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喜事天天有,這個月特別多。
二十六這一日辰時,她坐在銅鏡前,由着無聊給她梳髮髻。
“我這眼睛還要幾日纔可恢復,梳的再漂亮我也看不清楚。”
“等你眼睛好了,我再梳個更漂亮的,你若喜歡,天天不帶重樣的都行。”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髮髻梳好之後,無聊幫她挑衣服,“這些都是新做的春裝,王爺差人送來的。今日青竹大婚,姑娘穿件紅色的罷?”
巫紫點點頭,“你看着辦。唉,你跟我沒多久,是不是還沒新衣?”
無聊支吾着,“我有……尤二從啞嬸那裡幫我領了幾件,無、無塵也稍了一些來。”
“無塵?”巫紫眨着眼,接過腰帶自己繫上,心裡想的是,難不成這兩人好上了?
這時候門外的丫鬟進來稟告,“縣主,啞嬸求見。”
巫紫頓了思緒,“讓她在園中等我。”
丫鬟退出去傳話,她撫了撫頭上髮髻,當真一絲不苟,就算看不清楚,摸也能摸出來應該很漂亮。
“你的手很巧。”
“謝謝姑娘誇獎。”
她指着妝臺上道,“我記得我好像有一支白色的簪子,你幫我找出來吧。”
無聊從匣子裡取出了一支雲朵形狀的簪子,“簡約不失美感,對得起極品兩字。”
巫紫想了想,“我不愛戴別的首飾,唯獨喜歡這個,可就是名字記不住,叫什麼白什麼雲……”
“是白玉銀雲碧璽簪!”無聊笑着接話,“姑娘這記性可真是不好,我曾聽母親說,懷孕的人記性更不好,姑娘可別到時候把我們的名字都給忘了。”
“怎會?”巫紫不動聲色地轉身往門外走,帶着笑意的臉隱藏着的全是疑問和好奇。
這個簪子是宮裡的物件,更是皇帝老兒賜給青姨的,當初年三宮宴的時候,雲姑給她簪上的。
可這樣的一個物件,無聊居然知道,方纔她不過是好奇她梳頭的手藝,竟比雲姑梳的還要整齊,便有意試探,想不到……
這個無聊到底是什麼身份?知書識字,端莊聰明,見識廣泛,手巧且細心,端看前面倒是像個官家小姐,後面卻像是個小姐或者宮妃的貼身婢女,可她又偏偏住在貧民窟多年,根本就說不通啊……
“姑娘小心!”
巫紫低頭看了眼腳下模糊的門檻處的影子,歉然道,“想事情呢,沒注意。”
無聊跟在她後面出去,咬着下脣,已然反應過來方纔那簪子是她的試探。
園子裡,是日前朱管家讓人才送來的石桌。
“小姐。”啞嬸看到她出來,便跪在地上,此前所受內傷已用星星神藥治癒。
“啞嬸,我說過,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她在石凳上坐下,面上情緒不大。
無聊到底是聰明的,明白她的意思,便扶着啞嬸起來。
“你有話和我說嗎?”她問。
啞嬸點頭又搖頭,想到她如今眼睛沒好,最終問,“小姐……是不是都知道了?”
巫紫看着她,眼中帶了些許疏離,“你找她,就算告訴她,她也未必會相信你。”
雖是答非所問,旁人不懂,可啞嬸懂,於是哽咽道,“小姐果真是知道了。我原本只是想看着她好好生活,但想不到她會變成這樣,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和她說清楚,如今小姐治好了我的嗓子,我也不能讓她繼續禍害小姐……”
“那你找到她了嗎?”
“我只知道她來了皇城,她還不知道和我的關係,也不見我。”
巫紫淺淺的笑,但語氣嚴肅認真,“啞嬸,我只縱容你這一次,要麼留在我身邊做我的人,要麼與她認這母女之情,你且考慮清楚。”
她從石凳上站起來,偏了頭吩咐,“去隔壁告知一聲,待王爺早朝歸來,直接去城南即可。”
“小姐,我此生此世只是巫家的僕人。”啞嬸再次跪地,“不論她認我與否,我只將事實告訴她罷了,她信,則是我女,她不信,則不配爲我女。”
巫紫張了張嘴,終是蹙着眉抿緊了脣,“此事再議。”
門房小廝前來通報,“啓稟縣主,宮裡來人了。”
宮裡?
此前在碧波宮已將今日行程告知於青姨,那這宮裡……來得又是何人?
她看着小廝,沉思了半晌才吩咐,“就說我正在食用早膳,且等上片刻。”
無聊隨着她重新進入屋中,關了房門。
她道,“今日要委屈你一二。”
無聊問,“姑娘何意?”
一盞茶後,吳大志的兄弟氣呼呼地打開了門,嚇了門口的丫鬟一大跳,“你是誰?”
巫紫跟着出來,打着哈哈道,“別怕別怕,這是我遠方表兄。”
丫鬟們集體默了,重要的不是這個人的身份,重要的這個人是何時進去的?!
吳大志的兄弟哼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無聊面無表情地在她身後,“主子怎知一定是宮裡傳召?”
她吩咐丫鬟兩句,分析道,“不是后妃便是皇帝,其他人不會如此派人前來找我。但,皇帝尋我不會這般,所以,一定是後宮裡的某一位……”
巫紫頓了頓,眯着眼看遠處走過來的太監,“若我所料無錯,應是趙貴妃或者皇后。”
可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竟然是敬德太后!
“不知太后召我何事?”
“回縣主,奴才只是傳話,具體事宜並不知曉。”太監想了想,“不過縣主也無需憂心,奴才來時容院首連同太醫等亦在福壽宮內。”
太監說完,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縣主放心,奴才是陛下放在福壽宮裡的人,且奴才來時,已讓人去大殿等三殿下下朝了。”
“既是如此,咱們便走吧。”巫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在走出園門之前指尖動了動。
在太監看不見的角度對着園中某一處彈去一縷五彩霞光。
隱藏着的暗衛接受到指令,悄無聲息地離開縣主府。
有過一次教訓,她自然是小心翼翼的,更何況她如今看不見呢。
“縣主且慢。”太監阻止她登上縣主府的馬車,彎着腰恭敬道,“太后已命奴才備上了宮車,縣主請。”
巫紫隨着太監所示方向看了過去,眼神茫然,抱歉道,“我眼睛有疾,視不得物,坐不慣除卻縣主府和景王府的其他馬車。”
太監面上略帶惋惜之色,“早就聽聞縣主爲了治好溫大公子傷了自己的眼睛,奴才敬佩至極,縣主醫德無私,實乃無量之人,太后定是極爲喜歡的。”
“公公說笑了,如此,就不要耽擱時間了。”
馬車行走時,服用了易容咒水變成了無聊模樣的十三說道,“此去不知是福是禍,主子準備如何?”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把玩着腰間玉佩,淡淡的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那太監所說如實,則很有可能是太后身體不適。如若所說是假……”
巫紫忽然笑了,面色已有些冷冽,“如若所說是假,那麼就代表皇帝老兒的部署已被太后知曉,並且利用這一點,將我作爲威脅他們的籌碼,一旦爭儲或者奪位,王爺必然要因爲我放棄支持太子,更甚之則是擁護二王爺。”
“這豈非是羊入虎口?”十三習慣性地往腰間一按,卻空空如也,猛地想到自己現在是女人的模樣,就連身體也……
方纔那種變換骨骼的過程還歷歷在目,有點滲人。
巫紫噗嗤一笑,“我不過是嚇嚇你,看你激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