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路易心生警覺,暗想道,“歷來王宮都有密道於外界連接,她說的應該不是假的。不過,俄羅斯人佔據華沙這麼久,會不會早就發現了密道呢?”
“您在想什麼?”瑪麗?約瑟菲娜嬌笑着問了一句,瞭然般地說道,“我知道您是在懷疑,這我能理解。俄羅斯人畢竟在華沙那麼久了,他們很可能已經摸清了華沙城的裡裡外外,再走這條密道根本就是在冒險。不過,戰爭不就需要冒險嗎?現在有一條險路能夠破城,總好過繼續在城下圍攻吧!”
“華沙是波蘭首都、東歐重鎮,不但戰略位置重要,政治利益更加顯著。若能夠攻下這座城市,波蘭民衆必然雲集響應,那時聯軍便可無後顧之憂地深入俄羅斯腹地,直搗明斯克、斯摩棱斯克等據點。”路易沉思想道,“不過,中路是普魯士國王的進軍路線,華沙破城後,他若是率軍直搗莫斯科,沿路的俄羅斯土地不都歸入普魯士囊中了嗎?擊敗了俄羅斯,卻又讓普魯士崛起,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於是,他冷酷問道:“華沙城內沒有平民只有敵軍,我無需擔心圍困帶來的饑荒,所以也不需要速戰速決。聯軍是敵人的二十倍,我完全沒有必要冒這個險,況且法軍主力還未到達,我調動不了普魯士人和奧地利人。”
瑪麗?約瑟菲娜笑容漸收,急切道:“但你可以調動波蘭人。參與圍城的波蘭軍隊有七萬,他們全聽你的。你必須快,必須趕在普魯士人和奧地利人之前進入波蘭,否則,波蘭就真的會不存在了。”
“你擔心普魯士和奧地利會共同瓜分了波蘭?”路易從容地反問。
“是的。”瑪麗?約瑟菲娜態度明確地應了一聲,又補充說道,“普魯士和奧地利會聯手威脅您,逼您不得不放棄波蘭。”
“普魯士和奧地利聯手?哈哈哈……”路易失聲笑道,“這是不可能的。”
“有共同的利益就有想不到的可能!”瑪麗?約瑟菲娜義正詞嚴地反駁道。
“你說的有道理。”路易品評般地給予了讚賞,而後說道,“聯合雖不可能,威脅倒是真的。不過,用波蘭來換兩國出力,這筆交易符合法蘭西的利益。況且波蘭即使復國,恢復原先的疆域,它也未必有能力抵擋鄰國侵略。”
“路易,您難道要放棄波蘭?”瑪麗?約瑟菲娜難以置信地詢問。
“不,當然不!”路易面不改色地說了謊。
他從未想過放棄波蘭,因爲他從未覺得波蘭是自己的。波蘭的土地已許諾給他國,他雖要爲自己的兒子戴上波蘭王冠,可此波蘭並非是彼波蘭。普魯士和奧地利若從波蘭割去一塊土地,他就從俄羅斯身上割肉補回來。普奧兩國或許會聯手在波蘭展開攫取,可他確信兩國絕不會讓波蘭消失、腓特烈二世和約瑟夫二世不是蠢貨,他們不會爲了利益得罪盟友,更不想成爲法蘭西的下一個進攻目標。
“我能相信您嗎?”瑪麗?約瑟菲娜帶着懷疑之色問道。
“當然可以。”路易一步上前,將她擁在懷中,柔聲細語道,“你是我孩子的母親,你當然可也相信我。”
瑪麗?約瑟菲娜柔弱無力地倒在路易懷中,輕聲懇求:“那請聽我的,請去偷襲華沙。不爲我,只爲我們的孩子。”
“這有些困難。”路易爲難道,“我甚至不知道密道在哪兒,通向什麼地方。”
“我知道。”瑪麗?約瑟菲娜急急答道,“我有張地圖,是以前在華沙的宮廷大臣交給我的。”
“有張地圖?這就好了。”路易若有所思地點着頭,心想道,“華沙到底是波蘭的首都。波茲南在普魯士手中,克拉科夫在奧地利手中,我如果得不到華沙,波蘭王冠也就不具合法性了。”
路易原不在乎波蘭,可那是爲了聯合普魯士和奧地利所做的犧牲,現在既然有方法在波蘭攫取到更多的利益,他又何樂不爲。於是,他問道:“那張地圖在哪兒?給我看看,好嗎?”
瑪麗?約瑟菲娜從路易懷中出來,正視道:“不!暫時還不能。”
“爲什麼?”路易疑惑道。
“我必須確保普魯士和奧地利兩國承認我和我兒子的身份。”瑪麗?約瑟菲娜嚴肅說道,“您知道的,我和斯坦尼斯瓦夫解除了婚約,王后身份已經沒了。更重要的是,弗里德里希是我和你的……私生子!”
