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烈日炎炎的盛夏到江城特有的陰冷冬天,刺骨的北風和潮溼的空氣籠罩着整個城市。
早上七點半。我縮手縮腳的從出租屋離開去上班。經過一晚上的低溫。地面上的積水結成了冰,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
坐上搖擺的公交車。車廂內充斥着各種食物的香味,有些渾濁,令人反胃,我偷偷地將窗戶拉開了一條縫隙,冷風吹進來。看着街道兩旁飛逝的景物,眼神漸漸地沒了焦點。思緒也隨着變得恍惚。
轉瞬即逝的時光,一宅眼。已經過去整整六個月了。
這六個月裡,我每天按部就班的過着一樣的日子,朝着一個目標不停的努力,每天的日子充實卻也……空虛。
在公司閒暇的時間裡。我會偷偷的去看阿磊學校的官網和論壇,希望能夠在上面獲得一星半點的消息,亦或者是一張照片。
可是什麼都沒有。除了之前的留學報道之外,我連阿磊的名字都看不到。
這六個月裡發生的最大一件事。恐怕就是我又跟唐嬌嬌聯繫上了。
那是一週前的感恩節晚上,店長說有學校的學生把咖啡廳的晚間時段都包下來了,當他們的活動場地。學生們自己會攜帶食物和負責裝飾。只需要兩個服務生監督整理現場。讓學生們不要玩的太瘋就好。
店長問,誰願意留下來。
這樣全程歡慶的節假日,要不是排班沒辦法,沒有人願意留下來上班的。
不過這樣的節假日,對我沒有絲毫的意義,還不如多賺點錢,我留下來了,彭安看看我,也留下來了。
這半年下來,我不是沒有感覺到彭安對我的好感,可是就跟我留在桌子上沒用的雨傘一樣,我沒用拿把傘就是間接的拒絕。
感恩節是週末,我值全班,那天下午,其中一部分學生先來佈置現場,唐嬌嬌就在這些學生裡面,我們倆就這樣不期而遇。
她剪了一個利落的短髮,穿着一件名族風的斗篷裝,下身是緊身的藍色牛仔褲和流蘇長靴,整個人十分的帥氣,又透着一股青春的朝氣。
這纔是十八歲該有的樣子的,而我,恐怕是三十八歲了吧。
唐嬌嬌也看到了我,她當場就僵愣住了,手裡捧着五顏六色的裝飾紙,傻傻的看着我。
那一刻,我們的心裡恐怕都是一樣,既歡喜又苦澀。
在欣喜過後,我下意識的閃躲了她的眼神,拿着托盤想躲到操作間去,可是唐嬌嬌將東西往她同學手裡一塞,幾個健步就走到了我面前。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唐嬌嬌揮着手,給了我一個巴掌。
然而我這個被她打巴掌的人沒哭,她卻先哭了。
“林沫然,你爲什麼不聯繫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是不是不要我這個朋友了!”唐嬌嬌一面委屈的哭,一面囂張的對我破口大罵。
這樣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充溢,這的確是非常符合唐嬌嬌的風格。
唐嬌嬌一哭,我也跟着哭了,店長他們聽到了我們的爭吵聲,還以爲我被“囂張”的客人欺負了,後來在我們哭哭啼啼的解釋中,才明白我們是久別重逢的朋友。
在咖啡廳狹小的更衣室裡,我跟唐嬌嬌講了分別半年來我經歷的事情,包括在會所的那一段。
就算是被迫,小姐也是見不得光的職業,那時我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唐嬌嬌,就害怕在她的臉上看到鄙夷和不屑。
她不禁沒有,而且還緊緊地抱住了我,哭的更兇了。
她說,老天爺一定是瞎了眼了,怎麼會讓你這樣美好的女生,受這麼多苦。
我貼着她身上軟軟的毛衣,心裡也是暖暖的。
唐嬌嬌說她高考成績一般般,現在在一個三流大學混文憑,大學生最豐富的就是業餘生活了,她加入了學生會……
對於她說的每一件事,我都充滿了豔羨。
唐嬌嬌說,“小沫,你成績一直都不錯,去複習,明年再參加高考,回來上學吧?”
