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傲天下似有三分醉意,應無求見時機成熟,遂指着牆上書法道:“先生不但人品極佳,書法更是一絕。”
傲天下搖搖手道:“小兄弟誤會了,我雖喜好書法,但這些墨寶並非出自我手,你跟我過來瞧瞧,一看便知。”他起身抓住應無求的手腕,立時清醒百倍,驚道:“小兄弟,你的脈相……似有似無,錯綜複雜,五臟皆受重創,怎會這樣?”
應無求緩緩道:“在下自幼習武,家中親人遇難後,我去找宋學文報仇,爲他府中高手所敗,致五臟皆傷,經脈俱損,現在是廢人一個。”說罷,神情沮喪,頗爲傷感。
既是歸隱人,不問江湖事,傲天下終究還是沒能抵得過酒精催生的怒氣,他狠勁一掌拍在桌子上,立時出現一個窟窿,道:“宋學文這個畜生,平日助紂爲虐也就罷了,竟做出這等天理不容之事,早知如此,十八年前我該將他碎屍萬段……”他自覺失言,當即放低聲調。
應無求細瞧桌面,竟是一個清晰的掌印,五指輪廓清晰,心想不愧是傲天下,武功果然了得,即道:“多謝先生仗義執言,但不要讓宋學文這等卑鄙小人掃了雅興,咱們還是談談這書法之事。”
傲天下道:“對,對,對,繼續談論書法。”他走近一幅書法,指出末尾的署名。
應無求念道:“月上真人,原來此等絕妙墨筆出自這位前輩之手,可爲何我聞所未聞?”
傲天下笑道:“我看你年方不過二十,三十年前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應無求手捧書法,假裝仔細端詳,趁傲天下不注意,他迅速翻起背面察看,竟沒有字跡,心想這只是月上真人的普通墨寶罷了,尋找《六氣九竅訣》下篇須得從長計議。
傲天下不勝酒力,再飲幾杯後,伏案沉沉睡去,應無求將他扶上牀,遂悄然離開。
穿過稻田,出了鄉村,到得分叉路口。西去經廬州等地可達洞庭湖,南下直通太湖。自與英白分別後,應無求便欲直去洞庭湖,但此時他決定改變行程,先去太湖討回漢玉紫羅蘭,再從水路一路西行,不日便可達洞庭湖。此來主要因其傷勢未痊癒,可省不少腳力,還可取回義父秦天遺物,兩全其美。
南下去太湖數百里路程,步行似有不妥,但見天色不早,應無求心想先去浮搓山西側數十里處的廬州城住宿,明日再做打算。夕陽西下,應無求恰於城門關閉前到得廬州城外,隨百姓一同進城。
進城後,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混成一片,應無求不禁嘆道:“與南方城鎮之繁華熱鬧相比,北方只得望其項背。”他跟着人潮沿着主街走了兩個來回,待人潮漸散,他還在徘徊。身無分文,上哪兒吃飯住宿?應無求快愁壞了,心想實在不行便在街角熬一晚,但以後怎麼辦?此去太湖尚遠,沒有銀子如何前往?
應無求正躊躇之際,一中年人走近道:“這位兄弟,是不是想
住店?”
應無求擡頭,但見此人身材消瘦,個頭不高,留着八字鬍鬚,面帶笑容,異常熱情,便回道:“是,不過……”
中年人道:“是不是沒錢啊?沒關係,我們碼頭招人,只要去我們那幹活,管吃管住,還發工錢。”
應無求思忖一陣,心想眼下沒有其他路可走,只是身體尚未痊癒,如何幹得了碼頭那些粗活,中年人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慮,遂道:“兄弟我看你斯斯文文,定是個識文斷字的主,正好我們碼頭缺個管賬的,你去肯定合適。”
應無求竊喜,又皺眉道:“在你們碼頭幹活,要是掙夠了錢,想走……”
中年人打斷道:“隨時走都行,保證不拖欠工錢。”
應無求喜道:“如此甚好,我願意去。”
中年人道:“那好,跟我走吧!”
