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尼希施泰因要塞地處波西米亞邊境,原是薩克森用來拱衛首都德累斯頓東南方的據點,可由於薩克森長期執行親近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和哈布斯堡家族的外交政策,所以這座直面奧地利的險峻要塞長期無用武之地。
在多年前的七年戰爭中,柯尼希施泰因要塞對戰略大局的作用可見一斑。國土全境被敵國佔領,位於東南一隅的要塞既無力奪回失地,又不能在包圍之下切斷敵軍進軍線路。因此,要塞也只能隨着國家的淪亡而淪陷。
普魯士軍隊擅長野戰,包括腓特烈二世、亨利親王在內的一衆名將皆爲野戰高手。至於攻城戰,由於棱堡強大的防禦能力,所以任何將領都會在一座堡壘之下折戟沉沙,而要攻克一座堅固的棱堡,必然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人海戰術是攻略棱堡的唯一正面手段,也是最爲愚蠢的手段,真正的名將絕對不會在一座棱堡前浪費兵力和時間。
柯尼希施泰因要塞雖不是典型的棱堡,可它比棱堡更爲可怕。腓特烈二世毫不猶豫地抽調了大半兵力北上,準備會同法蘭西主力一起東進。結果令他大爲吃驚,法蘭西國王居然要攻略這座不可能攻克的要塞。
路易看了腓特烈二世寫來的信件,對將信送來的亨利親王說道:“貴國陛下的意見我已經知道了,請您轉告貴國陛下,柯尼希施泰因要塞雖已失去了戰略價值,可薩克森選侯還在要塞中,若要保證佔領下的薩克森土地安穩,就必須薩克森選侯簽字。”
亨利親王皺了皺眉,勸諫道:“陛下,您已經在柯尼希施泰因要塞待了十日,波蘭再過一個月便會入冬。這十日,您想必也知道了這座要塞的難攻之處,否則也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動。您如果是想趁機休整軍隊,這些日子也應該足夠了。薩克森選侯的簽字是重要,可若只是圍困,一二萬兵力也足夠了。大軍應該去波蘭,只有擊潰了俄羅斯主力,薩克森人的抵抗意志纔會被擊潰。”
“非常出色的謀劃。”路易讚了一句,微笑道,“親王殿下,您的才能完全可以統帥更多士兵,貴國陛下將您放置在這個位置上,實在是大材小用。”
亨利親王深吸了口氣,欲言又止,不知該從哪個方向開口。
路易道:“現在已經十月,如您所言,波蘭再過一個月便會入冬。入冬之後,普魯士或許還沒有問題,可法蘭西就會有麻煩。重要的是,誰也無法確定聯軍能順利與俄羅斯交戰。補給線對法蘭西同樣也是一個問題,雖然不存在補給線被斷絕的隱憂,可過長的補給線也會延長後方物資運達的時間。一個天氣,一個補給線,這兩個問題令我無法在今年冬季進攻波蘭和俄羅斯。所以,我建議我們兩國先確定已得的戰利品,其他事明年繼續。”
亨利親王對路易的開誠佈公誠然有些驚訝,卻也暗暗鬆了口氣。他心想道:“法蘭西國王如果不想再打了,那陛下也不會準備去波蘭了。這樣就好,普魯士士兵可不能在寒冷的冬季凍死在東歐草原上。”
亨利親王告退之後,路易由笑轉怒,狠狠地將腓特烈二世的信丟在了地上。一旁的貝爾蒂埃不解道:“陛下,發生了什麼事?”
路易怒容滿面,冷哼道:“老東西腓特烈,他想趁着活着時掃除法蘭西和俄羅斯兩大威脅,我就偏偏不讓他如願。他想要快,我偏偏慢;他想要戰,我偏偏拖;他想要去華沙,我偏偏留在薩克森。我比他年輕,看到時候誰先死。”
貝爾蒂埃一臉茫然。
路易提醒道:“看一看那封信,你就會明白了。”
貝爾蒂埃依言照做,可仍是茫然。
路易不禁搖頭一笑,解釋道:“這封信語氣緩和,卻句句不離波蘭、俄羅斯和東方。非常明顯,腓特烈是要誘導我去與俄羅斯決戰,我又怎麼可能如他的願!”
貝爾蒂埃道:“普魯士國王也許只想要快些擊潰俄羅斯,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路易道:“腓特烈在戰前拒絕了我提議的直取聖彼得堡的建議,可見他的目標只是波蘭。波蘭對我而言毫無利益,我對波蘭也毫無興趣。俄羅斯既然解決了奧斯曼帝國,調兵去波蘭也就在近段時間。華沙屢攻不下,再多兵力去了也毫無意義。腓特烈也是深諳用兵之術之人,不可能不知道氣候和補給線對軍隊的重要性。他在現在這個時候出言催促,不是爲了讓法軍遭遇不測,還能爲了什麼?”