“我明白了。”路易憂心地點點頭,愧疚地說,“這本是我應該做的事。”
“但現在只有我才能做。”瑪麗?約瑟菲娜恬然微笑,“前波蘭王后將地圖交出去,總比前波蘭王后傳聞中也是現實中的情人將地圖交出去要更穩妥、更有說服力,而且也有必要讓他們知道前波蘭王后在波蘭的影響力。”
“好吧!”路易黯然點頭。
孩子是路易最大的弱點。路易能自私地將所有愛人變爲情婦,卻不忍心讓孩子永遠頂着私生子的帽子。瑪麗?約瑟菲娜說到了他的痛處,他才心懷愧疚地同意了,他也因此未能聽出瑪麗?約瑟菲娜的潛臺詞“讓法蘭西默認她和她的兒子的波蘭太后和波蘭國王身份”。
私生子成爲波蘭國王不是不可以,但前提必須是普奧兩大國不反對。這本是路易的事,可瑪麗?約瑟菲娜受不了他那慢悠悠地行事風格,也不相信他會爲了一個私生子出盡全力,所以決定自己出手。
當夜,腓特烈二世、布倫瑞克公爵、亨利親王、勞東元帥受邀來到了法軍軍營。他們和路易、迪昂圍着營帳中央的地圖桌,看着瑪麗?約瑟菲娜將一張黑白兩色相間的平面地圖攤開在桌子上。
地圖上只有黑色的線段和波蘭語說明,在場之人雖只有腓特烈二世略懂波蘭語,可大家都是名將,只看個大概就知道這是華沙平面圖了。
“有意思!原來有條地道。”腓特烈二世玩味地笑了笑。
布倫瑞克公爵語氣嚴肅地分析說:“地道與王宮內的暗道相連,可是,王宮在城市中心,士兵如何能殺出重圍打開城門?”
“不需要打開城門。”勞東元帥說道,“華沙城內只有王宮能囤積糧食和彈藥,士兵不用來開門,只需要在王宮點一把火,守軍就會不戰自降。”
衆人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唯有布倫瑞克公爵謹慎地說:“華沙的情況已與去年大不相同,裡面的房屋是否還如圖上所示就不知道了。俄軍有可能將補給放在王宮,也有可能分散放在別處,我們應該先派人刺探,而後再做決定。”
“不需要!”腓特烈二世呵呵笑道,“先讓人運送炸藥進去,然而外圍部隊展開攻城。等到激戰正酣,內部的人點燃炸藥,炸掉王宮,俄軍必然會認爲城牆被擊破,我軍已經進入。到時候,俄軍無心戀戰,我軍能毫不費力地入城。”
“好主意。”路易點頭贊成。
在場之人有兩位國王,兩位國王定下決定,旁人自然不敢插嘴。
“主意已定,未免夜長夢多,我看三日內發動進攻如何?”腓特烈二世提議道。
路易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攻城之前還需要探查一番,特別是這條地道是否還能走。所以第三日發動進攻,這樣最穩妥。”
“好!”腓特烈二世應答堅定,毫不猶豫。
戰略既然定下,衆人便告辭離去。腓特烈二世留在最後,等無關之人離開後問瑪麗?約瑟菲娜:“夫人,我很想知道您是怎麼得到這張圖紙的?”
“陛下很好奇嗎?”瑪麗?約瑟菲娜微笑着問道。
“當然!”腓特烈二世故意看了路易一眼,又對瑪麗?約瑟菲娜說,“我們去年圍攻了華沙半年,浪費了頗多時間。如若當時就得到了這張圖紙,也許在年底就能打入聖彼得堡。”
瑪麗?約瑟菲娜淡然笑道:“去年停戰後,大批波蘭貴族外逃,其中一位是宮廷大臣,正是他將這張地圖作爲禮物獻給了我。”
“獻給您?”腓特烈二世不禁驚訝。
“是的,陛下。”路易插嘴解釋,“巴黎聚集了大量試圖復國的波蘭人,他們以瑪麗?約瑟菲娜夫人爲旗幟,不斷擴大着自己的隊伍。”
“有意思!有意思!”腓特烈二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路易微笑道:“陛下,還有更有意思的事。那些復國者不承認賣國的斯坦尼斯瓦夫三世爲波蘭國王,反而承認被驅離的瑪麗?約瑟菲娜夫人爲波蘭王后,承認她的孩子爲波蘭王位繼承人。”
腓特烈二世若有所悟地點頭道:“波蘭王后陛下,我想波蘭王位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吧!”
“感謝關心,陛下。”瑪麗?約瑟菲娜偷瞄了路易一眼,答道,“巴黎人人皆知,我在一月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他以您的名字命名,叫作路易?弗里德里希。”
“那麼恭喜您,也恭喜那孩子和孩子的父親。”腓特烈二世意味深遠地微笑道,“我希望那孩子能成爲一位傑出的君王,霍亨索倫王室樂意與他保持良好關係。”
“謝謝,陛下。”瑪麗?約瑟菲娜回禮謝道。
接着,腓特烈二世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