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易這句肯定多於質疑的話下,迪昂無奈地點了點頭,並坦白了事實。
“小拉爾芒和沙特爾公爵是好友,通過小拉爾芒,沙特爾公爵也與德拉克洛相識。至於讓裡伯爵夫人,她是沙特爾公爵現在的情人,而她的沙龍也是現在沙特爾公爵最常去的社‘交’場所,通過這沙龍,沙特爾公爵在一幫年輕的‘激’進反王權的年輕知識分子中居於領導地位。”
“作爲王公,作爲王室直系血脈之外離國王寶座最接近的家族,居然與那羣反王權分子糾結在一起。他們爲了野心居然愚蠢到去利用那羣‘激’進者來推翻國王,難道他們沒有想過,明天聯合他們推翻了寶座上之人,後天他們自己也會上斷頭臺嗎?”
路易的語氣冰冷,但是語速如常,並沒有什麼‘波’動,令迪昂聽不出他到底是在憤怒還是在嘲諷。但是,從字裡行間中,迪昂卻聽出他已經將對象指明爲奧爾良家族,而非是剛纔指名的沙特爾公爵。
“迪昂,我希望你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我,不要對我有所隱瞞。”路易凝視着迪昂,懇切地對他說,“不要再以爲我是一個衝動的孩子,什麼事、怎麼辦,這些我都有判斷。我不希望這樣的事再今後再出現。你應該明白,只要你有所隱瞞,我的決策就會出現失誤,這所造成的後果將極爲嚴重。”
“我很抱歉,殿下。”迪昂低下了頭,語氣誠懇地說,“相信我,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正如我姐姐所說的那樣,您看來已經成長爲一位明智的君主了。”
“謝謝,我相信你。”
路易點了點頭,隨即立刻命令道:“沙特爾公爵,還有奧爾良家族的每一位成員,杜巴麗夫人,杜巴麗夫人一黨的所有貴族,讓裡伯爵夫人和她的沙龍,南錫伯爵,洛林地方的貴族,我所說的每一個人你都要派人監視。不要錯過他們所接觸的每一個人,不要忽略他們所作的每一件事。”
“我明白了,殿下。”迪昂現在充滿了使命感,一直以來他對路易的忠誠都比其他人更爲濃重,因爲他並非是以一個人的身份在向路易效忠,而是以他自己和他的姐姐兩個人的身份向路易效忠。他始終相信路易會向他姐姐所說的那樣,成爲拯救法蘭西的英明君主,抱着這一信念,他一直堅持到現在,而今,他已經確定了路易已經成長爲他姐姐所說的那種君主了。
“殿下,我這裡還有梅斯主教的事。”若是迪昂之前還有一些疑慮的話,那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顧忌了。原本是打算將梅斯主教和南錫伯爵一干人合併在一起,而現在,他需要兌現剛纔的話——“相信路易”,同時也是回報路易的信任。
“梅斯主教?”路易被之前迪昂的計策一攪合,差點忘記了這個傢伙。
“經過調查,梅斯主教僱傭的那羣瑞士人確實是傭兵。”
“這我猜得到。”路易點了點頭。
“殿下,梅斯主教和南錫伯爵所屬的勢力並不一樣。”
“也就是說有其他的勢力也介入了洛林,不,是來算計我!”路易故意如此說,其實通過兩者行事上不同的方式,他就已經覺察出南錫伯爵和梅斯主教並非是同一批人。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像是同盟,而非是一體。
南錫伯爵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揮霍和奢華的舞會,他似乎是有數不盡的錢。這些錢想來就知道肯定是來自他背後的那個巴黎金主。反過來看,梅斯主教居然需要用修繕教堂作爲幌子來要錢,雖然這有可能是他爲了掩人耳目而尋找的藉口,但卻更會起到打草驚蛇的效果。如果他有足夠的錢來僱傭軍隊的話,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南錫伯爵的金主願意‘花’錢來供一個沒什麼本事的敗家子揮霍,卻不能供梅斯主教來僱傭軍隊,這就說明了南錫伯爵背後之人,和梅斯主教身後的人並非是一個。
“根據我們的調查,結果十分意外。”迪昂一臉惶恐。他不是不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所以‘玉’言又止。
“是那個人很難啓齒?”路易問。
迪昂點了點頭,說:“殿下,以您的聰明才智恐怕猜不到那個人。”
