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 晨光微熹。
又是一個美好而寧靜的早晨,想起昨晚在異域包間裡發生的事情,躺在沙發上的河洛略帶些得色的笑了起來, 輕輕按了一下通話鍵:“給我接蘇家老爺, 有要事找他。”電話很快通了, 他還未開口, 就聽那頭傳來某個人滿帶笑意的聲音:“我就知道你小子大清早的會打給我。”
河洛笑了笑:“我的表現, 您老可還滿意?”
“切,你小子有什麼好得瑟的,沒有我幫你你能贏嗎?”某個爲老不尊的傢伙滿腔正義。
“你肯定會讓我贏的, ”河洛輕輕笑,“不是嗎?”
聽這話, 那頭的男人被狠狠噎了一下, 咳道:“小孩子家家的, 不要太老謀深算,沒得口子的算計別人, 累不累?你不累,老子都替你累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呵呵,沒記錯的話還是蘇叔叔教我的呢,”河洛說完, 輕輕笑了笑, 轉入正題, “蘇總, 不知我們的約定還做不做數?”
“關於曉曉的?”他看似隨意地問。
“耶?”河洛故作驚奇, “那個約定不是早已經結束了嗎?你要我想法子刺激她積極上進,她這不都出國深造, 整出一個歐洲知名的原創小說基地來了嗎?這麼強的經管能力,連我都深感佩服,不愧是您老的閨女啊!”附帶嘖嘖其聲。
“哼哼,把她誇得跟朵兒花似的有什麼用,到頭還不是你老婆?”小氣的老男人哼哼唧唧,“要不是爲了你,她能趕着巴巴的跟老子鬧回國嗎?好啦,現在你心也定了,事業也有了,總得想個辦法幫我把這小祖宗送回歐洲去,要求不過分吧?”
“爲什麼?”躺在沙發上的某人神色一沉。
“不爲什麼,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不該就這樣一輩子丟在你身上。”
河洛冷笑:“我不覺得她跟我在一起就沒了自己的生活,”他語氣堅定了起來,“蘇叔叔,我不想再和她分開,想必她也一樣。”
蘇家爸爸摸着鼻子笑起來:“好你個臭小子呀,居然教育起我來了。哼哼,我蘇大明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寶貝丫頭,最好你真有這本事能給她幸福。不然,可別怪我棒打鴛鴦,拆散你們喲!”
“所以我想,我們應該會合作愉快的,”沉吟片刻,河洛輕輕一嘆,謹慎地籌措着用詞,“不僅僅是生活上,事業上,也是。”
“哈哈!我很期待,”蘇家老爹笑得曖昧已極,“不過小子,有些事還是你主動找機會告訴她吧。曉曉她也就是好個奇,別到時候因爲你那點破事兒,還跟她吵一架。”說完,掛了。
聽着那頭嘟嘟的忙音,坐在沙發上的青年略有些失神。
他跟蘇家爸爸的合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小時候他看到自己跟蘇曉一起玩的時候?是後來他跟蘇曉說他想出國的時候?還是後來大四期末考之前收到他電話的時候?
原以爲她早就不在乎自己了,卻不想昨晚,讓他從旁人嘴裡聽到了這樣的真相:她爲了他,把一個東籬九界親手賺來捧到他面前,爲了他鋪好了入主東籬的所有準備,卻甘心退居幕後,甚至爲他毫不猶豫要把折騰了三年的成果一朝變賣……呵,她總是這個樣子,不會把喜歡吊在嘴上,只會用行動來說明,偏又藏着掖着,不欲與人知。
傻丫頭,既然選擇了我的人是你,那麼這些你不喜歡做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吧。
只要你過得無憂無慮就好,一切有我。
想着,聽到隔間傳來敲門聲,河洛一個翻身站起來,走過去開門。見是殘端了杯泡好的綠茶和早點,帶着些怯怯的神情站在外面。他笑了笑:“給我的?”
小姑娘這纔回了神,慌忙一梗脖子,正色道:“河總早上好!”
