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子離開景王府的消息又傳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五日後的皇帝后宮某宮殿內。
“兒臣前兩日已往城館跑了數次,但每次都被他以各種緣由閉門不見,着實讓人惱怒。”
更讓楚鐸惱怒的是,“第三日兒臣再去的時候,竟發現他的住處由父皇派人親自看守,並且太子那一方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實在是太奇怪了!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趙貴妃歪躺在貴妃榻上,懶懶地嗤笑道,“陛下總是偏向皇后!說到底都是他的兒子,那楚離之能也不過爾爾,若是沒有老三爲他鎮這天下,怕是這太子之位他也坐不穩。”
“母妃說的是,可兒臣早已旁敲側擊不止一次,奈何老三根本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好好的泰山壓頂之勢,偏生給他弄成了如今這種壓不下去也頂不上來的現狀,氣煞人也!”
宮殿內母子倆一時沉默。
趙貴妃忽地坐了起來,“讓你舅舅再去查查清平的底。”
楚鐸不確定的道,“母妃的意思是……想從清平身上下手?”
趙貴妃搖頭,“並非。如今的現狀於我們不利,爲今之計,只能儘量掌握更多的消息,以備不時之需。”
“舅舅好像對清平十分熟悉,不若兒臣去問問?”
“你能有此想法是最好。”趙貴妃欣慰地笑了笑,“求人不如求己,信他人不如信自家人。”
“母妃的意思兒臣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楚鐸壓低了聲音,“可舅舅上回與兒臣說,一定要同福壽宮裡的那位交好,太后……不簡單!弄不好這皇位還得靠她才能得到。”
趙貴妃微挑了柳眉,想到下頭人今日的稟告,原本以爲哥哥私入福壽宮是與那婦人有一腿,如今看來,或許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遂道,“你且先出宮罷,我去見見太后。”
………
午後縣主府。
女人在軟榻上午睡,男人靠坐於一邊,手裡拿着一本醫書,已翻至將近尾頁。
好看的劍眉深深地蹙起,微瞌的鳳眸下是越來越晦暗的神色。
書本合上,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女人,輕手輕腳地下了軟榻,於門外的無聊小聲吩咐了幾句,然後離開。
………
景王府書房內。
男人面色仍舊不愉,於屋中來回徘徊很久,直到無痕帶着喬神醫進來。
“本王需要一張藥方。”楚堯沉聲道,“墮胎之藥。”
喬神醫一個激靈,隨即大驚失色,立刻跪地,“使不得!”
男人眸間閃過痛色,薄脣吐出的字,依舊無情,“此事她尚未知曉,也不會知曉,不要讓她痛,明白了嗎?”
“王爺,這是爲何啊?”喬神醫老眼泛着淚花。
“照着本王說的做即可,其他無需多問。”
喬神醫唉聲嘆氣地走了,書房裡安靜了好一會兒,忽聽男人淡淡的問道,“本王是不是做錯了?”
無痕猶豫了一下,問,“那王爺爲何這麼做?您……您不是說不在乎嗎?”
楚堯斂眼,他是不在乎,可翻看醫書瞭解了之後,他才明白。
終究還是在冰雪谷的時候,他沒有爲她考慮清楚。
“本王和她,會有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而此事不能讓她知曉。”
無痕微微屈背,“屬下已讓當日在場的所有人閉緊了嘴巴,可清風子那邊……”
楚堯想到了和尚臨走時所言,也是想不明白。
“那晚,你與他是如何說的?”
………
晚間熬藥之前,喬神醫過來小聲稟報,“服下半柱香之後如葵水而至,伴有胎囊和血塊……”
他看了一眼男人毫無情緒的臉色,繼續道,“雖說無痛無覺,但到底與葵水有所相差。我會在藥中加入一味助眠藥物,可睡上十個時辰,如此便也能瞞上一二,姑娘應當不會發現。”
楚堯看着她在屋中,由着無聊攙扶着散步,眉眼間滿是笑意。
遂問,“此藥對她的身體可有損害?”
“墮胎的藥物多少對身子都會有所損害。”
男人微閉了眼,沉默片刻,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漠然,接着道,“去罷。”
喬神醫咬了咬牙,“王爺,恕老頭子我多嘴,倘若姑娘的體質現下不能生子,但好歹墮胎之事她是有權利自己做決定的,您若一味瞞着,往後一旦姑娘知曉,恐怕……”
“不必多言,本王心中有數。”
喬神醫張了張嘴,嘆着氣退下。
春夜星光璀璨,夜風柔媚,園中丫鬟盡數退下,徒現岑寂。
亥時初到,喬神醫親自端着一碗藥過來。
毫不知情的巫紫聞着難聞的中藥味兒乾嘔了幾聲,捂着口鼻皺起了眉頭。
“哪裡用吃藥啊,我什麼體質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藥肯定苦死了,我不吃。”
楚堯好言相勸,“苦口良藥,這兒有蜜餞,別怕,嗯?”
巫紫仍舊搖頭,賭氣似的扭過頭去,“我不要!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沒有生病不用吃藥!是藥三分毒,你們不知道嗎?”
爲了不吃苦藥,連這話都給搬出來了,巫紫也是厲害。
隨便指了個方向,“神醫肯定知道這個道理。不生病卻吃藥的都是神經病!”
喬神醫剛想點頭應和,他巴不得姑娘不吃這藥呢。
但觸及到男人的眼神,也只能訕訕着道,“神、神經病也是病……”
巫紫,“……”
楚堯危險地看了他一眼。
喬神醫連忙改口,“當然了,姑娘肯定是沒有神經病的。姑娘且放心,這是……補藥罷了,當初這藥方,還是我與容太醫一起研製出來的。”
提到容太醫,巫紫倒是緩了緩情緒。
糾結着道,“那好吧……雖說我從小到大沒生過病沒吃過藥,但人生總要有那麼一次嘗試嘛。”
喬神醫無聲嘆了口氣。
聽見男人說,“阿紫,別怕。”
“沒喝過中藥,自然是怕苦的。藥碗呢,給我吧。”
楚堯頓了頓,執着她的手,碰到了藥碗。
指尖觸及到碗壁的溫度時,她甜甜的笑了笑,“方纔說了許多話,現在這溫度剛好可以一口氣喝完。”
喬神醫欲出言阻止,最終無聲跪在了地上,對着男人叩拜了下去。
楚堯注視着她,神色疼惜,看着她雙手捧起了藥碗,深色的藥汁仍舊冒着縹緲的熱氣。
碗沿漸漸靠近她的脣邊,她先是微微抿了一點,登時蹙起了遠山眉,隨即呼了一口氣,不放心似的說道,“蜜餞準備好啊。”
薄脣抿緊,男人放在桌邊的手掌緩緩握緊成拳,“好。”
巫紫想的是,既然是他的一番心意,爲了她好,縱是苦如黃蓮,她也會去嘗試一下的。
她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嘀咕着給自己勇氣,“苦了一點嘛,沒關係的。良藥苦口,堯哥,我相信你。”
男人一怔。
喬神醫跪伏在地上幾欲流淚。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碗沿貼着脣邊,微張着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