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帶不豫之色,迴轉頭去的幾位夫人,順勢談起了她們二人。
福態長相的夫人姓鄧,外表嚴肅的夫人姓林,丈夫都是丞相府的屬官,俸祿大約都在八百石左右,在這種規模的賞花宴中,家世算是墊底的了。
無論是什麼時代,社交圈子裡永遠都是無比現實的,在這大豫交際網中,就更是如此。
夫家跟孃家的官爵地位,決定了每位夫人的價碼。每個人所處的圈子,也都依據這價碼而定,便是勉強想要擠進更高一層的小圈子裡,也不可能被人接納。
所以鄧林二位夫人倒也很看得開,索性藉着機會交換八卦自得其樂,還在無意中爲洛千淮領取獎勵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見到無人再注意到她們兩個,那位林夫人才低聲嗔怪道:“你這膽子也太大了,沒憑沒據的,竟然敢妄自揣測到大司馬頭上?”
鄧夫人再次擡頭環視左右,方纔聲如蚊蚋地道:“誰說我沒憑沒據的?我認得.他身後跟着的那個隨從!”
她也不待林夫人細問,便一股腦地將情況說了出來。
大豫官場並不提供員工午餐,所以鄧夫人每日都遣人替自家夫君送午飯。
恰好一日她去陪嫁鋪子對帳,眼看着將近午時,便親自去一家小酒樓買了份盒子菜,親自給夫君送過去。
那時她尚未下馬車,系從窗簾的縫隙見到那位面容俊秀的隨從,被相府長史滿面笑容地迎了進去。
待她見到自家丈夫,才知道那一位乃是大司馬派來傳話的親信。
大司馬去見那女子之時雖是戴了幕離,但身後的隨從卻並沒有遮掩相貌。所以鄧夫人據此推斷,隔壁那位嬌美女子,極有可能,便是霍炫本人的外室。
洛千淮聽到這裡,心裡便已經信了八成。她再度調出了系統,看到先前的“2”字變成了厚重的黑體,並不再如之前一般閃爍,便知道瓜已吃完。
八卦便是如此,只能滿足內心深處隱秘的快樂,並不會帶來什麼實際的益處。
洛千淮懶得再關注鄧、林兩位夫人接下來的反應,心裡想着儘快把最後一則“逸聞”聽完,也好趕緊接管身體,順便提醒一下阿嫣小姑娘,莫要着了黑心女使的道兒。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忽然發現,系統不知何時,已經操縱着自己雙手環抱,緊緊地貼在了正在竊竊私語的鄧、林二位夫人身後!
至於先前粘得甚緊的崔紫嫣,已經貼在了崔瑩兒的身邊,跟自家阿母嘰嘰喳喳地說着話。
“呃,系統你不會吧?”洛千淮立即意識到不妙:“偷聽逸聞沒毛病,但聽完還要去露個臉就過份了啊!前面那次就算了,這回咱還是趁人家沒注意,趕緊離開吧!”
系統若是能肯聽人勸,那就不是高維位面的傑出系統了。
它立時伸手,拍了拍前面二人的肩,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換來了二人極爲驚駭的表情。
“抱歉,這並非我的本意.”洛千淮飄在二人頭頂,滿懷歉意地道。
可惜她們根本聽不見,就是真聽見了,也未必樂於接受。
任誰在那兒開開心心地分享小道消息,卻被人偷聽加打斷,都不可能心情美麗。鄧夫人的笑容僵在了圓臉上,林夫人的神情冷肅得像極了前世的高中教導主任。
“景大娘子。”後者先行開了口:“今兒我們二人說的不過是些家常閒話,便是你聽見了什麼不該聽的,走出這相府大門,我們也是不會認的。”
這便是要統一口供,順便試探洛千淮的態度了。
“沒錯沒錯。”鄧夫人點頭如搗蒜:“我們正好說到新得了幾副繡樣,尋思着請林夫人府上的繡娘幫着做幾把團扇——景大娘子若是有興趣,到時候也給你送去幾把可好?”
“好啊好啊。”洛千淮很想順了二人的意,就此化干戈爲玉帛。
這兩位夫人家境雖然不顯,但丈夫也總是處在丞相府這種中樞之地,相當於前世的中央機關的幹部了,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系統卻是斂了面上的笑容,恢復到之前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冷冷地看了二人幾眼,之後一言不發地轉過了身子掉頭就走,留下鄧林二位夫人面面相覷。
“她該不會,把咱們方纔說的那件事,透露出去吧?”鄧夫人擔心地道。
“怕什麼。”林夫人比她鎮定得多:“那位是什麼身份地位,便是這種消息傳出去,也不過是樁風雅趣事,只怕他都懶得去查風聲是從何處泄出的。”
“這就好,這就好。”鄧夫人捂着胸口,驚魂未定:“這景大娘子怎麼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在後面聽了多久,當真是出身貧賤,連半點規矩都沒有。”
“不過是個宦官之女。”林夫人冷着臉道:“聽說還是外室所出。便是得了天子賜婚,野雞也終是變不成鳳凰——看她臨走時那副眼高於頂的模樣,竟然還瞧不起我等——簡直是豈有此理!”
“呵。”鄧夫人也從方纔的失措中恢復過來:“我家夫君身爲東曹掾,負有協助丞相監察百官之責。襄侯並未出仕他管不着,但小小一個掖庭丞,卻還在監察範圍之內。”
林夫人點頭:“不錯,只是莫要忘了要留些分寸,莫要忘了掖庭令張大人的阿弟,便是現任廷尉大人。”
鄧夫人笑道:“多謝提醒。這種事,我自是省得的。聽聞張大人對那掖庭丞也早有不滿,這個時候出手,說不得他還會謝過我家夫君呢!”
二人說說笑笑,把先前剛被人撞破的那份惶恐都拋開了,一路跟着衆人進入了北苑。
辛夫人所言不虛,北苑確實種了兩株重瓣的淡紫色異種櫻花樹,只是年份尚淺,不過五七年的模樣,雖然特別,但還達不到美得驚心動魄,值得這麼多人特意前來觀賞的程度。
只是在場的夫人們,並沒有誰的地位高過辛夫人,所以自然也沒人會不識趣地說出實情,一個個都滿臉笑意地指點評論,吐出口的都是溢美之詞,似乎真的對這兩樹花極爲欣賞。
辛夫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接着話,目光自虛掩着的房門上掃過,心中卻是愈發焦慮。
她已經趁着衆人沒注意的功夫,喚了身邊的小婢前來尋姜娘子,可惜一直到她帶人進入北苑,仍沒見着姜娘子的影子。
不僅是她,連着那小婢也沒了蹤影。
還有自家那位妯娌,這會兒本來也早該回去繼續陪着客人才對,但不知爲何,也跟石沉大海一般,半點消息都沒有。
萬夫人向來擅長察顏觀色。見到辛夫人的目光不時落在屋門上,再聯想到之前她盛讚此處的櫻花,勸着衆人前來觀賞的熱切勁頭,心裡便有了猜測,打定了主意要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