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姐扭着頭正要跟我說話,寬哥卻在這個時候將菸蒂掐熄在罐子裡。皺着眉提醒我們說。“先別敘舊了,要下交流道了。把安全帶都給繫緊了。”
寬哥雖然已經不再是滿身江湖氣的黑大大哥,但是說話時還是帶着讓人不容置喙的氣勢。
莉姐對着我擠眉弄眼了一番,大概是吐槽寬哥這種霸道的性子,但是還是乖乖地轉過身去,拉了拉身上的安全帶。
我躺在後座。莉姐將後座兩根安全帶交叉了固定在我身上,頭部下面還塞了好幾件衣服。所以就算是一路顛簸,也沒發生什麼碰撞。
車廂內只剩下大卡車特別轟鳴的引擎聲。我目光一轉,透過車窗看着外面,遠遠地望出去是連綿不斷的羣山,隱約還可以道路兩邊樹木的頂端。
這才發現我現在是在高速公路上。前面正是一個小城市的出口,靠近收費站附近設置了很多減速帶,因爲是大卡車。所以減速帶的震動更加的明顯。
身體隨着車子一震一震的,都快要飛起來了。怪不得寬哥提醒我們先不要說話。
我不知道現在即將進入的是哪一個城市,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寬哥開着大卡車在小城區裡繞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家像模像樣的醫院。他先下車。莉姐探身過來解開了我身上的安全帶之後扶着我下車。
大卡車的車身很高,我身體虛弱又疼痛,完全使不上力氣,最後是被寬哥一手臂扛下去的。
正要走進醫院的時候,我卻猶豫了,拉着莉姐的手臂說,“莉姐,我們換一家小診所吧,我……我現在的狀態不適合來這種大醫院。”
大醫院的醫療系統都是聯網的,如果溫亞茹還是想抓我,她能調查出來的速度肯定比厲豐年快。
莉姐就像是瞭解我心裡的想法一樣,鳳眸裡含着一抹淺淺的笑意說,“你別擔心,等一下我用我的身份證給你掛號,我們雖然年紀差了多了點,但是現在醫生都對借用別人醫保卡的行徑習以爲常了,如果不是太較真的醫生,不會問太多的。”
原來在我還沒開口之前,莉姐已經替我想了這麼多,我沒來由的心口一暖,眼眶微微溼潤着,“謝謝你,莉姐。”
其實我應該感謝莉姐和寬哥的並不只是如此,他們是摸爬滾打的老江湖,從昨天晚上我的狀況和追捕我的那羣男人,大概就猜測出我是出了什麼事情。所以在確定我的身體並無大礙的情況下,他們先帶着我連夜離開江城,才帶我上醫院,爲的就是希望我能順利逃脫。
掛了號,寬哥說要找個地方抽菸,就沒跟着一起進醫院,是莉姐陪着我坐在診室的門口,等護士叫號。
莉姐這才說起了我之前在車裡問的那個問題,她說,“是林生放了我們。”
她用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將她人生最大的風雨給概括了。
莉姐的語氣風淡雲輕,絲毫不見憤慨和仇恨,她再也不是那個在會所裡無時無刻都必須笑臉相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媽媽桑了。但是那畢竟是生與死的劫難,她怎麼能如此輕鬆的放下。
“那個時候爲了救寬哥,我一個人去了龍爺的別墅,那種陰暗的地方我混了二三十年,我怎麼會不知道我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可是……”莉姐抓着我的手緊了緊,“他在那裡,我怎麼可能不去,臨夏,你說是不是?”
你若在道上混一天,我就在這風塵裡多留一天,你若一輩子都在道上,我就在風塵中永相隨。
我回想起我當初最後離開會所時,偷聽到莉姐和寬哥的談話。瞬間也就明白了莉姐的意思,她想的是“生死與共”。
“不過我們運氣算不錯的,龍爺將我們折磨的半死,正準備置我們於死地時候,林生衝進來了,他殺了龍爺,我和寬哥就落在他手裡了。”莉姐慢慢回想着那一段痛苦不堪的日子。
“莉姐,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爲我……林生他……他說不定不會這麼做的。”我滿含愧意的道歉着,莉姐救了我一次兩次,可是林生因爲我背叛了寬哥,才害的他們……
莉姐卻在我愧疚的眼神中,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實話,我並不恨林生,我還挺感謝他的。如果不是他,寬哥說不定現在還在道上出不來,我也還是每天都需要濃妝豔抹的媽媽桑。臨夏,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任何人,就算沒有林生,也會有下一個人的,你明白嗎?”
