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高高的牆頭能看見漂亮的雲霞。
馬車停在三道門,她下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溫舒然的車駕。卻是十分意外地看到了容太醫和溫舒然同行。應該是從碧波宮纔出來,後面跟着的雲姑相送。
“外公。”她行禮。
容太醫慈愛的微笑,“怎這個時辰來看你母妃?”
“陛下召見,順道過來請安。”
容太醫覺得她今日有些冷漠,更覺得陛下召見她有些奇怪。若有所思的道,“你如今懷着身孕不宜奔波,待會兒在你母妃殿裡用了晚膳就別回去了。我讓人去縣主府通知一聲。”
巫紫擡眼,恰好看見容太醫對自己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她沒理解錯的話,應當就是——替你母妃擋擋溫舒然。
不禁莞爾,“好的,外公。”
容太醫上了馬車,雲姑對她見禮,小聲道,“娘娘讓奴婢隨着老爺去府上取樣東西。王妃陪着娘娘一會兒,奴婢很快就回來。”
容府的馬車走了,巫紫纔看着一默不作聲的溫舒然,挑了眉問,“溫小姐不回去嗎?”
溫舒然端莊的笑,“娘娘留我在此用膳。”
巫紫幾不可見的蹙了眉,方纔雲姑好似並沒有提到這個問題。
“縣主,不介意走走罷?”
走走?
“天色不早。”巫紫拒絕,“母妃一人,怕是也等着吃飯。”
溫舒然卻笑,“我們出來之前,太后身邊的音嬤嬤過來,尋母妃有些事情。”
想到這個音嬤嬤,巫紫蹙了更深的眉,再次拒絕。
“縣主怕我?”
巫紫疾行的腳步頓住,回首帶了笑問,“你剛說什麼?”
溫舒然信步,“我說,縣主是不是怕我?否則爲何如此着急的避開我?”
巫紫有些好笑的看她,覺得還是按兵不動,想了想問,“你婢女呢?”
溫舒然一頓,“她在家裡,今日沒帶着她。”
天黑了,尤二尤三從宮女那裡挑了燈籠,聽她們二人你來我往的問話,氣氛可謂是劍跋扈張了。
“縣主不用試探我了,想知道什麼就問好了。”溫舒然嬌笑了一聲。
“我問什麼你會答?”她眯眼看前方。
溫舒然說,“那得看是什麼問題。”
巫紫輕扯了脣,問,“那個香包……”
“就知道縣主會問我這個。”溫舒然放慢了腳步,尋着月亮看了看,藏在昏暗夜色裡的臉思考了一番,好像在算着時間。
巫紫若有所感,停下來看她,淡淡的三個字,“怎麼了?”
那語氣幾乎輕到不可聞。
溫舒然神思恍惚了一下,恢復端莊的笑,“我在想什麼答案能騙到縣主。”
呵。
巫紫輕笑,似感嘆又悵然,“你可以騙我,可以傷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和我搶,但是……不要連累無辜的人。”
溫舒然沉默下來,在她後面走的比較慢,說,“縣主的意思我不懂。”
“你懂。”巫紫說,“現在唯一讓我忍着你的不是你如今的身份,我既然敢在城中動手,就代表我不怕暴露自己。她……找過你了吧?”
半晌,溫舒然才略顯茫然的問,“誰?”
碧波宮的牌匾越來越清晰,巫紫在夜色中凌厲了眉眼,“我忍了你多少次你心裡清楚,因爲她,所以這是最後一次。忍耐的前提方纔我也說了。”
她在碧波宮門前立足,看迎面走過來的幾人皺了眉,壓低了聲音,“每個人都有底線,你別逼我。”
溫舒然無聲輕嗤。
走過來的是三個太監一個宮婢,其中的兩個太監前後擡着簡易的擔架,架子上躺了一個人,或者說是個死人。
被白布從頭到腳的蓋着,頭部的地方白布上溼透了大片血跡,從外觀看,應該是個女人。
巫紫認得這個領頭的小太監,是碧波宮裡的,故而沉聲問,“怎麼回事?”
小太監看了一眼溫舒然,上前壓低了聲音,“是太后身邊的音嬤嬤。方纔頂撞了娘娘,娘娘氣得不輕。”
被頂撞了生氣了就把人給弄死了?巫紫心下狐疑,這根本不像青姨的作風。
“奴才聽到了幾句,好像是太后在幫這位溫小姐……”小太監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是巫紫已經知道了後半句,‘是在幫這位溫小姐嫁入景王府啊!’
原來是爲了她才殺的人?
巫紫轉移了目光,再次問,“她是誰?”
小太監看了一眼擔架旁邊低着頭渾身發抖的宮婢,答,“跟着音嬤嬤來的。”
巫紫的目光在宮婢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低聲,“處理乾淨。”然後便邁步進了門檻。
宮殿裡的血腥味尚未除去,但已有太監跪在地上擦洗血跡。
巫紫尋到了斜躺在貴妃榻上的女子,“母妃。”
容青似乎很疲勞,一直在捏着眉心,沒有似往常一樣熱情。
但對她仍舊親暱,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在榻上,“你怎得來了,我已讓人開始備膳,晚上剛好在母妃這裡吃罷。”
巫紫說“好”,餘光瞥見溫舒然徑直去了側殿,遂斂了眼,將皇帝召見她的事情說了。
容青似乎毫不意外,只顯得無奈些,“阿紫,朝堂的局勢我們身爲女子不能插手,但可以幫助一二。”
巫紫心裡微沉,默了幾許,“母妃的意思……”
容青笑了笑,喚側殿裡書案後的溫舒然過來,拉着她一隻手,“舒然這兩日總陪着我,也和我聊了許多。母妃現在挺喜歡她的,相信堯兒也會慢慢喜歡上她。阿紫,眼下你這肚子已有三月,不能在牀第間伺候堯兒。便讓舒然爲你分擔一二罷?”
巫紫微頓,手指不自覺攥緊,強顏歡笑的問,“前兩日母妃……”
“前兩日是前兩日。”容青有些不耐煩的打斷,“前兩日城中還沒有你殺人的謠言。”
巫紫心頭一哽,垂下了眼。
容青卻是繼續說道,“之前你和那清風子的事情再加上這一次,已經算是名聲和婦德全都沒了。堯兒是一國王爺,能娶你,已是你的福氣……”
容青的話語突然頓住,柔了語氣,“阿紫,算是母妃求你,好不好?”
一時間三人皆無話,直到巫紫站了起來,說,“我知道了。”
容青一喜,又過來拉起了她的一隻手,苦口婆心語重心長,“有你們兩個在堯兒身邊,我這個做母妃的也就放心了。”
溫舒然嬌笑着道“謝謝母妃和縣主”。
而巫紫已經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欠了個身,“我略有些不舒服,便不陪母妃吃飯了。”
容青立刻道,“那你回去路上小心。有舒然陪着母妃是一樣的。”
巫紫張了張嘴,最終抿着脣告退。
此時約莫戌時,宮道里燃上了燈火,延至三門。馬車一路行駛,離開宮門之後,她才嘆了口氣。
神色凝重,臉色不好。
“姑娘爲何不留在宮裡陪着娘娘?”尤三問。
“娘娘留了溫舒然,姑娘自然不可能和她同座一席,豈不是自找噁心?”尤二道。
尤三一臉憤怒,“那也不該是姑娘走,要走也是溫舒然!”
尤二默了,一臉擔憂的看紫衣女子,小心翼翼的問,“姑娘,娘娘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巫紫撫着肚子,微閉着眼,過了很久才說,“我懷疑……母妃被人惑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