他點點頭,只拿了她泡的那杯茶:“辛苦你了,我還不餓,早餐就算了吧,”說着,抿了口茶,笑道,“茶倒是泡的不錯。”
正說着,電梯間那頭傳來叮一聲響,匆匆步出的人羣裡閃過一抹熟悉的淡藍色,是她。
四目相對的剎那,一個怔忡,一個微笑。
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渾身一僵,俏臉通紅……
下一秒,她一溜煙的跑了……
丟下莫名其妙二人組,站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
看她一頭鑽進了韓徹那屋,倚在門欄上品茶的河洛略一挑眉:“黃小姐(殘的姓),昨晚我不在公司,九界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且說韓徹,他這兩天在通宵趕稿這個銜接任務結束時的劇情動畫。
也不知是他自己華麗麗的邪惡基因作祟,還是方天賜的悶騷基因突然發作,一貫默契的這兩隻在結局問題上少見的產生了分歧。若是此分歧不可協調,某領銜設計師不得不悲劇地設計出兩份截然不同的結局和劇情動畫,外加額外造成的出場NPC和任務……於是韓徹抓狂了,蘇曉闖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方天賜那裡垂死掙扎。
面對電腦屏後那張一貫看不出喜怒的面癱臉,韓徹在沙發上使勁的扭動:“哇哇!老韓你怎麼也來欺負爺!!!嗚嗚嗚……連老韓都欺負爺了!嗷嗷嗷……老韓怎麼連你也要欺負爺啊!!!嗷嗷嗷……如果華麗麗是一種罪,爺寧可罪到萬死莫贖,也不要改設定啊,有違爺華麗麗的作風啊!啊啊啊啊……!”
某人直接忽視了那條金毛的蟲類,始終淡定敲着他的鍵盤。
撒潑招數無效,韓徹只得消音,方天賜的小黑屋開始變得詭異的安靜。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就是某精英敲鍵盤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這枯燥的聲音聽多了,似也有了韻律。
一分鐘就這樣過去了,繼而兩分鐘……
三分鐘……
裝死遁法再次失效,韓徹“蹭!”躥起來,一巴掌拍在方天賜的電腦桌上:“姓方的,你說你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爲毛硬逼着爺改設定?雙結局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嗎?爺的工作量……工作量啊!!!”
“乖,不怕,我會陪着你。”面癱中的方天賜終於有反應了(可這是什麼反應?)。
“K…A…O!!”韓徹的火氣再躥三尺高,“陪我?爺要你個大男人陪個毛陪?你這話的口氣怎麼這麼奇怪?爺可是直的,比孫悟空那金箍棒還直!!”
“你確定?”方天賜扶了下眼鏡,“那當年跟我跨系相戀了三年的緋聞是誰傳出的?”
韓徹聞言大驚:別看丫悶騷,丫也懂什麼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唉,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某人只得側過臉,黑犬黑犬地畫圈圈了……邊畫,還邊喃喃自語:“完了完了,老方也學會欺負人了,世道黑透掉了,老實人都變壞了……”
“誰叫你偷窺暗戀河總的事情,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方天賜繼續他一成不變的淡定,“更何況……”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我妹,你知道的。”
“哦,”韓徹做恍然大悟狀,“原來你小子又被那妞逼着去相親了吧?”說完,將方天賜脖子一勾,做體己狀,“說吧老方,你家妞又相中誰了,勒令你拐回家去?”
想起昨晚妹妹連問自己的三個問題,方天賜敲鍵盤的手莫名停了:她喜歡的東西,你會不會千方百計替她找來?她討厭你的地方,你會不會潛意識的自我改掉?她離開你視線的時候,你會不會不期然的想起她?對不對!對不對?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可答案,無一例外是肯定。
難道這就是……“喜歡”了嗎?調節着畫面上人物的着色,他有些心不在焉。
那是一個冰藍色長髮的女劍仙,正穿着一身同色的古風長裙,鬢間插一枝玉扶搖。長裙的花紋是玉鳳翔天,滾着金色符文的鑲邊,從領口對開至腰際,配上如雲翳般舞動的絲帶,那是張揚又不失內斂的華美。手指一動,淡藍色變成了熾烈的火紅。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小韓,還記得你小子頭一回泡妞失敗的事麼?”
