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王府的馬車停下來的那一刻起,正準備進入宮殿的幾人各自不約而同的壓低了聲音,立在原地靜靜等待,畢竟,有些官家世家已經得到了些許風吹草動,道是景王退了溫家的親,欲娶城中一醫女爲正妃。
這麼想着,便看到了自馬車中前後出來二人,先是景王,殿外幾人紛紛行禮。
“免禮。”
言簡意駭。
接着就看到他對着馬車之內的人伸出了兩隻手,語氣輕柔,“小心點。”
聽到這句話的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世人只道戰神景王殺伐果斷,人送二字標立:冷血。
沒想到冷血戰神竟然也是可以這麼溫柔的對一個女子說話。
那女子將手放在他的掌心,彎着腰出來,被他攙扶着下了馬車,微一擡頭,幾人呼吸一凜。
當真是淺淺一笑百媚生。
“謝啦!”那女子道。
餘音繞耳,聲色絕佳。
“阿紫姐姐!”殿內傳來一聲呼喚,原是八公主,幾人再行禮。
楚念小跑而來,立刻挽住女子的小臂,對着男子做了一個鬼臉,“三哥!”
男子低頭看了眼空空的雙手,似乎有些不滿,只得雙手背後,淡淡的“嗯”了一聲,又低聲對她耳語了幾句,看得衆人目瞪口呆,直到男子離去。
“現在離宮宴還有些時辰,阿紫姐姐,我帶你去轉轉。”
她自然不會反對,二人並肩同行,只聽八公主滔滔不絕的介紹宮宴,每開年之三都會有一次宮宴,說來說去,就是皇帝請大臣們及其家眷吃飯。
吃飯前,總會有些樂子來打發時間,比如說——
“春來茗葉還爭白,臘盡梅梢盡放紅。”亭中一女子昂了昂下巴,“怎樣?溫舒然,接得下來嗎?”
溫舒然看着遠方陷入沉思,須臾後念道,“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開。”
此句一出,頓時得了掌聲。
先前那女子不服氣,“什麼絲什麼帶,現在可還是寒冬臘月,哪裡來的柳樹初開?”
掌聲漸停,溫舒然指着那方小片梅林的不遠處,在一池塘邊,卻有幾棵垂柳漸漸露出新芽,“我星月遲寒早暖,六國皆知,安樂郡主竟不知曉?”
安樂……
巫紫腳下停了停,楚念也跟着停下,看她眯起了眼縫,正在努力看清前方花亭,解釋道,“阿紫姐姐想去看那個?吟詩作對舞文弄墨罷了,有什麼好看的啊?我帶你去五哥那邊,那邊在射飛鏢,可好玩啦!”
八公主的聲音是很清亮高聲的,故而她閉眼捏了捏眉心,再睜開眼時,不出意外的,花亭裡的殷殷燕燕全都看了過來。
“楚念!”安樂拍了拍桌子吼道,“你給我過來!”
溫舒然看那紫衣女子時,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果真是來了。
“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我偏不過去!”楚念雙手叉腰,邊指邊喊,“怎得不是你過來?”
“好你個死胖子……”安樂低聲咒罵,拿起桌上的茶盞就扔了過去。
那茶盞在空中仍然極爲平穩快速,想必是用了內力的,楚念尖叫一聲,拉着巫紫就要避開,誰知根本沒拉的動,千鈞一髮去看她,卻看到了那茶盞在不足她面門三寸的距離停下,一動不動。
楚念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嘴巴微張,尚未細數紫衣女子眼中露出的鋒芒幾許,忽然“咻”地一聲,眼角餘光只瞅見茶盞的白色尾巴。
“啪”的一聲!伴隨着殷殷燕燕的尖叫聲!
那茶盞已然撞上了花亭上的橫樑,裡面還有沒喝完的茶水,同碎裂的白瓷四散開來,奇怪的是,亭中衆人並未有一人受到茶水碎片波及,各自捂着心口驚魂未定。
轉而去尋亭外兩人,原地早已不見蹤影,緊跟着突兀的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借過?”
