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伏爾泰的遷葬之日。
靈柩將在早晨8時啓程,在兩個小時後來到杜伊勒裡宮。在那之前,王室衆人便需啓程前往‘蒙’馬特,他們必須確保在靈柩到達前半個小時去到目的地。
“非常感謝,陛下。”一身武裝的安娜恭敬地俯身行禮道,“您最終還是決定錯開時間,這真是太好了。”
路易一身淺藍‘色’的陸軍軍服,‘胸’前繫着金‘色’的綬帶,腰上綁着深藍‘色’的腰帶。他一邊將佩劍系在腰間,一邊說道:“我只是不想讓民衆以爲王室擔任了伏爾泰的擡棺者。每一個細節都必須萬無一失,要讓民衆知道國王在伏爾泰之上,而非是國王也屈服於伏爾泰。”
“我不太理解。”安娜道,“但我知道,街上的民衆今天是來迎接伏爾泰的。”
“初始目的爲了什麼並不重要。”路易道,“伏爾泰作爲王室和民衆的中間人,一面安撫着民衆,一面擡高着王室,這就是他的作用。我知道,如果王室在伏爾泰經過後再出來,街上就不會有一個人。我也知道,如果王室和伏爾泰一起出來,王室的便很難再是民衆眼中的中心。所以……”
“所以,只有比伏爾泰先走過,才能達到目的。是嗎?”安娜問道。
路易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是的。”
安娜道:“因爲民衆對平時高高在上者都是敬仰又好奇,所以纔會不自覺地低下頭行禮?”
“你不是很清楚嗎?”路易微笑着走到了安娜的面前,說道,“我還記得十年前,從科西嘉得勝歸來時所見的情景,當時,巴黎民衆完全沸騰了,明明他們對我的祖父是那麼厭惡,可卻對我‘露’出了崇敬。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民衆沒什麼好怕的,只需要滿足他們的要求,食物、金錢和虛榮心,他們就會甘心屈從在我膝下,甚至還會爲保護這一不平等的制度效死。這就是爲王之道,路易十四所擁有的,路易十五失去的爲王之道。”
“我不明白。”安娜嚴肅地問道,“你既然想要成爲路易十四那樣的君王,爲什麼還要推崇憲法、議會?”
“這很簡單。”路易道,“因爲不可能每一位國王都是路易十四,我需要防止我的子孫被推翻。”
“所以要以憲法保證國王的合法‘性’?”安娜道。
路易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咚咚”的敲‘門’聲響了兩聲,艾德里安娜隨即推‘門’而入。她朝國王陛下行了屈膝禮,而後說道:“陛下,王后陛下已經準備就緒,她遣我來詢問,‘您何時出發’。”
“我這就走。”路易回了一聲,而後微笑着對安娜道,“王后什麼都好,可惜她在美泉宮學會了哈布斯堡家族的那一套——總是喜歡以‘詢問’代替‘催促’。”
說着,他便戴上了鑲有翎‘毛’的三角帽,向大‘門’方向走去。
“陛下。”迪昂緩步走入,攔在了路易的身前,接着雙目一擠,做了一個暗示。
路易會意,轉過身對從後走來的安娜道:“我想是突然發生了什麼意外,你先去王后那兒吧”
“是,陛下。”安娜點了點頭,不覺有異地與艾德里安娜一起走了出去。
‘門’關上後,路易問道:“有什麼事嗎?”
