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的佔鰲樓果然是個妙趣無窮的所在。
昏黃的路燈照着路邊古舊的樓閣,飛檐如拱,燈籠和酒旗高挑半空,舒緩的蘇州評彈叮叮噹噹地敲在心頭。
顧天佑算是開了眼界了,想不到這世上竟有這麼會吃的人。更沒有想到這個本領通玄看似冷冰冰中年大叔卻長了顆文藝青年的心。完全不像明王口中那個冷酷癲狂不擇手段的妖魔。
一盤臭豆腐,一碟紅油豬耳,一盤江刀,一隻黑白蘆花雞,一壺女兒紅,先錢後菜,會鈔的時候竟花了八千多塊。當時吃了一驚,細一打聽才知道不是店家心黑,而是這位嘴巴太刁鑽。
臭豆腐以鵝油燻烤成幹,三磅以上的生蠔調汁,胡先生不吃味素,只愛這調調。江刀是剛上岸的活鮮,三兩一條的,兩千八一斤;那隻雞燉的更有講究,整副的沛縣黑羊骨加西洋紅參吊湯,羊要現殺的,紅參必須是足兩的,黑白蘆花雞要當年的小公雞,一根雜毛都不許有。紅油豬耳算最簡單的,但也大有文章,他只吃耳根部位肥瘦相宜略帶脆骨的那一角,一盤豬耳竟用了八十多個豬耳朵。
胡三變夾一塊臭豆腐放進口中,怡然自得的:吾本俗人,有臭豆腐吃,就成了俗仙人。
他嗎的,四百八一盤的臭豆腐,這個俗仙人當的夠超凡脫俗的。
胡三變吃一塊豬耳朵,嘗一口江刀,淺酌一口號稱五十年陳釀的女兒紅,又品評起建鄴這座城市來。
每個城市都有它獨特的味道,燕京鹹,上海甜,重慶辣,奉天滿街豬肘子味道。胡三變說他有個朋友最愛南寧,說那個地方有股“砂鍋狗肉”的味道,說起建鄴之秀美,玄武湖獨佔半邊。但要說美味,這座佔鰲樓不愧獨佔鰲頭之名,一個鮮字足矣。
一壺酒告罄,蘆花雞沒了兩條腿和翅膀,腦袋上少了雞冠子,脖子上短了兩條細活肉,四條江刀悉數陣亡,一盤豬耳朵只剩下紅油閃亮。臭豆腐是開胃小菜,一上來就被大屠殺了。
酒足飯飽,已是下半夜兩點半。
胡三變不住酒店賓館,領着顧天佑七拐八繞來到秦淮河畔一家古舊建築前,幌兒上有名頭:鳳樓。轉身告別,登樓前說道:“泰國一月遊,你答應我的,什麼時候動身就來接我。”
顧天佑含笑點頭,問:“這裡不需要我替您結賬?”
胡三變從兜裡摸出個黑漆麻烏的玩意兒,丟給顧天佑道:“這個東西你拿去玩兒。”
顧天佑接在手中,左看右看,這東西似鐵非鐵,似木又非木,石頭也不是,沉甸甸硬邦邦,有點近似某種野獸的爪子,卻又質感堅硬的不似骨質。手指悄悄發力,竟絲毫不能奈何。不由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胡三變道:“這是地底奇獸黑甲皮子的爪子,有奇毒,卻能辟邪祟,帶在身上百病不生,若中了毒用它化水喝一口就解。”
顧天佑還是沒搞清楚這是個什麼玩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身上拿出來的東西沒有普通物件兒。連忙遞回去道:“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胡三變並不伸手接,道:“幫你趕跑
倆人,受你一個月優待,吃你一頓美味,就該給你點好處,不然我現在就去幫你殺個仇人好了,反正閻王不欠小鬼債。”
殺個人這三個字被他用嚴肅又幽默的口氣說出來,就好像宰只雞那麼簡單,一家一等於二那麼真實。
顧天佑只好將這東西揣進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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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總隊小會議室,徐曉曼正在給每個人面前的水杯續上茶水,到了顧天佑身邊時,悄悄在手臂上掐了一下。戴曉樓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口,分明瞧見了卻只作未見。特調組組長李雲清表情肅然,手中拿着一份材料。
“這是部委刑偵總局傳過來的資料,裡面記錄了近十年來,我國南方邊境某個地區很可能存在一個龐大的製毒販毒組織,該組織一直在通過秘密渠道非法向內地販賣新型毒品。”
“你邊看邊聽。”李雲清把資料丟給戴曉樓,繼續道:“部委一號首長結合了咱們彙報過去的情況後,已經同意針對這個組織成立秘密專案組,戴總隊任總指揮,刑偵總局的馮副局長和我任副總指揮。”
馮奇偉副局長是刑偵總局的第一副局長,無論是履歷還是資歷都遠勝戴曉樓,而這份由部委一號首長親筆簽發的認命令上卻把戴曉樓認命爲秘密專案組的總指揮。由此可見,戴總隊在上次柺子幫大案中的傑出表現已經在部委領導那裡掛了號。
一個二級警監和一個副總警監給他當副手,這樣的待遇讓向來自負寵辱不驚的戴曉樓也有些受寵若驚。他一絲不苟的看着資料,深深的感到肩頭責任重大。
李雲清繼續介紹道:“刑偵總局方面還傳過來一些可能與本案有關的線索,其中有幾個名字值得重點留意。”
顧天佑也被髮了一份材料,因爲覺着這種關乎決策的問題用不着自己操心,所以走馬觀花看的很快。翻到最後一頁時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不由嚇了一跳。是真的嚇的險些跳起來。
這個名字是:許錦文。
一個深埋於記憶中,不願提及又永遠不會忘記的名字。
在許錦文三個字後面還有一行關於這個人的簡介:男,五十歲,上校軍銜,中共.黨員,鱷魚口邊防支隊政委,入伍三十二年,一次集體一等功,兩次個人二等功,三等功九次。軍功章夠掛滿胸脯的了。
如果他參與了販毒,許佳慧怎麼會混的那麼慘?
