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內殿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啓稟太后,景王殿下和容妃娘娘來了。”
聞言,巫紫淡淡一笑,“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太后,這病……還治不治?”
“拖沓許久,自然是治。”
“依太后所言,不遮眼,僅您與清平二人。”她面含微笑,“您這病如此之久還未見好,恐治療時間不短。景王殿下性子急躁,避免治療過程中受其干擾,便讓清風子當面給他念念靜心咒吧,您看如何?”
太后對着音嬤嬤隨意擺了擺手,意在照她說的去做。
這般不在乎的態度,倒是讓巫紫覺得奇怪,不是說太后禮佛,最爲敬仰的便是普渡大師嗎?此番倒是與傳言不同。
西側的誦經聲停了。
“你要如何治?”太后的語氣帶了一絲迫不及待。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依舊坐得中規中矩,“清平爲了救治溫大公子瞎了眼睛,您想必也是知曉的。此刻這裡更無第三人,所以,還要勞煩太后您紆尊降貴,往清平這邊挪一挪,挪到清平觸手可及之處。”
牀畔間隱隱散發出些許森然,那是殺氣與恨意併攏。
她呆滯的雙眼中露出茫然,“太后,清平覺得您這裡好冷,春日陽光甚好,您也該多出去曬曬太陽。”
太后開始往牀邊慢挪,時不時地咳嗽兩聲,“待哀家病好了,清平也要多來福壽宮陪哀家曬曬太陽纔是啊!”
“只要您別如今日一樣嚇唬清平,清平自然是樂意之至的。”
巫紫邊說着,邊假意往牀邊挪着凳子,動作緩慢,仔細再三,竟將瞎子的模樣演繹了十足十。
讓她詫異的是,越靠近這位太后,血脈中竟無端翻滾出一絲殺意來。
她迅速垂眼,以免讓人發現異常,同時伸出左手,“太后貴體,清平冒犯,需將清平的手貼放在您的心口處。”
後者似在沉思,然後,一隻冰涼刺骨的,毫無溫度可言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太后的手可真是冰。”巫紫隨着後者的力道前傾着身子,穿過珠簾,隔着絲質的中衣,手掌下微有薄溫,心跳緩慢,根本不是正常人身體該有的溫度和心跳!
她想了想,微笑着道,“您的體溫太低了,我這就爲您治療,不要怕,隨治隨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太后立刻蹙眉,“什麼意……”
話未說完,便看見珠簾外的絕色女子無聲動了動脣,下一瞬,竟覺睡意襲來。
直到牀上那人傳來極輕的均勻呼吸,巫紫才收回了手,撩開珠簾,眸中隱隱泛出血紅之光。
她強行壓下紅光之能,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畫了一個符文,唸了幾句咒語,然後貼上敬德太后的額頭。
微微閉目,腦海裡晃過的竟然是一些走馬觀花類的影像,而那影像中的主角,儼然正是敬德太后。
很長很長時間,她才皺着眉收手,開始進行治療。
治療的過程中,她在思考一個問題。
她方纔施行的是竊取別人近三年的回憶咒,雖然不太光彩,但她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可讓她想不明白的是,敬德太后的記憶竟然只到了去年年底,也就是今年之始。
難不成,這世間還有斷裂記憶層的病症?
等候在外殿的一干人等已有些許按耐不住,容妃首當其衝,竟無端挑起音嬤嬤的錯來。
她當然是着急又擔心的,畢竟她的兒媳婦兒還懷着孩子呢!
那旁景王殿下倒是淡定許多,與清風子同立於一處低聲交談。
仔細一看,哪裡是交談,不過是景王殿下問,清風子答是了。
十幾名太醫皆已起身,爲首的容太醫若有所思地捋着鬍子,忽聽內殿傳來一聲怒喝。
衆人神色一凜。
音嬤嬤來到內殿門前,小聲詢問,緊跟着聽見一道略帶無奈笑意的女聲,“太后爲何動怒?您久病不愈,已是虛弱至極,暈倒了不會還要怪在我的頭上吧?我這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辦事啊!若是您真的非要怪在我的頭上,那我也無話可說,總歸清平現在是景王殿下的人,您若要怪,就怪他吧。”
“你!”太后站在牀邊地上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把扯掉了牀前珠簾,“你簡直混帳!”
珠簾被摔落在地,噼啪散開。
“太后中氣十足,想是這病已經好了。”巫紫滿意的點頭笑笑,竟自誇起來,“有時候我還挺佩服自己的醫術的。音嬤嬤!可以麻煩你進來扶我出去嗎?”
內殿門外的音嬤嬤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入,見太后臉色不愉,但健康之色明顯,“太后?”
過了好一會兒,太后才稍稍緩和了臉色,“清平治哀家病體有功,賞。”
“多謝太后!”巫紫欠身行了一禮,“縣主府的馬車在三門外,還要勞煩音嬤嬤差人將賞賜全都拿去馬車上,清平等着。”
太后氣極,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滾。”
巫紫笑了笑,對着腳下散落一地的珠子輕輕踢了一下,“太后讓滾,你沒聽到嗎?明知道我是瞎子,還擋着我的路,討厭!”
敬德太后,“……”
——
三道門外的三輛馬車前後行駛了起來。
爲首的景王府馬車內,容太醫面有凝重之色,“此事本就是敬德故意找茬,不過阿紫此番,倒是將彼此支持的立場分得更明確了些。”
“外公不必擔憂,她所支持的資本無非就是先帝留給她的一枚禁軍總令!”楚堯握着她的手,輕輕揉捏,已將敬德至今不死的主要原因道了出來,“如今禁軍總令尚未找到,據父皇說,先帝藏匿的禁軍有五萬人之多,隱患極大。”
“這些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爲了星月安穩我自當全力相助。”容太醫嚴肅道,“但有一點,不論你們所謀劃的是何,你都必須要保證阿紫的安危!”
忽聞自己名字的巫紫從思緒中回神,輕輕咳了一聲,“外公不用擔心我,反倒是您和青姨,宮中危機重重,你們更應該小心纔是。”
“我會好好保護阿紫,外公放心。”楚堯看她,問,“方纔在想什麼?”
巫紫想了想,還是壓低了聲音將心中疑問道出,“我覺得太后有些古怪。你們在福壽宮是有人的,近來可有稟報太后與以往有無不同之處?”
楚堯微蹙眉頭,“宮中各處的人手一直是父皇和兄長安排……我會讓無痕去太子府詢問一番。”
馬車出了宮門之時,一直沉思的容太醫才道,“開年之時,太后初病,普通的風寒,休養加上服用藥物很快好轉,可不知道爲什麼,一月前病情突然加重,我來診過,確爲怒急攻心之症,可當時並無異事使其如此,道是奇怪。然而今日更是奇怪,她竟突然問我,阿紫的治病之法……我言語輾轉,故而被罰跪外殿,心知不妙,這才讓人悄悄去等你下朝。”
“你可是發現了什麼?”楚堯問。
於是,巫紫就把探入敬德記憶層的事情說了出來。
“記憶斷裂?”容太醫若有所思地捋着鬍子,“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停車!清風子由我送回城館?”
巫紫想到不肯和他們同車而坐的小和尚,點點頭,“多謝外公。”
容太醫和二人分開前,千叮嚀萬囑咐,“阿紫懷的是雙生子,切莫馬虎大意,如若有所差池,我唯你是問!”
景王殿下連連道是。
以至於,那敬畏的模樣讓她笑開了懷,隨即想到什麼,立刻對着車門外揚聲,“快去城南!青竹還等着我主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