“我是人,不是巫師。”路易笑了笑,又一臉正經起來,“不過,我的敵人不多,況且以我的身份,法蘭西之中也不可能有人會來對我不利。如果說南錫伯爵代表的是反王權的‘激’進派的話,那麼梅斯伯爵所代表的就可能是反對改革的守舊勢力。”
他雖然已經是局中人,但卻對身邊的情況看得很清楚。早在改革之初,他就已經對可能出現的反對勢力有所預料,也有心理準備。
奧爾良家族歷來便對王位存有野心,雖然這一次迪昂只說了沙特爾公爵,但他還是習慣‘性’的將敵人由單一之人擴展爲整個家族。作爲奧爾良家族的嗣子,沙特爾公爵的任何行爲都代表着整個奧爾良家族,個人行爲也是如此。況且,也沒有理由否定這不是奧爾良家族的家族意志。畢竟這其中涉及到了錢,沙特爾公爵未必能拿出一筆供南錫伯爵揮霍的資金,但奧爾良家族卻可以。
因爲野心的緣故,所以奧爾良家族會爲了圖謀王位而暗中做些什麼。但是,他們現在可說是站在了‘激’進派一面,這就意味着他們不可能公開地打着“保護貴族權益”的旗幟,如此一來,南錫伯爵一派就算是爲了保護自身的權益而集中起來,其初始目的也不可能是爲了反改革。
如果說南錫伯爵是洛林的貴族首領的話,那麼梅斯主教就是洛林的教會領袖。這一次改革之中,教會的損失其實並不比貴族少。相對於貴族,他們的實力薄弱,並因爲披着宗教的外衣,所以不到最後一步是不可能公開結黨來反對的。但不公開並不意味着沒有,也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們纔沒有全部參與到南錫伯爵一派中,只是以一種保持距離的同盟關係相處。
路易將眼前的敵人果斷地分爲了兩批人,一批爲洛林地區的貴族,一批爲教會。雖然他們是因爲同一原因而來反對,但背後的勢力卻可清晰地分別出是兩種人。不過,這和他最初的預料卻是有點偏差。
他最初只以爲會在洛林、阿爾薩斯或周邊地區,會有一羣不願意被奪權的貴族、教會起來反對,現在的情況是起來反對的人確實是那幫人,最低級的理由也是這個,只是,他們的背後卻有着其他的理由和指使者。這一點倒是令他很驚訝。
“殿下,這次您猜錯了。也許梅斯主教和他手下支持者是出於保留特權的原因,但是他身後的支持者卻還是在覬覦您的地位。”
“覬覦我?”路易沉聲一說,接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你是說那個人是我的弟弟!”
“是的,殿下。”
路易語氣加快:“是普羅旺斯伯爵?”想想也就可能是這個一直和他不對眼的‘肥’矮兄弟了。
“是,殿下。”
路易用食指敲着額頭。普羅旺斯伯爵會介入此事之中,他還真的是沒有想到。雖然已經有預料會和這個弟弟成爲敵人,但來得如此快,確實可說是出乎意料。
想來這個弟弟還有十一個月纔會滿十六歲,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更重要的是近段時間還一直待在國外。
想到這裡,路易急忙詢問:“我那個弟弟是不是一直在都靈?”
“是的,殿下。普羅旺斯伯爵這半年來都在薩丁尼亞王國的首都都靈,和他的未婚妻子薩伏伊的瑪麗?約瑟菲娜?‘露’易絲待在一起。”
“我那個弟弟確實恨我,但是他不是一個聰明人。說他爲了取代我而在都靈招募效忠於自己的僱傭軍這倒是能讓人取信,但說他遙控梅斯主教來達到目的,這種借刀殺人的計策,不是他能夠想出的。他的身邊有什麼人嗎?”路易慎重地問道。
“他身邊的‘侍’從似乎沒有這種角‘色’。會不會不是他身邊的人呢?”迪昂疑‘惑’地問。
“那這樣就麻煩了,這說明此事和薩丁尼亞王國的宮廷有關聯。”
單就梅斯主教,他不怕,就算是普羅旺斯伯爵這個弟弟,他也不擔心,但若是有外國勢力牽扯在法蘭西宮廷的事務中的話,那麼以後就極有可能成爲兩國‘交’戰。他可不希望將來來一場法蘭西王位繼承戰爭。
“迪昂,這件事你必須要派最得力的人去查清楚,而且要深入到都靈的王宮之中。”路易指示道。
“我明白了,殿下。”
隨即,路易揮了揮手,示意讓迪昂出去。
迪昂剛一出去,路易便接連嘆了兩口氣。
又是奧爾良家族,又是普羅旺斯伯爵,他雖然全然不懼,卻也不敢大意。一時間,他的壓力倍增。
正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又打開了,而從‘門’後走進來的卻是他的妻子瑪麗?安託瓦內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