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註定是食不下咽的。我會留下來吃這頓飯。並不在於“吃”,而是我想從他們幾人的身上尋找一些蛛絲馬跡。看看是不是能獲得一些可以利用的信息。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我的這個計劃竟然會毀在厲兆年的手裡。
我本就被厲豐年和厲兆年一人一邊夾着,而厲兆年突然像是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一樣,竟然對我大獻殷勤。
“臨夏,這個魚可是江蘇陽澄湖天然湖水養殖出來的。肉質鮮美,是厲家長期私人定製。你在外面可是絕對吃不到的。”厲兆年說着,就夾着清蒸鯉魚的魚肉想往我碗裡放。
這已經是這頓飯的第四次。前面三次是糖醋排骨,蘆筍培根卷,蔥油大蝦。這桌上,不算湯。一共不過就六道菜,看來厲兆年是不論個一圈絕不罷休的態度。
厲豐年早就在剛纔渾身散發着寒氣,將餐桌上的氣氛沉沉的往下壓。但是厲兆年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繼續我行我素着。
“不用了。”我用手捂着自己的碗,神色已經是全然的抗拒。但是厲兆年側頭目光玩味的看着我,夾着魚肉的手就停在半空中,愣是沒有收回去。
我正爲難。突然視野中有伸出一雙筷子來。厲豐年用自己的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厲兆年的筷子。
白嫩的魚肉就這樣直直的掉在了桌面上。
他只是眼神一瞥,繼續毫無愧色的伸手去夾厲兆年面前的菜,好像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可是坐在這個餐桌上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
“誒亞,真可惜,這可是魚的臉頰肉,一條魚就只有兩塊而已。”厲兆年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原本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可是厲兆年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又說道,“臨夏,我幫你再夾另外一塊吧。”
“不用了,我不吃魚肉。”我急忙拒絕着。
可是厲兆年根本不停我的拒絕,繼續將筷子伸向那盆清蒸鯉魚,而緊擰着眉毛的厲豐年就像是知道他會這樣做一樣,他的筷子更先一步的伸向了魚。
手指靈活的轉動着筷子,利落的把魚頭翻面,將另一邊的臉頰肉也夾了下來。
而在這個時候,厲豐年的手猶豫的停在了半空中——
我,厲兆年,和坐在對面的沈明珠,都把目光直直的緊盯在他的筷子上。
我已經說了自己不吃魚肉,厲豐年應該不會玩往我碗裡放,而沈明珠卻是沒忍住,露出了期冀的神色,而厲兆年當然不會認爲厲豐年會夾給他,就是託着下巴等着看好戲了。
“豐年,你可清楚了,這魚全身上下最好的肉,就只剩下一筷子,你到底是想夾給哪個人?”厲兆年說道。
就在這個厲豐年的筷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線之後,將這一筷子魚肉竟然放進了厲旭成面前專門裝菜的盤子裡。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低下頭,繼續吃自己碗裡的東西。
厲旭成卻怔愣住了,沉穩的臉上都不禁流露出錯愕和震驚,在他們父子決裂三年之後,厲旭成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可以享受一次這樣的待遇。
雖然只是蚌鶴相爭,漁翁得利。
厲旭成的嘴角抽了抽,想笑卻又苦苦壓抑的壓抑着。
就算着筷子魚肉最後沒有到我的碗裡,但是沈明珠卻依舊趁着厲豐年低頭吃飯的時間,狠狠地等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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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厲豐年被厲旭成叫去了書房。
厲豐年一消失,厲兆年便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我再也忍不住,跟他劃清界限。
“厲副總,我跟你非親非故的,也沒做過什麼妨礙你的事情,你又何必在我的身上尋樂子呢?”我嘲諷道。
“臨夏,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厲兆年搖着頭說道,“我們怎麼可能是非親非故,如果你跟厲豐年結婚了,你可就是我的嫂子。俗話不是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我們的關係可親近着呢。”
看着他跟厲豐年七分相似臉,我竟然覺得噁心想吐,厲兆年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回想起第一次跟厲兆年見面,我還在天上人間的會所裡,因爲朝顏請長假,所以我做她的一個常客的臺,這個常客就是厲兆年,那時的他言談之間清冷但是溫柔,離開時還給了我一筆爲數不小的小費;那時的他還說自己姓徐,或許這應該是他的母性吧。
可是曾經那樣沉穩的男人,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我在心裡唏噓着。
而沈明珠卻在厲兆年說出“結婚”兩個字之時,將手裡的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底上,她不是錯愕到失手,就是故意的。
我和厲兆年都瞥了她一眼,心知肚明。
厲兆年因而笑的更加邪魅,“臨夏,還記得我前些天跟你說的話嗎?你是風塵女,我是私生子,我們兩個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身份,絕對是半徑八兩。我可比厲豐年更適合你,你要是跟我在一起,肯定不會有人這樣緊盯着你,恨不得弄死你,你說是嗎?”