“呵,你也猜到了?看她穿一身藍出現的時候,我就覺得是她,”回憶被勾起,韓徹笑起來,“一直以爲最華麗的烈火紅才配她,想不到一兩年不見,那辣妹居然被咱們河總活脫脫改造了成一大家閨秀。嘿!那溫柔嫺淑的小女人模樣,可跟之前判若兩人啊!”
算來,那是蘇曉出國後的第一個冬天。
一般情況下,歐洲大學期末考試月開始之前都會放四天長假,慶祝聖誕節。想某人想得心血來潮的蘇曉,於是用零花錢買了張往返機票回國,偷偷摸進了T大,想給河洛同學一個意外的驚喜。
彼時,中國的大學生都在正常上課,要說放假也頂多在聖誕夜那晚組織一場舞會了事。聖誕夜的舞會爲了吸引人氣,往往會事先邀請各個系院知名的帥哥美女去撐場面。當時,他韓徹作爲設計院大四的天才人物兼華麗麗的帥哥一枚,自然在邀請之列。只是他一來眼界高,二來壞習慣不少,明明想做他女伴的人極多,這人愣是誰也看不上。結果,聖誕夜那天一早,就在校園裡撞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蘇曉,某金毛霎時心動。
女爲悅己者容,別看現在的蘇曉不再熱衷於淘衣服,但實際她對穿着打扮一貫非常注意。她想給人青澀純情的感覺,就會往學生裝靠攏。想製造出職場精英的效果,就會下意識往精明幹練上準備。這回,一心想製造驚豔效果的某人,刻意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明豔新潮的富家女。
戴着鑲金的翡翠耳墜,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墨綠的貔貅,垂下兩個嗒嗒響的小金鈴。染了一頭淡淡的棕色,額發挑染了一抹鮮豔的紅,配上一身棕色紅紋的皮裙皮靴,還有一件勾勒曲線的緊身牛仔。少女細腰豐胸長腿,未施粉黛,就將所有魅力亮點盡顯人前。配上她清純自然的氣質,就是站在人羣裡,也很容易吸引旁人的眼球。
看她似乎在尋找什麼,正歪着頭在認真地研究T大地圖,韓徹不懷好意地捅捅被硬拖着當觀衆的方天賜:“看爺華麗麗地搞定她,賭不賭?天香居搓一頓,輸了的請客,怎樣?”同樣是大三的方天賜當然點頭說好。於是韓徹熱情地湊過去搭訕:“學妹,你是第一次來T大吧?想去哪裡?哥哥可以幫你指路哦。”
毫無疑問,蘇曉沒鳥他。
某空氣毫不氣餒:“學妹,看你這模樣恐怕是外校的吧?跟你說哦,我們T大可是全國第一的理工科學校,尤其是設計院,年年的全國設計大賽第一名都在T大哦。嘿嘿,了不起吧,你啊,要是想來我們學校找個男朋友,一定要先從設計院挑起哦……”看完地圖的蘇曉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朝地圖所指的計算機院的方向走去。
“喂,我說美女你怎麼不理人?”韓徹急了,“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好奇本帥哥是誰?”
他正要追過去,眼中那位靜如處子的美女忽然伸手,扣腕——扭臂——過肩的動作一氣呵成。但聽嘩啦一聲破空響,動如脫兔般爆發了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韓徹童鞋被臉朝上撂倒在地,嘴角抽搐着。
“我討厭的男人有兩種,一種長舌,一種急色,”蘇曉淡淡掃視全場,“本小姐柔道八段,不想步他的後塵,就都別來惹我。”看得一旁的方天賜失笑:敢情韓徹這倒黴蛋是被她拿來立威的。
由現在想當初,方天賜忽然明白了她身上出衆的氣質來自於哪裡。
她從小受過的教育,她的家人。
她就像是生在九天之上的神鳥,哪怕只是靜靜棲息在枝頭,也能給人不容侵犯的神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