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路易毫不猶豫地便否定了貝爾蒂埃的建議。
貝爾蒂埃急忙道:“現在調動的話,時間上也來得及,普魯士人有拉法耶特侯爵拖住。”
路易不爲所動,冷靜得近乎冷漠地說道:“拉法耶特不會因爲敵人比自己人多、敵人的火力比自身強而認輸。他在北美已經學會了如何對抗優勢敵人,也學會了如何在不利境地下惡戰。”
此時,拉法耶特所部並未出現戰事,而貝爾蒂埃也知道拉法耶特侯爵在前幾年的北美戰事中常以少敵多、以弱敵強,並還在此情況下能勝多於敗,若非最後一場爲掩護北美友軍撤退,也不會導致被不列顛陸軍俘虜。因此,貝爾蒂埃也無法再說什麼,但他仍然冷冷地抱怨一聲:“我想您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路易對此冷冷一笑,卻並不再說什麼。
山頂上的這兩人,一起舉起了望遠鏡,向正在激戰的東北方向望去。
裝彈手將彈丸由炮孔放入,接着退至炮孔側後,裝填手隨即上前,將約等身高的裝填棒插入炮孔,勻速搗了幾次後便將之取出。
“開火!”火炮旁的炮兵士官高聲一喊。
隨即,“轟”的一聲響起,炮孔漫出濃烈刺鼻的硝煙,球體的炮彈也發射而出,而那沉重的火炮也因巨大的後坐力而往後倒退了幾釐米。
普魯士軍隊放置在步兵營陣列兩翼的火炮相繼發射,炮彈以平直的軌跡像樹林深處襲去。這些實心彈或是擊歪了樹林外圍的幾棵樹,或是將低矮樹木的根枝擊飛——弄得樹葉滿天飛,只有極少數法軍士兵不幸被擊中身亡。
在火炮的掩護下,普魯士軍隊開始以連爲獨立行動單位的作戰。
五個完整編制的連隊,各自排列爲獨立的三列橫列隊形,以彼此相距四五米的形式形成了一個弧度較小的半弧線,並起步向樹林行去。
在這一條半弧線之後,分別是同樣以連爲獨立行動單位方式部署的兩個營。這兩個營分別在半弧線的左後方和右後方,彼此相距有十米左右,而他們各自都分列爲六個前後左右相距四五米的長方形連隊橫列。他們彷彿預備隊一般,單手握着槍桿、將槍尾插在地上,只站在原地目視友軍前行。
這兩個如同兩翼的營之後十餘米,又是以同樣形式部署,卻改左右平行排列爲前後垂直排列的兩個營。他們彷彿後衛一般,站在部隊的最後方。
普魯士軍隊的火炮也是十二磅炮,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也是一位極爲注重炮兵的軍事將領,他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和七年戰爭中所取得的輝煌成就也與麾下統一裝備的十二磅炮不無關係,但是,由於普魯士的資源、製造能力有限,他們只能以“每千人兩門火炮”的規制進行步兵、火炮搭配,因此,他們只能利用火炮來進行火力掩護,而無法像路易對法軍炮兵所要求的那樣——進行火力壓制。
情況大出貝爾蒂埃意料。
他原以爲普魯士使用火炮之後,拉法耶特的火力就將被壓制,而隨着火力減弱,精銳的普魯士士兵也將毫無險阻地衝進樹林,與輕步兵展開肉搏戰,並利用人數優勢佔據上風。然而,普魯士並未因火炮地到來而佔據優勢,拉法耶特的輕步兵也仍然能有效地作出打擊,這從他看見普魯士陸軍每走一步都會倒下數人中便覺察到。
路易結束沉默的狀態,高喊一聲:“火炮準備。”
隨即,本就準備就緒的那十五個連隊的四十門火炮旁的炮手便提起了精神,全神貫注地等待着接下來的命令。
法軍炮兵部隊以四門火炮爲一個炮兵連隊,以兩個連隊爲一個炮兵營,再以四個營爲一個炮兵團,而在軍團之內,無論有多少個炮兵團,都統一編爲炮兵師。炮兵師和炮兵團的編制只是爲了方便軍團內所有炮兵能有統一、有效的行政管理,方便軍團長直接掌控麾下的炮兵部隊。而在戰鬥時,炮兵仍然以營、連爲單位部署至步兵師,故而在一般情況下,炮兵師和炮兵團的指揮官與運輸隊長無二,並不負責直接指揮作戰。
此刻,路易同時聚集了十五個連隊六十門火炮,而且這些火炮或來自萊茵軍團,或來自近衛軍,並非一支部隊、一個系統,因此,他自己也就乾脆擔當了炮兵指揮官的角色。
他高聲下令道:“炮口左移三十度,目標是普魯士人。”
他身前的火炮率先轉動角度,而後左右兩翼的火炮也相繼調動角度。
不待火炮全部調整完角度,他便再下令道:“準備榴霰彈,發射兩次。”