貝爾蒂埃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路易又道:“腓特烈真正的目的還是壯大普魯士。他攻略薩克森是先等後襲,利用了亨利?德?瓦特納創造出的良好形勢。他現在迫不及待地催我去東方,顯然是想重複用一次這個策略。”
國王勾心鬥角,手下人辛勤工作。
柯尼希施泰因要塞下,2萬法軍和1萬普魯士軍牢牢守住了要塞與外界的唯一通路。軍陣之前,要塞防守火炮射程之外,一支交響樂隊準備就緒。
天才音樂家莫扎特站在交響樂隊前,站在一隻方形木箱上,右手握着黑色的指揮棒,雙手擺出指揮的架勢。正當他準備開始之時,一同來到此地的塔列朗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打趣道:“在戰場指揮很有趣吧!”
莫扎特搖了搖頭,鄙夷地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真希望立刻辭去職位,立刻離開這裡。這裡不是演奏樂曲之地,即將響起的也不是音樂,我也不是法蘭西國王的僕從。”
“但你是上帝的僕從。”塔列朗微笑道,“我和你是一樣,也是上帝的僕從。我們不是在爲自稱擁有上帝旨意的法蘭西國王服務,而是爲了代表上帝施予我們生存恩惠的法蘭西國王服務。”
話音落下,塔列朗轉過了身,向不遠處的一輛懸掛着白旗的馬車走去。莫扎特無奈嘆了口氣,終於開始動手。
樂曲響起,如歌劇般宏偉,如頌歌般莊重,如進行曲般激勵,三者合一象徵着威嚴,法蘭西的威嚴,法蘭西國王的威嚴。
白旗馬車奔向柯尼希施泰因要塞,塔列朗坐在車中,一手按着柺杖,一手拍着大腿打節奏。他原不知莫扎特來此做什麼,直到聽了這首樂曲後才恍然大悟。
這首音樂是爲紀念波旁王朝的首位國王亨利四世所作的頌歌,名爲《亨利四世萬歲》。作曲的初衷是爲感謝亨利四世結束了宗教戰爭,將自有和和平帶給了法蘭西,結果,歷代國王都將此作爲了頌揚亨利四世功績及確立王室威嚴的工具。不過,這並未影響民間對這首曲子的傳唱,特別是在信仰自由之後,民間人士更是借這首曲子傳頌當今法蘭西國王的功績。因此,這首《亨利四世萬歲》已經成爲了事實上的法蘭西國歌。
洪亮的音樂響起後,2萬法軍一齊吟唱,吟唱聲甚至傳入了柯尼希施泰因要塞內。
薩克森選侯和弟弟安東親王聞訊急忙攀上了城牆,果真聽見了令人心駭的歌聲。與此同時,插着白旗的馬車在薩克森士兵地監視下駛入了要塞,塔列朗下車後立刻表明了身份,並要求面見薩克森選侯。未過多久,他在得到允許後,吃力地攀上了城牆。
繁文縟節後,安東親王首先發問:“閣下,您是來勸降的,還是來談判的?”
塔列朗微微一笑,從容地反問道:“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安東親王出身高貴,從小接受正經的貴族教育,論口才哪裡是塔列朗的對手。他一時語噎,不知該如何回答。
塔列朗不給其喘息之機,繼續說道:“據我所知,這座要塞只有一個團的兵力,您認爲一個團能夠守住這座要塞嗎?”
薩克森選侯欣然點點頭,卻懼怕身旁的安東親王,因而不敢表態。
塔列朗再道:“城外的士兵只是總數的十分之一,區區十分之一就可以將歌聲唱入要塞,若是十成兵力展開強攻,你們認爲結果會如何?”
安東親王咬了咬嘴脣,狠狠道:“你們如果展開強攻,也會死傷無數。”
塔列朗嘴角一抽,笑道:“士兵會死亡,你們也會死亡。一邊是高貴的薩克森選侯及親王,一邊是到處皆有的平民,兩者可是流着不等價的血液。”
薩克森選侯真的想立刻同意,甚至立刻就升起白旗,不過,他忍耐了下來,並看向了安東親王。
安東親王牙關緊咬,半餉才道:“您請回去吧!正如您所言,我們流着高貴的血液,所以絕不能像普通人那樣舉白旗投降。請您轉告法蘭西國王,他如果要強攻就請來強攻吧!我們的血液雖然高貴,可我們的靈魂卻與普通人一樣,至少對上帝而言是如此。”
“您不仔細考慮一下嗎?”塔列朗狡黠地笑着,彷彿並不期待對方改口。
安東親王嚴正地搖了搖頭,咬牙切齒般說道:“主意已定,不會改變。”
ps:我覺得《亨利四世萬歲》比《馬賽曲》要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