莉姐望着我,看着我點了點頭,她才接着往下說,“而且林生這人,也不是真的絕情之人,不然他也不會放我和寬哥走,畢竟他放走寬哥,也是承擔着風險的。我和寬哥都是沒根的人,離開了江城之後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後來有一天,寬哥一臉喜色的回來,說自己找了一份工作,開長途運輸的大貨車。他說我爲了他,大半輩子都留在了江城,也沒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現在終於有時間了,想帶我四處去看看,這工作既能賺錢又能旅遊,最好不過。可是這大半年來,我們哪裡是旅遊啊,我看到最多的就是高速公路的路牌子了。”
聽着莉姐的話,我跟着淡淡的一笑,腦海中似有似無的響起火鍋店裡那個年輕男人,其實我們都甘願成爲一個普通的人,但是殘忍的現實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
前面的護士小姐加着患者的名字,終於輪到我了。
我身上雖然不覺得有什麼大的疼痛,但是畢竟是被車撞了,身體裡面萬一有什麼內傷,這事情就可大可小。
所以在莉姐的安排下,我被安排了一系列的檢查,全身上下都照了一遍x光。
取了膠片之後,我們等着醫生的確診。
醫生看着一疊x光片,一邊看一邊說,“首先可以確診的是,你的左邊小腿有骨折的現象,沒有嚴重到需要打石膏,但是最好裝一下夾板,然後是你的身體……”醫生的語速突然放緩了,他皺着眉,將手裡的x光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你的身體……”
醫生的話,一下子就把我和莉姐僵在了凳子上,一時間我彷彿聽不到了其他的聲音,耳邊嗡嗡嗡的響徹着一個迴音。
“臨夏,臨夏,你沒事吧?”
“嗯?”我怔愣的回神,卻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臉上涼颼颼的,伸手摸了一下,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哭了。
莉姐拿着紙巾擦我的眼淚,“臨夏,我們先去處理小腿的骨折,然後再商量後面的事情,你覺得怎麼樣?”
“好。”我沒有意見的點了點頭。
從醫生的診室離開去護士站的路上,莉姐扶着我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窗戶都打開着,清風和陽光一起吹拂進來,掃去了昨天晚上開始的陰霾。
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覺得這陽光真暖……真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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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醫院,登一遍的寬哥就走了過來。
“怎麼這麼久,情況很嚴重嗎?”寬哥擰着眉打量了我一遍,然而身上完完整整的,除了左邊小腿,也看不出啥毛病來。
見我不說話,莉姐瞪了寬哥一眼,說,“先找個地方吃飯,我們都餓了。”
寬哥的眉心皺地更深,疊出一個川字來,低沉下來的氣息十分的陰冷,莉姐不高興的推了他一把。
等我在回神,我已經在一家小吃店裡,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之前是怎麼離開醫院的,面前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上面撒了一些金黃色的蛋絲和翠綠的小蔥,再前面是一盆煎的金燦燦的生煎包,一樣也冒着熱氣。
“臨夏,先吃點東西。”莉姐說着將筷子塞進我手裡,“這生煎包可是這裡的特色小吃,雖然不是正餐,但是填飽肚子還是沒問題的。”
我拿着筷子,聞着生煎包的誘人香味,可是沒有一點兒的胃口。
莉姐見狀,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看了看寬哥,寬哥板着臉揚了揚眉,他一個大男人更處理不來這種女人的事情。
“臨夏,你要回江城嗎?如果你決定回去,我們可以先送你。”莉姐猶豫道。
回江城……
我怎麼可能不想回去,這一路來,我無時無刻都不在想着回江城,想着厲豐年在知道我不見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想着被我藏起來的小沫現在還好嗎?
然而溫亞茹的威脅言猶在耳,我現在可以回去嗎?
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我可以回去嗎?
一想到這個,我原本消沉的心情突然地一掃而光,我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擡頭跟寬哥說,“寬哥,莉姐,我希望你們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情,你說?”寬哥豪邁的回答。
“昨天晚上那些人想抓的並不是我一個人,還有小沫。”提到小沫這個名字,寬哥和莉姐的臉色微變,“我現在不能跟你們解釋太多,但是小沫沒死,她還活着。就在你們昨天晚上救了我的地方,旁邊有一個小村子,我把小沫藏在村子裡了,寬哥,你能不能幫我去打聽一下,小沫得救了沒?她的情況怎麼樣?”
“沒問題,這裡跟江城大概五六個小時的車程,我下午就可以出發。”寬哥如此說着。
但是莉姐卻一臉的驚愕,“臨夏,你的意思是你回不江城了?”
“不回了。”我搖了搖頭。
“那厲……厲豐年那邊呢?你打算怎麼辦?”我和厲豐年那些事情,都被報紙媒體說來說去的,莉姐應該也都看到過,所以纔會這麼問。
是啊……厲豐年那邊……我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