉浸在思考之中,所以沒有發現心腹的異常,但現在一看,心腹好像神色有點慌張。
“你慌張什麼?”
心腹惴惴不安,“老爺,這股票下跌只是那些酒囊飯袋不懂我們商會的價值,您莫要太放在心上。”
郝仁立馬反應過來,他思考了一下,今天股票下跌,自己反倒是從二樓哈哈大笑走出來,確實在外人看來瘋瘋癲癲,恐怕要不了多久,這個猜測就會在如今已經風聲鶴唳的交易所內傳得沸沸揚揚了,還不知道最後會成爲什麼樣的事情呢。
怪不得成爲大人物後喜怒不形於色,因爲每個表情都有可能影響到無數人的判斷,郝仁第一次有了真正大人物的感覺,在心中提醒自己道。
他沒有對心腹過多解釋,現在解釋得多,反倒是會產生誤解,實際行動遠遠比解釋有用的多。
他揮了揮手,讓心腹去找孫仲等兩個火車商會最重要的技術人員,自己也沒有閒着,拿出一張白紙,磨好墨,寫道。
《關於開平-東南線三年規劃方針》,《擬向天京交易所申請發行火車商會兩百萬兩債券,用於天京環城火車線修建》,《火車商會擴招計劃表》。
他寫得很入神,三篇白話文洋洋灑灑寫完之後擡頭,發現孫仲兩人已經到了。
“剛剛寫得有些忘我。”
孫仲兩人作爲技師,也知道這種忘我狀態下最好不要干擾別人,所以剛剛只是靜靜站在旁邊等着,並且以兩人的目力,郝仁寫一行他們就看一行。
三篇文章看完,他們也明白郝仁要怎麼挽救如今火車商會的股價了,既然大夏朝廷可以發行債券,那麼火車商會也一樣!
“同時動工兩條線路,這會不會太快了。”
劉姓技師遲疑問道,在他想來,朝廷已經撥了銀子給他們繼續修開平之後的鐵路,那麼按步照班總不會錯,天京環城鐵路雖然也是一個好項目,但要火車商會自己借債湊錢,而且還不能肯定會不會和朝廷要做的鐵路總公司違背。
鐵路修不修得成是小事,萬一朝廷裡面的大人物們不高興纔是大事。
郝仁說道,“如今商會新的鋼鐵廠已經竣工,各地也開始陸續開辦鋼鐵廠,明年只要解除了鐵引,銅引,那麼鋼鐵是不缺的,我們已經修建了一條完整的鐵路,技術也是不缺的,剩下只是多招一點工罷了,至於你說會不會越權,鐵路總公司還沒有影呢,我們難道爲了一個不存在的東西而放棄爲百姓們謀利嗎?若上面有罪責,我頂上去就可。”
郝仁身上的氣勢層層拔高,當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無數肉眼可見的財氣聚集成爲一個碩大的金元寶狀的聚寶盆,在他已經泛着紫意的氣運之海上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