厲兆年說最後幾句話的時候,目光先掃了沈明珠一眼,才又轉眼對上我,深黑的眸子裡閃着意味不明的光。
“厲兆年,你指桑罵槐的說什麼呢!”沈明珠明豔的臉龐一下子扭曲了起來,她瞪着厲兆年說,“誰說我要弄死她了。”
厲兆年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沈大小姐,我可只是說‘有人’,又沒指名道姓說是你沈明珠,你幹嘛急的要對號入座呢?”
我被厲兆年攪合的一團亂的腦海裡,突然的閃過一些東西,就像是被厲兆年點醒了一樣,他的確說的對,沈明珠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怎麼可能因爲厲兆年的幾句話,就緊張了起來。還突兀的往厲兆年的圈套裡鑽進去。
她是在心虛!但是除了心虛之外,肯定是厲兆年跟沈明珠有什麼其他的牽扯,沈明珠纔會如此氣急敗壞的想要堵住厲兆年的嘴。
我對他們兩人的瓜葛根本無心瞭解,而是對沈明珠的反應有了很大的興趣。
毫不猶豫的,我對上了沈明珠的目光,就看着他的眼睛說,“沈小姐,如果你不想弄死我,爲什麼要派人去市一院抓我!”
說完之後,我一直緊盯着沈明珠不放,她精緻描繪出來的眉尾,飛快的抖動着,這是被人戳破真相之後的膽怯和害怕。
可是她強壓下這種心緒,繼續對着我否認道,“宋臨夏,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吧,我都已經跟豐年確定婚期了,我爲什麼還要去處理你這樣一個小人物。”
我卻冷笑着,往前更靠近了她一步,繼續逼問道,“或許沈小姐當時想弄死的不是我,而是想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這一次,我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沈明珠的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連眼珠都顫抖着。
按照我的推測,一般人聽到這種事,不是應該說,“你竟然懷裡他的孩子”,對我懷孕這件事保持絕對的震驚,然而沈明珠一直緊抿着脣,久久都沒有說話。
她在沉默良久之後,才又開口道,“宋臨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就拿出證據來,不然就閉上你的嘴。”
說完之後,沈明珠飛快的轉身離開。
一提到孩子,保不住孩子的痛,失去孩子的恨,充斥在我的胸膛上,我急促的喘息着,好一會兒之後才壓下去。
這終於算是一個好的開始,證明沈明珠的確是值得我的重點懷疑,而在沉思之後,我將目光對上了在場的另一個人。
厲兆年爲什麼會知道沈明珠想害死我,而且他爲什麼要在我的面前激怒沈明珠,是想幫我?還是想讓沈明珠露出馬腳,從而洗清自己的嫌疑?
這些人的心機都太深沉,我完全就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不得不想的更多更加的縝密。
所以當我轉回頭,對上厲兆年臉上的笑容時,有種衝動,想上前撕破他的僞裝,而且我也這麼做了。
“臨夏,這些有錢人就是這種德行,你或許應該考慮一下我對你的提議。”厲兆年繼續慫恿着我。
我卻對着他冷笑,“那真的是要謝謝厲副總對我的關心了。不過厲副總有這個閒情逸致,還不如用在別的人身上。”
如果對象是朝顏,他們說不定也不會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害的朝顏不得不離開江城。
我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厲兆年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眸子一下子變得晦暗不明。
“她去找過你?”厲兆年開口道,聲音低沉的嚇人。
“厲副總說的是誰?”我裝傻道。
厲兆年僵了僵,呆滯了一會兒之後,突然的站了起來從我身邊大步流星的走過。
沈明珠離開了,厲兆年也走,一直強撐着的我終於可以鬆懈下這口氣,無力的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吐息着。
可是心裡卻好亂好亂,腹背受敵,每一個看起來都像是兇手,我到底應該怎麼辦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