應無求緊跟其身後,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中年人道:“在下陰謀。”
應無求笑道:“原來是陰大哥。”
應無求跟着陰謀,穿過兩條街道,進入一條巷弄,遠遠便看到一座大院門前排了兩行長隊。近處去瞧,招工啓示貼在牆上,上面所言是巢湖碼頭招人,方纔在街上還在懷疑其是否有詐的應無求,當下釋然。
應無求心想難道這些人都是像我這般,被陰謀一個個找來的?猶豫之際,卻見陰謀已進了大門,急跟了上去。
一個門衛將其攔住道:“想應聘就去排隊,亂闖甚麼。”
應無求喊了聲陰大哥,陰謀轉身道:“這是新招的賬房先生,不必排隊。”門衛急賠禮道歉。應無求心想原來賬房的待遇如此之高,幸好自己讀過幾年書,否則將要和苦力淪爲一路,料想那工錢也定然不少,用不了許多時日便可籌足路費,彼時傷勢必將痊癒,可謂一舉三得。
爲免再被誤攔,應無求緊跟陰謀進得大院,但見裡面樹木花卉應有盡有,蔥鬱異常,綠紅相間,甚爲優雅,不似院外那般蕭條。再轉過兩個走廊,二人到得客廳。客廳內早有三人等候,但見陰謀和應無求而來,急起身相迎。這三人相貌大有不同,一個身材魁梧,一個絡腮鬍子,另一個面容白淨,儀表堂堂。
身材魁梧的大漢道:“陰大哥神速啊,小弟佩服。”又對其餘兩人道:“每人一千兩,哈哈哈哈……”
絡腮鬍大漢不屑道:“不就一千兩麼?有甚麼好神氣的?”
陰謀笑道:“你們又在這賭甚麼?”
面容白淨的中年人嘆道:“我們在賭陰大哥你是否能在一個時辰內找個賬房先生回來,不幸又被陽兄猜中了。”
陰謀道:“先別說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應兄弟,這三位是我的兄弟,陽威、尤仇、鬱蒙,這位便是我……”
鬱蒙悄聲道:“湖主不是說此人有追魂刀在手嗎?怎麼兩手空空,會不會是假的?”
尤仇道:“不要亂說話,聽說他武功着實厲害,小心行事。”
應無求感覺有點不對,聽着聽着走了神,心道:“他怎麼知道我姓應?”腦中卻在不住回想與陰謀相識到此的過程,根本沒有將姓名告知於他。
陰謀剛介紹完,其餘三人齊嚮應無求問好,卻見他傻愣着沒有反應。陰謀道:“應兄弟,你怎麼了?”
應無求方纔醒悟,道:“沒事,沒事,三位大哥好。”
陰謀道:“應兄弟旅途勞頓,一定餓了,咱們趕緊吃飯吧!快請坐。”
應無求心想他怎麼知道我旅途勞頓?
五人分坐餐桌前,玉盤珍饈,甚爲豐盛,應無求卻無暇顧及,仍舊心事重重。一旁的陰謀起身爲各人斟酒,應無求看得明明白白,他所用乃是鴛鴦壺。十年前在咸陽天下酒樓時,應無求見過這種酒壺,可裝兩種酒,是同桌下毒的利器。果不其然,陰謀爲應無求倒酒時酒壺的方向與他們四人相反。應無求心道:“我初次到得江南,從未與人結怨,怎會有人想取我性命。眼下這四人皆是高手,竟要下毒害我,想必他們一定不知道我已受傷之事。”
陰謀端起酒杯道:“應兄弟,請!”
應無求冷冷道:“在下從不飲酒,我便以茶代酒,謝四位大哥款待。”順手端起了茶杯。
四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尤仇道:“應兄弟,你也太不給面子了,我兄弟好意對你,你還怕我們下毒不成?”
應無求道:“豈敢豈敢,只是在下真的從不飲酒,還請見諒。”
陽威和鬱蒙拳頭緊握,剛要動怒,陰謀以眼神制止了他們,又道:“既然如此,快去沏壺好茶來,這茶已經涼了。”尤仇領命欲去。
應無求道:“不必了,四位等我許久,何必再大費周折,不如開門見山的好。”
話音剛落,四人從酒桌下抽出了刀劍,齊指應無求眉心。
陰謀道:“你到底是怎樣識穿我們的?”
應無求淡然一笑,喝了一口茶道:“我並未告訴過你姓名,你卻怎知我姓應,再者你們如此厚待一個新招的工人,能不讓人懷疑麼?”
陰謀笑道:“聽聞應少俠有追魂刀在手,卻沒料到心思竟也如此縝密,有勇有謀,當真了得。”
應無求笑道:“過獎過獎。”
尤仇道:“應少俠,亮出追魂刀罷,讓兄弟幾個見識見識。”
應無求心想自己已是個廢人,斷然鬥不過四人之一,須得周旋尋找時機逃脫,於是道:“四位大哥這般厚待於我,動手就不必了。”
鬱蒙怒道:“你膽敢輕視我兄弟四人。”
應無求即道:“不不不,在下的意思是你們可以直接帶我去見幕後之人。”其意是要束手就擒。
四人大驚,皆想定是應無求自恃武功高強,想要闖闖龍潭虎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