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在雪峰之巔上的男人,渾身銀白寒氣久繞不散。
楚堯緩緩移動着目光,俯視峰下蜂擁的人羣,兵器交接聲,互相謾罵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各種各樣的身影。
沒有她。
玄衣白影一晃,已從雪峰之巔眨眼間離開,卻於半空中頓了一頓,朝着一個方向極速掠去。
正在扒雪的尤大冷不防被人扯住胳膊。
“她在哪裡?”楚堯聲色焦急。
一向面無表情的尤大傻愣愣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姑娘……”
楚堯劍眉深蹙,看她雙手十指紫紅髮腫鮮血淋漓,明顯是扒雪扒的。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遂鬆開了手,視線一轉,剛好看到另外兩個尤家姐妹同樣雙手鮮血淋漓地爬了過來。
看到他的時候明顯一愣。
“她在哪裡?”聲音沉冷的沒有丁點兒溫度,“出了何事?”
“王……王爺!”
“昨晚雪崩……姑娘不見了……”
“我們找了一夜……扒了一夜……喊了一夜……”
“那些人說……姑娘和……和清風子中了合……合歡香……都不見了……都不見了……”
寒風呼嘯刺骨,冰雪飄搖不止,尤家三姐妹的痛哭聲迴盪在四周。
玄衣身形一晃,幾欲昏倒。
那一遍遍‘雪崩了、不見了’不停地重複在耳邊,恍如魔音。
………
“砰”地一聲,伴隨着大地震動,巫紫被驚醒。
她臉色一變,臥槽!該不會地震了吧?又聞一身“砰”響。
她連忙從冰雪堆中爬了出來,卻因爲昨夜生生忍耐着媚藥的折磨,四肢痠軟。
黑暗裡有小片亮光,巫紫定眼去瞧,發現是一個洞,且有寒風鑽了進來。
她昨晚怎麼沒感覺到這裡有個洞?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小命要緊,萬一真的地震,搞不好就連這個洞也要消失了。
“小和尚,你、你好點沒?”她試探着問,藉着亮光看到了躺着的白衣僧袍。
外面不間斷的“砰砰”聲,巫紫咬了咬牙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抱着他的兩隻腳就開始拖。
了厄悠悠轉醒。
“女施主……”
“小和尚快起來,地震了是不是,我們快走。”
接近洞口時,她停止拖動,上前拍了拍他的臉,溫度正常也是放了心,“清醒了吧?我先鑽出去,你跟上啊。”
她剛要縮回手,不料手腕突然被抓住。
“怎麼了?”
“爲什麼?”了厄抓着她的手腕借力起身,重複了一遍,“爲什麼?”
藉着亮光,她剛好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咬傷,鮮血糊了一片,是咬得狠了些。
“抱歉,我當時也中了藥,如果不這麼做……”讓你清醒點,那就完了。
後面的話她沒說得出來,因爲那“砰”的聲響已在他們頭頂。
了厄秀眉一蹙,立刻翻身將她摟在懷中,同時一聲巨響,他們頭頂上的雪峰猛地爆裂開來。
片片碎石漫天,伴隨着揚塵的冰雪。
殘墟中傳來咳嗽聲。
楚堯神色一緊,玄色袖擺揮開半空中迷濛的物什,快行幾步,看到從碎石冰雪間站起來的二人時,陡然頓住腳步。
薄脣的驚喜之色尚未消失,他心下霎時一沉。
“阿紫……”他輕輕開口,那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幾乎灼傷了他的眼。
巫紫邊咳着邊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忽見不遠處熟悉的一抹玄色。
“堯……堯哥?”
她於殘墟中艱難地爬着走着,一點點靠近他。
眼眶酸澀,最終撲在了他的懷裡。
“嗚嗚……你怎麼纔來……我想你……”
她一臉髒污,脖子有咬痕,胸前衣襟被撕開些許,那衣服……不是她的。
他顫抖着伸出手放在她的後背,緩緩抱緊。
她悶在他懷裡哭。
楚堯陰沉沉地盯着仍然站在殘墟中的人,散發着寒意的眸子足以冰凍三尺。
“清風子……你做了什麼?”
“我……貧僧……”
了厄臉色蒼白,他做了什麼……
巫紫吸了吸鼻子,從男人的懷裡仰起了臉,“堯哥,你別怪他好不好,這次多虧了小和尚,不然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楚堯心頭劇痛,正提起內力欲掌殺了清風子,聽到她的話,強行壓下,頓時胸腔氣血翻涌,喉間腥甜。
“堯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啊?哪裡受傷了?你身上好冰,我、我沒辦法,我給不了暖,你的頭髮怎麼了……堯哥你別嚇我,怎麼……”
聲音頓止。
楚堯挪開點了她睡穴的手指,將她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慢慢轉身。
“誰若提起今日之事,本王定讓他死無全屍。”
聲音清冷無絲毫情緒起伏。
尤家三姐妹跪在地上,無聲痛哭。
盞茶前剛剛趕到的湮滅等人亦是震驚到無以復加。
十三跪地,抽劍自刎。
湮滅制止,壓低了聲音,“別添亂!”
“發生什麼事了……”無塵慌亂不已,抓住身旁之人的袖子,“無痕,姑娘這是怎麼了……”
“湮滅。”
“主子?”
楚堯緊了緊懷中的女子,“三日,媚宮上下,一個不留。”
湮滅領命,“是。”
寒風凜冽,玄衣襬動,薄脣看似無情,卻是最爲專情至深之人。
嘴角有血,鳳眼微閉,有淚滑落。
“都給本王……滾。”
銀白霧氣繚繞,逐漸消失在雪中。
殘墟中的了厄恍然跪地,腦子裡又開始嗡嗡的,他不停的問自己,他做了什麼?是啊,他做了什麼?
是藥嗎?都是藥的錯。
不,這是藉口,錯在他,錯的是他。
………
“我們來晚了……晚了……”
問川自責,無聲的秀遠更加自責。
“我要殺了他!別攔着我!”
無痕拉住無塵,極力平穩情緒,“沒聽見姑娘的話?是他救了她。”
湮滅探了探昏死過去的尤家姐妹,確定只是疲勞過度,身體虛弱,這纔對着跪地的十三說道,“我去辦事了。這裡交給你,姑娘一向心疼下屬,她們三個記得帶回皇城。”
“主子呢……”十三恍惚道。
湮滅遙望皚皚白雪,“這幾年你身在暉園未曾知曉,主子中蠱期間曾回過此地取雪蓮,那段時間戰事不緊,故而在此小住了兩月……主子他們,應該是去了冰雪谷。”
——
冰雪谷內有幾間連着的石屋,一側有四方小窗,窗下爲木製屋門,門前有井。
周圍松木寂寥,木欄成院,積雪深深。
其中一間石屋的門開了,楚堯抱着她快步走進,將她輕輕放在屋內的石牀上。
彎腰看她,拇指指腹撫上她帶着血跡略微腫破的下脣,眼中痛惜又自責。
他解開外袍,覆在她身,轉而出了屋中。
不多時,谷內升起炊煙裊裊。
洗淨的浴桶和熱水已經備好,他來到院裡,揮開積雪,露出木欄下盛開着的幾十株雪蓮,自取了兩株。
回到屋中,以內力將其化爲晶瑩液體融入浴桶內的熱水中。
然後,解了她的睡穴,伸向腰帶的手最終停下,指尖顫抖着縮回。
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