顧天佑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戴曉樓終於將資料和部委一號簽發的命令放下,除了沉重,他的臉上看不出其他感情。
此次行動代號‘獵魔’,因爲是跨境抓捕,不可能派出大部隊來執行此次任務,所以部委決定派出一支精銳小隊,由722的參謀長林慈虎帶隊,另有九名年輕的精銳隊員組成。顧天佑在成員名單又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徐曉峰。他本來已經申請轉業,但爲了這個任務,首長決定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估計這貨此刻正在警官學院的操場上跟愛沙尼亞大妞較勁。
顧天佑知道,從第一眼見到賽璐達
,徐曉峰就跟她摽上了,像一頭試圖吸引雌性注意力的公牛。可惜風騷的洋妞是個顏值控,完全看不上他那個低於國人平均線的身高。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徐曉曼,兩個對她最重要的男人竟在同一時刻踏上一條九死一生之路,對她而言會不會太殘忍了?
顧天佑用鋼筆在徐曉峰的名字上畫了個圈兒,說道:“這個人剔掉吧,我跟他有私人恩怨,不能接受跟他合作。”說着,把資料丟到戴曉樓面前。
戴曉樓翻看了一下,又交給李雲清。後者看了一眼,又看看顧天佑,問道:“這個人你接觸過?”
顧天佑點頭:“本事不大脾氣不小,我就看不上他這號的,這個人要是去,我就不必去了。”說完,看了徐曉曼一眼,擠鼻涕姑娘早就在戴曉樓身後把那個名字看的一清二楚。從她眼中閃爍的水光就不難看出她的心情。
李雲清點點頭:“還得徵詢一下林參謀長的意見,人員是他選定的,我相信他一定是挑選的最出色的隊員。”
顧天佑一反常態的不耐煩:“還徵詢什麼啊,趕緊把這人換了吧。”
徐曉曼忽然插言道:“我看不用換了,我知道這個人一定非常想去,戴叔,您若是沒忘記十六年前的案子,就不該把他換掉。”
她難得叫一聲戴叔,看來是真心這麼想的。
啪的一聲,顧天佑把手中的鋼筆捏斷了,瞅了她一眼,撇嘴道:“你說了算,畢竟他是你親哥。”
李雲清有些摸不着頭腦,戴曉樓沉聲道:“這個隊員是我師父徐韜的兒子,十六年前,也是一樁毒品案,我師父主動擔任臥底,因行動泄密而殉職,後來證實那個泄密人很可能就是本案的主犯席向濤。”
徐曉曼眼中的淚光原來是爲了這十六年宿命的輪迴而流。
十六年了,那個神秘的境外販毒組織逍遙法外,那個勾結毒販害死父親的人杳無音訊,今天他的名字終於出現在這份卷宗當中。在泰緬交界的大山當中,有多到數不清的毒販,更有一支武器精良堪比美軍的武裝人員。而此刻,這些在她眼中都已經不重要,沒人比她更清楚哥哥爲了今天這個機會付出了多少,她們兄妹是如此的渴望這個機會,如果可以,她是多麼希望這個機會能落在她頭上。
這是個讓人扼腕嘆息而又真實慘烈的故事。對於徐曉曼而言尤其殘忍,十六年前的父親,十六年後的哥哥和愛人,如果這次行動以失敗告終,她將在一件事當中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這個打擊她能承受嗎?
會議室裡安靜的令人窒息。顧天佑的心中壓抑着複雜的情感,即爲了徐曉曼剛到難過,又爲她的堅持而憤怒,同時又不乏對她此刻表現出的果決和勇敢的欽佩。
戴曉樓的筆尖重重戳在資料上:“就這麼定了吧,等林參謀長帶人趕到,咱們就出發!”又對顧天佑說:“你先一步動身過去,先到當地積極尋找線索,指揮部這邊也會盡快甄別出可疑的目標,至於怎麼混進去,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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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