“啊!——”
又是幾聲尖叫!衆鶯鶯燕燕相擠着讓開花亭的入口處,這纔看見了方纔說話之人,可不就是那個紫衣女子。
巫紫提着裙襬踏了兩層臺階入了花亭,對着左前方的溫舒然微微頷首,然後看向對面的安樂,淺笑,“多日不見,郡主安好?”
安樂下意識摸向腰側,按住不動,咬牙切齒,“你是誰?”
還問她是誰?
如果不知道她是誰,那又爲何一副要恨她入骨的樣子?
況且……巫紫假裝沒看見她藏在黑色披風下的新鞭子,只閒散的走了兩步,指尖輕撫桌上不知道是誰的茶盞,意有所指,“郡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方纔那茶盞本就是朝着她丟的,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會武功有內力的人,準頭不會這麼差,況且剛剛楚念和她之間還隔着一段距離。
被拆穿了,安樂順理成章的扯下了腰間的鞭子拿在手中,指着她道,“果然是你!”
一想到曾經的斷指,就忍不住要將這個女子活活抽死,之前只是看見楚念旁邊站着一個紫衣女子,腦海中第一直覺就是她!故而才用茶盞試探一二。
衆人被安樂的架勢嚇的散開了些許,有的直接跑走了。
巫紫點了點頭,笑嘻嘻的扯了一縷髮絲纏在指間,“郡主這是要在皇宮重地大打出手了?我倒是不在意,不過,聽說這可是皇上請客吃飯吶。”
“哼!你也知道這裡是皇宮?那你又是怎麼進來的?區區賤民……”
還未說完便被她打斷,“郡主可要過過腦子再說,我可是皇上請來赴宴的。”
“請?”安樂嗤笑,“你是個什麼東西?”
“安樂郡主!”
溫舒然蓮步輕踱,一言一行端的是世家小姐的風範,“這位巫姑娘的確是皇上宴請的賓客。”
“巫姑娘?”花亭中鶯鶯燕燕小聲交談起來。
巫紫皺了皺眉,她沒有十三那麼好的耳力,不過幾個字眼還是聽進了她的耳朵裡,比如‘景王殿下’、再比如‘暗通款曲’。
安樂大笑了起來,“原來你就是那個小蹄子!區區普通醫女、下等平民如何配得上我們星月戰神!”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整個星月除了溫小姐還有誰能配得上景王殿下!”
“就是!不就長了一張狐媚子臉!”
………
“諸位姐姐、妹妹,可別再說了!”溫舒然拈着帕子拭了眼角的淚,“舒然已被退親,如今再說這些話,豈非讓舒然難堪……”
“溫小姐別傷心,不過一個醫女而已,根本比不上你!”
“我呸!什麼醫女?自古就沒有女子行醫的!分明就是個小蹄子!”
“慣會爬男人的牀!”
………
安樂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戲。
“住口!”楚念氣得憋紅了臉,“纔不是這樣!你們太過分了!”
衆人勸解,“八公主,你可別和這種人在一塊兒,免得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公主離這狐媚子遠一些!”
………
巫紫無聲冷笑。
楚念都快急哭了,只能扯扯紫衣女子的袖子,“阿紫姐姐,我們走,不跟她們玩了,我們去找三哥告狀!”
亭內頓時噤聲,溫舒然亦是稍變了臉,心思翻轉,卻是又溫和起來,道,“諸位姐妹還是莫要再說了,你們的好言好語舒然放在心裡了,但是我同巫姑娘打過兩次照面,她真的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舒然姐姐,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表騙了!”
“一瞧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指不定親孃也是個……”說話的人忽然頓住,因爲那紫衣女子猛然看過來的眼神太過可怕,讓她已經到了嘴裡的話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