迪昂低聲道:“陛下,我費了一番周折,才發現了她的蹤影。”
“她?讓娜?”路易疑‘惑’道。
“是的。”迪昂道,“她就在巴黎,離王宮不遠的地方。”
“真的?”路易極爲驚訝,他雖然對安娜下了最後通牒,可安娜卻對此不以爲意,他也毫無辦法,如今聽迪昂所言,心中亦不免起疑,心覺安娜不可能將讓娜安置在王宮周圍。
迪昂疾步走向南側的窗臺,伸手將窗推開後,手指向外,指着塞納河對岸說道:“那兒,南岸富人區,靠河的一幢紅牆房子。她就在那兒。”
路易一怔,立即走了過去。他站在窗邊,隱約可見河對岸最左邊、靠近王橋之初,確實有一座紅牆宅邸。
迪昂建議道:“陛下,我的人已經埋伏在那幢房子周圍。只需您的一道命令,五分鐘我們就可以把人搶出來,十五分鐘就能將她帶到您的面前。”
“不”路易擡起左手,做了一個停止手勢,而後說道,“太粗魯了,這對一位‘女’士不禮貌。我們不是強盜,更不是販賣‘婦’‘女’的人販子。況且,巴黎是一個講法律的城市,闖入他人住宅、搶奪一位淑‘女’,這是違法的。應該用更溫柔、更符合身份的方式。”
迪昂聽着點了點頭,似懂非懂地應道:“我明白了,陛下。”
王橋的南面,人羣站在道路的兩旁,令本就狹窄的道路更是隻剩下了只能容許一輛馬車通過的距離。而在這人羣中,一位身穿素衣、頭戴面紗的少‘女’卻心不在焉。
威廉明娜小姐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裡。
她的父親路德維希?歐根去了‘蒙’馬特高地等候法蘭西國王,她因爲是貴賤通婚之‘女’而不能像堂妹佛蕾澤麗卡小姐那樣出席‘蒙’馬特高地的典禮。可是,本應呆在符騰堡大使宅邸中的她卻一直在想着拉羅謝爾伯爵,以及數日前在馬車上驚鴻一瞥的拉羅謝爾伯爵夫人,於是,便在不知不覺中偷溜了出來,並來到了離符騰堡大使宅邸不遠的王橋。現在,她就在那幢紅牆房子的旁邊。
威廉明娜小姐駐足了半個小時,在一番心裡矛盾中終於下了決心。接着,她退出了人羣,走向只隔了十米的紅牆房子的大‘門’。
紅牆房子是一幢帶有‘花’園的豪宅,‘花’園的面積甚至是房子的面積的兩倍。這在塞納河南岸的富人區並不少,甚至與其他富麗堂皇的房子相比還算普通。
路易走出了宮殿,瑪麗?安託瓦內特這時也正好從另一條路走了出來,她一見到路易,便輕聲抱怨道:“這條裙子真是令我……令我極不舒服,把我的腰勒得太緊了。”
“是你發胖了,瑪麗。”路易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你纔剛生下孩子兩個月,這條裙子是按照你懷孕前的體型量的。”
“我不能這麼出去。”瑪麗?安託瓦內特止步說道,“民衆看到我,他們就會知道我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十五歲的歐洲最美貌的公主,我只是一個體型臃腫的老‘婦’人。”
路易及時拉住了正‘欲’轉身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凝視着她那張充滿慌張的臉說道:“行了,你已經是生過六個孩子的母親了,沒有人會在乎一個擁有六個孩子的母親的腰,哪怕這位母親曾經是歐洲最美麗的公主。”
“你在說什麼?”瑪麗?安託瓦內特難以置信地說道,“我爲你生了六個孩子,你現在居然嫌棄我的腰?我可是爲了你纔會變成這樣,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路易愕然一怔,驚訝道:“我以前也這麼和你開過玩笑,你可從來沒有當真。可以了,瑪麗。你已經不小了,你應該懂得怎麼做一個王后了。”
瑪麗?安託瓦內特酸着鼻子說道:“我不小了?我不再年輕了,所以你也不再愛我了?”
路易看了看左右,雖然近旁皆有宮廷‘侍’從,可他們都識相地低着頭在等候。
路易嘆了口氣,說道:“瑪麗,快沒有時間了,有什麼回來再向你解釋。”
說着,他就拉起瑪麗?安託瓦內特的手,強行將之牽出了宮殿。
“咚咚咚”的敲‘門’聲後,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打開了‘門’,出現在威廉明娜小姐的面前。他嗓音粗魯地問道:“您找誰?小姐。”
威廉明娜小姐下意識地朝中年男子身後偷瞄了幾眼,接着便問道:“我找一位小姐,也可能是夫人,她……”
威廉明娜小姐並不敢確認這就是拉羅謝爾伯爵的家,因爲宅院外的‘門’牌上並未標明主人的名姓,連法蘭西到處可見的徽章標誌都沒有。她甚至也不敢確定那位在拉羅謝爾伯爵身旁的‘女’子就是拉羅謝爾伯爵的夫人,而不是情人。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神情警覺地問道:“您找她有什麼事嗎?”
威廉明娜小姐內心不禁產生了信心,按耐着‘激’動,語速加快地說道:“我是符騰堡的威廉明娜,我的父親是路德維希?歐根,我曾經在斯圖加特外的森林幫助過一位中暑的小姐,我想就是她。”
中年男子沉默地站着,似乎是在思考。一會兒後,他的眼睛上下左右轉動,似乎是在打量面前的威廉明娜小姐。接着,他便說了一句:“請您稍等。”再之後,他就關上了‘門’。
威廉明娜小姐七上八下,不知這扇‘門’會否再度打開。不過,她並未擔心太久,十分鐘後,這扇‘門’便又開啓了,中年男子再度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中年男子打開‘門’後,讓開了一條道,說道:“請進小姐。她在等您。”
威廉明娜小姐將一直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可立刻這顆心就有懸了起來,她這次憂慮的是見到那位夫人後該說什麼,甚至還害怕見到拉羅謝爾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