我笑着搖了搖頭,拒絕了。我沒時間,也沒這個錢。
後來我們交換了聯繫方式,她還不停勸着我這件事,鼓勵我重新去高考,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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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二十分左右到公司,開門,打開所有照明和暖氣,給裝飾用的盆栽澆水,然後再打開公用的辦公設備,我這天的工作算是開始了。
這是一間廣告公司,還處於草創階段,爲了解約成本,公司的職員都是一個頂三個用,連我這樣原本只是做日常接待的小文員,半年下來,都會用設計軟件做簡單的圖紙修改了。
這一天,我原本以爲會跟之前一樣,在頻繁又忙碌中度過。
可是當天中午,boss徐同恆說他下午要帶一個重量級的客戶來,讓我們嚴正以待,過年的年終獎發多少,就看這一次了,要是case通過了,每個人至少一萬起。
小小的辦公司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下午三點,徐同恆就帶着重量級客戶登場了,那人竟然會是顧辰風。
自從上一次樑帆給了我顧辰風的還款賬號之後,我以爲我和顧辰風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
當他一身黑色毛呢外套搭配同色系高領毛衣走進來的時候,我的大腦裡一面空白,就傻傻的僵站着,連醫生“您好”都說不出來。
顧辰風的身後跟着樑帆,他們從我的面前走過,連樑帆都忍不住斜睨了我一眼,可是顧辰風的雙眸一動也沒動,驀然的直視着前方。
他們一行人徑直走進了會議室,另外兩個設計師也跟了進去,接下來他們會進行最重要的創意講解。
我知道徐同恆最近的目標是拿下顧氏集團過年的廣告宣傳,但是沒想到顧辰風竟然會親自出現在我們這間小公司裡。
等辦公室裡沒了一個人,我才慢慢地回神過來。
我分不清自己在怕什麼,然而心坎上就是沒來由的恐慌着,以至於後來徐同恆讓我進去送文件,我都送錯了兩次。
一次顧辰風沒擡頭。
另一次,他揚着眸子冷冷的看着我,那眼神就跟北風一樣,看得我瑟瑟發抖。
我像逃一樣的離開會議室,全身緊張的沒有注意到一抹幽冷目光的移動,門緩緩地觀賞,直到看不到那抹身影,目光的主人才收回注視。
越是如此,我越是看不懂顧辰風這個人,放-蕩不羈的風流,高傲嚴肅的冷漠,還有他那張救了我一命的支票。
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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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沫,小沫。”彭安走到我的身邊,小聲地喊了我兩聲。
“怎麼了?”我扭過頭問他。
“小沫,你那桌的客人點的不是卡布奇諾,是焦糖瑪奇朵。”
在彭安的提醒下,我看了一下手裡的單子和咖啡杯,我真的弄錯了,忙跟他說了聲謝謝,然後重新制作了給客人送過去。
“小沫,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整個晚上看起來都心不在焉的。”冬天的晚上客人不多,彭安在櫃檯跟我聊着天。
“沒事,有點不專心走神了而已,剛纔謝謝你。”我淡笑了下,跟彭安道謝,也將心理的雜念撇除。
彭安的耳根子染着一抹粉紅,“沒什麼,小事情而已,倒是你,真的沒事嗎?不會是感冒了吧?”
說着,彭安就伸手過來摸我的額頭,他動作的太快,我一時間沒來得及躲多開。
叮咚。
門鈴聲響起,有客人進來了。
我推開彭安的手臂,馬上說,“晚上好,歡迎光臨xx咖啡屋”,然後一鞠躬,再擡頭,目光跟客人對視上。
“秦……秦阿姨。”我嘴脣顫了顫,好不容易纔說出這三個字。
秦阿姨皺着眉,眼神漂浮不定,看看我,又看看彭安,顯然是看到了我和彭安剛纔親暱的舉止。
在秦阿姨不善目光的注視下,我深吸一口氣,問說,“秦阿姨,你想喝什麼?”
秦阿姨的眉峰又緊了緊,她說,“我不是來喝咖啡的,我是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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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招呼秦阿姨入座,還給她點了一杯我們店裡最受歡迎的熱飲和一份甜點,錢是要在我今天的工資里扣除的。
解下圍裙,我纔剛一入座,秦阿姨馬上開門見山的說道,“阿磊的外婆生病了。”
“秦嬤嬤生病了,嚴重嗎?”我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手裡緊緊地抓着圍裙。
秦阿姨的臉上浮現一抹愁苦,“老年癡呆,已經不認人了,光上一個月,就走失了兩次。”她一面說,一面掏出煙來。
“秦阿姨,不好意思,我們這裡不能抽菸。”
秦阿姨瞪了我一眼,將香菸又塞回了煙盒,“我沒時間照顧她,送她去養老院了。”
“哪一家養老院,秦阿姨,你允許的話,我想去看看她。”我沒忘記機場裡的那一巴掌,所以謹慎詢問着秦阿姨的意見。
“隨便你,你想去就去。”秦阿姨說。
“謝謝秦阿姨,我一定抽空去看秦嬤嬤。秦阿姨,阿磊……阿磊他好嗎?”再一次說出這個名字,我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的好厲害。
秦阿姨沒有煙抽,手指煩躁的敲着桌面,“我也不跟你繞圈子,我來找你,爲的就是阿磊的事情。”
“難道阿磊出事了?”我心驚的拔高了聲音,周圍客人目光不解的看了過來,我忙點頭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