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雋和沐夏回到晉王府, 家人又是高興又是埋怨。
高興是理所當然,埋怨也情有可原。
當初,晉王府還有尹丞相那邊以爲失去了兒媳女兒, 可是悲傷的不得了, 後來峰迴路轉, 得知人居然出現在江湖之中, 再後來收到出去找尋妻子的趙雋從別業那裡發回來的平安信, 確定人活生生,安然無事,只是奔波月餘, 身子疲累、虛弱,必須將養, 過些時日再相攜回家, 兩家這才轉悲爲喜。可、可、可, 趙雋帶着他的妻子這麼一將養,還真是長長久久, 連大年都在山上過,又不許人前去打擾……實在也太過分了!
還好!他們還知道回來!
再不回來,說不準趙奕都不認得孃親了。
趙奕睜着黑眼睛,直瞪瞪看着他的孃親,還真是有那麼一會兒認不出他孃親了, 不過, 沐夏相當自我安慰地認定, 兒子的茫然反應必定是看見消失數月的母親乍現的驚呆, 因爲, 那一刻的茫然過後,她的兒子立馬大哭, 然後又笑,最後要她抱,而且一整天只肯要她抱,依然親得不得了——畢竟,血濃於水嘛,母子之情是天生的,割都割不斷。
親朋好友聽說晉王爺的兒子兒媳平安無事歸家了,當然都要上門慶賀,尤其要親眼見見沐夏——她這數月來的經歷太傳奇了,僅僅死而復生這一節,完全可以拿去做說書的素材,何況還有後來的漂泊江湖,被安得追殺,墜崖,更猛的還加進趙雋捨命跳崖勇救愛妻的段子……哇哈哈!簡直太精彩了!精彩得教人心生羨慕,巴不得自己也親自上演一回——當然,這個瞎羨慕的人也就只有不知人間險惡的小丫頭——趙倩!
既然說到安得,關於他的事情趁便說一說。
安得在黃河岸邊上逼的沐夏墜崖之後,沒來得及得意,也沒來得及焚香告慰先帝之靈,赫然看見趙雋及其人馬出現,安得深知自己不是趙雋的對手,不免尋思脫逃之計,幸而趙雋先顧着跳下河溝救他的妻子,他才能衝破趙雋手下的圍攻,逃出一條性命。安得逃走後,趙雋吸取丁無懼事件的教訓,下令下屬全力追捕,不找到人不罷休。安得,這個曾經貴爲先帝寵宦的大紅人,於是流落江湖,到處被圍追堵截,如喪家之犬,走投無路,惶惶不可終日,終至在一次與趙雋下屬的正面交鋒中不肯束手就擒,自盡身亡了。
閒事暫且不表,先來說說正事。
趙雋剛進家門,茶沒喝上幾口,立刻被皇帝宣召進皇宮,見聖駕去了。
昔日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在一間小書房裡接見的趙雋——也就是說,不是很正式的君臣會晤,可以不必拘泥於禮節。
因此,趙雋一見到皇帝,立刻道,“我遵照皇上旨意回來了,皇上也該履行承諾——把東西給我罷!”
皇帝一派優雅地看着趙雋,從容笑道,“東西我會給你!趙雋,我很好奇,你與你夫人伉儷情深,怎麼會到休妻地步?休便休了,怎麼又破鏡重圓,這其中因果緣由,你細細與我道來——”
咳!堂堂一個皇帝,居然也對人家夫妻分分合合之內情好奇!
趙雋臉色微黑,如果問這話的人不是至高無上的天子,難保……他不翻臉,不過,他現在的聲氣也沒恭謹唯諾到哪裡去,“涉及先帝隱私,皇上也想了解嗎?”
皇帝臉色果然猶疑,頓了頓,最後好奇心佔上風,輕聲說道,“無妨!你說——”
於是,趙雋簡單扼要不帶感情地把先帝如何以他的性命威脅他的妻子與他離異,他的妻子又是如何強要他休了她的經過講述一番。
雖然趙雋說的簡之又簡,也沒帶進多少個人好惡,涉及親生父親不顧倫常搶奪親侄媳婦的荒淫往事,做兒子的難免要爲父親難堪,因此,皇帝斂容沉默了好一會兒。
皇帝在沉默,趙雋也不說話。這種事情,能夠不透露他當然不會透露,可……可惡的是,皇帝不知怎地拿到他“親手”簽下的那張休書,在給他的信中以此要挾,言明他若是執意待在別業不及時返京,便要廣而告之,云云。
趙雋“休”妻的事,家人及外家至今無人得知,而他,也絕對、絕對不願意讓哪怕半個其他人知曉這件事情,現在,皇帝居然捏住這個把柄,並要挾他,所以,他不能不飛速回來見皇帝,他必須——從皇帝手裡拿回那張“休書”!
非立刻拿回來不可!
“尊夫人着實可欽可佩!”皇帝終於開口,感嘆了一下,導入正題,“北疆之勢,一觸即發,此時搶得先機勝於後發制人。趙雋,朕決定,委任你爲徵北統帥……今夜,你與家人團聚一夜,收拾行裝,明日朕親率文武百官爲你餞行。望你早日平定外患,社稷之安定朕就託付於你了!切切!”
“臣遵旨!”趙雋領了旨行了禮,雙目注視皇帝,“臣定然不負皇上重望!皇上允諾之事,也望皇上履行!”
皇上微微一笑,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遞給趙雋,“我並無它意,只是好奇罷了……拿去吧!趙雋,聽說府上今夜設接風宴,我屆時去參加,你歡迎罷?”
趙雋拿過那張紙,細細看過,果然是他“親手”籤的那張休書,終於大大放下心來,輕鬆了,笑道,“聖駕願意屈尊親臨寒舍,臣不勝榮幸之至,只恐敝陋之處怠慢聖皇萬金之軀,豈敢不歡迎?趙雋闔家歡迎之至!”
“不必客氣!你甫回京城,明日便要北上,如此倉促,不怪我催你太急罷?”皇帝又說。
“助皇上安邦定國,是趙雋份內之事,皇上放心,趙雋定然全力以赴,速戰速決,還北疆安定!”趙雋堅毅而篤定地說。
“朕信得過你!”皇帝點點頭,又道,“至於父皇取消你世子封爵一事……因時日倉促,待到你北征凱旋,朕一併封賞賜還。”
“皇上厚愛臣心領了!歷來父子相承,臣之兒趙奕承此世子封爵,乃先皇下旨御封,臣以爲名正言順!兼……先皇已駕鶴歸西,臣可否請求皇上,尊從先皇之意……”
“名利權勢,多少人爲之爭先恐後……趙雋,你是視若糞土還是太過疼愛自己的兒子?”皇帝低語,又笑嘆,“好罷!我尊重你的意思,晉王世子之位,仍由你的兒子承繼!你沒了爵位,不遺憾麼?”
趙雋笑一笑,“日後終歸也是他的!”
皇帝點點頭,轉了話題,“宓兒聽說你夫人歸來,想見得很!稍晚我攜宓兒到府上坐坐。你先回去罷!”
“是!趙雋告退!”趙雋行了禮,退出書房。
當夜,晉王府設接風宴,爲兒子兒媳洗塵,款待前來慶賀他們一家團圓的遠近親戚,兒子兒媳的朋友姐妹,熱鬧不消言說。
接風宴也是送行宴。
接風兼送行後的第二天,趙雋又一次北征,一去——已是三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