他並不擔憂遠端的炮手無法親耳聽到由他口中說出的命令,但他卻相信炮手們都能接到這一命令。
在由他親自批註過的法軍條例中,記載有像現在這樣大規模集中使用火炮的指揮辦法。炮兵總指揮官無論在哪一門火炮後,那一門火炮的炮兵都有責任將指揮官的命令傳達給旁邊的火炮負責人,如此口耳相傳,直到最後一門火炮爲止。
六十門火炮雖非在同一軍團下,但炮手們都是法蘭西人。他們用法語傳遞命令,已經試驗過了炮兵條例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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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的火炮率先發射,下一秒左右兩門炮也開始發射,緊接着其他幾十門火炮也相繼發射。
火炮轟鳴聲不斷,山丘再度被硝煙瀰漫。
路易被硝煙阻擋了視線,因此,他並沒有見到東北方的普魯士人的慘況。
普魯士軍隊在樹林的東北方向,也在山丘的東北方向,他們距離山丘上的炮兵陣地直線距離大約在七百米至八百米之間,這正好在法軍炮手能精準、有效運用榴霰彈的攻擊射程內。
榴霰彈脫離炮口後,以低平軌道劃出了一個小角度弧線,成功劃到了普魯士人的頭頂。由於山丘比平地還要高一些,故而榴霰彈在普魯士人與樹林之間的空地上空便因爲重力而以弧線下墜,當它們到達普魯士人頭頂後,突然“轟”的一聲,炮彈在半空中便發生了爆炸,接着,普魯士人成片地倒下去,其殺傷力是普通實心彈的數倍。
硝煙逐漸消散,路易在視線無礙之後,便拿起望遠鏡朝東北方向望去,只見普魯士陣型中至少有三個連隊已經是七零八落、所剩無幾,五六個連隊損失了半翼士兵,其餘士兵也停住了前進的步伐。
僅僅兩輪炮擊,便能達到殺傷五六百人的戰績,這並非是實心彈能做到,也全要感謝普魯士人緊密的隊列。不過,路易也從中發現了一大問題,並非是所有的榴霰彈都有擊中目標,有些彈丸似乎是在空地上爆破,並未傷到太多人。
然而,他所要的效果已經達成了。
普魯士軍隊全部是腓特烈二世一手訓練出的精銳,其中不少是從七年戰爭中活下來的老兵,可謂是身經百戰。在這種情況下,之前前所未見的炮彈,從天而降,突如其來,這對他們造成的心理打擊比無數戰友倒下更重。
貝爾蒂埃轉憂爲喜,說道:“陛下,看情況要勝利了,再發射幾枚榴霰彈的話……”
“不。”路易面色凝重地打斷道,“六十門火炮不會再往那兒齊射榴霰彈了。”
貝爾蒂埃茫然道:“陛下,這是……這是爲什麼?彈藥很充足啊!”
制約火炮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因素之一是彈藥。法軍這一次出征,每一門火炮攜帶地彈藥量都一樣,實心彈十五枚、霰彈三枚、榴霰彈七枚。炮擊只使用了兩枚榴霰彈,還剩下五枚,貝爾蒂埃便疑惑於此。
路易不理會貝爾蒂埃,而是再度高聲下令道:“右翼七個連隊,將炮口向右調轉七十五度。”
先前所有火炮向左調轉三十度,如今右翼若反調轉七十五度,那便是將炮口面向東南方向。
貝爾蒂埃急忙說道:“陛下,那兒並沒有敵人。”火炮已經開始調轉,他此時真想立刻下令轉回去。
路易深吸一口氣,對貝爾蒂埃說道:“我的參謀長,請你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東南方,那兒是無人嗎?”
貝爾蒂埃匆忙間轉頭望去,東南方向除了已經在山丘南坡外排爲四十五度斜線的馬塞納部外,並無一個人影。
他只是粗略一觀,便轉過頭來說道:“陛下,確實沒有人。”
路易冷哼一聲,先高喊道:“左翼八個炮兵連,繼續向普魯士人投擲實心彈。”接着,他便轉頭凝望着貝爾蒂埃,問道:“我的參謀長,我問你,爲什麼戰前偵察兵回報說普魯士人有兩萬以上,而現在只出現了六七千人呢?”
貝爾蒂埃神情慌亂,不加細想,隨便編了一個答案,道:“也許偵察兵情報有誤,也許原先的兩萬人去支援北線的戰事了。您不是也說,普魯士人在北線兵力不足嗎?布倫瑞克公爵成名已久,恐怕擔心自己的退路被我們佔領,所以纔會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