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默思的規矩是什麼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憑什麼給別人立規矩,而同寢室裡的這幾個又爲什麼會接受他的規矩。是因爲他有個位高權重的老爹?還是因爲這哥幾個的怯懦?亦或者都不是,只是因爲這個社會營造出的氛圍在鼓勵權勢橫行,提點他們不能與之抗衡,就算面對再不合理的規矩也要把頭縮起來忍受。
顧天佑沒有丁默思那樣的老爹,在說出規矩前,得先確定這哥幾個願意聽並且能接受。
張巖說:“得了,老大,有丁默思一個規矩在那戳着就夠我們難受的了,你還跟着湊什麼熱鬧啊。”
顧天佑笑了笑,看來立規矩之前先立威的道理不只是在號子裡適用,在任何一個集體生活的地方都適用。又看了看其他人,一個個都默然注視着自己。全沒了剛纔爲戴亞楠嬉笑逗趣時的光景。
就像狼羣總要選一隻頭狼出來,人處在某個集體當中時也會習慣性的尋找帶頭人。只不過在一般情況下,選出帶頭人需要個過程。經過一陣子的相處,彼此間相互建立了解後,自然會通過,見識,體魄,能量等方面的比較選出這個牽頭者。而顧天佑的做法卻是把本該是路遙知馬力的過程直接略過了。
“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顧天佑,秦州人,父母雙亡,保送來到這裡就學,今後跟各位要在一起相處三到四年,爲了能夠彼此相安,有些規矩我得說在前頭,沒說以前,給哥幾個一個機會,不服氣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文的武的我都接着,在我面前別提你爹媽是幹什麼的,因爲至少在軍訓結束前,他們幫不了你們什麼忙,我敢說這樣的話就敢不在乎這一點,所以,要想不按我的規矩走,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把我幹挺了,另一個是離開這間寢室。”
顧天佑說罷,瞅了一眼廖振輝,先前自我介紹的時候說過,十九歲,高中時練過兩年散打,穿件挎欄背心,一身肌肉很有賣相,這貨有過留級一年的經歷,原因大家都懂。寢室裡這七個人當中,他大概是最有可能跳出來的。
果然,第一個站起來的就是他,過來就說:“本來第一天見面,我不打算鬧出不愉快的事情,這可是你自找的,受了傷可別到老師和教官那扎針兒去。”說着,擡起右腿,刷的一下!奔着顧天佑的腮幫猛踢過來。
顧天佑瞧準來勢,原地不動,一擡手抓住了他的腳踝,反手一扭,廖振輝吃痛只好順勢一倒,被扭翻在地。剛想要起身大罵,被顧天佑一彎腰,伸手掐住了腮幫。
“玩歸玩,別出口傷人,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這就叫做人留一線,曰後好相見。”
廖振輝還想掙扎,一仰頭正與顧天佑陰冷的目光打了個對光,剎那間,只覺得全身冷冰冰如墜冰窖。如家犬遇上嗜血的狼王,頓時老實下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七人當中明顯身高體重都
是最強的廖振輝一招就被放倒,其他人頓時沒有了爭強的雄心。
顧天佑拍拍手,環顧左右,笑道:“看樣子沒人打算再比劃了,武的完了,咱們再聊聊文的,本人學業一般,文化理論方面的課程估計會拖後腿,這方面興許還要多仰仗哥幾個,不過你們可以放心,只要誰幫到了大哥,絕不會讓任何人白忙活,咱們處好了,吃喝玩樂啥的大哥不在乎,最後,現在能聽聽我的規矩吧?”
“我們要是還不想聽呢?”張巖接了一句:“現在都什麼世道了,誰還靠拳頭說話,你再能打也不敢真把我們怎麼樣,至於吃喝玩樂,誰沒見過呀,顧天佑,我就不服你,不想聽你的規矩,也不想跟你動手,你能把我怎麼着?”
都是年少輕狂目中無人的年紀,誰願意輕易甘於人後?這句話立即得到其他哥幾個的響應。
“我確實不打算把你怎麼樣,但不是因爲不能,而是因爲我瞧不起你們,因爲你們沒種,你們仰仗的不是自己的勇氣和實力,而是這個社會的規矩,你們在丁默思這個不守規矩的人面前表現的像幾隻綿羊,卻想在我面前挺直脊樑?你們是溫血動物,根本不配叫年輕人,除了廖振輝,因爲他起碼有勇氣證明自己不是我的對手。”
沉默,死亡一般,似乎每個人的心跳都叮咚可聞。甚至能感受到餘者六人臉上熱辣辣的溫度。
“你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剛纔丁默思進來的時候也沒吭氣。”陳凱博說道:“在普遍不公平現象面前,沉默的大多數都是罪人,誰都不比誰高尚,你不過是比我們家裡多了幾個臭錢,學了點拳腳功夫而已。”
“衝這句話,我給你點個贊!”顧天佑面帶微笑,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遲早會見分曉,現在我就想問問你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混個文憑分個工作?還是爲了剷除犯罪實現抱負?又或者是爲了穿上這身老虎皮威風八面?”
無人回答,這三個答案,回答第一個等於承認自己蠅營狗苟碌碌無爲,答第二個則等於落入顧天佑設置的語言陷阱,有這樣抱負的人不該是個懦夫;而回答第三個,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個小人。沉默代表了他們腦子是知道哪個答案是正義的,臉上的掙扎猶豫則證明了他們的茫然。
“如果是我問你這個問題,顧天佑,你會怎麼回答?”問話的是母昌斌。
目前爲止,這場對話的節奏趨向都在指掌間。顧天佑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會很欣賞選擇第二個答案者的理想主義精神,但也不會因此鄙視選擇第一種的人,因爲每個人都需要麪包果腹,這一點面前,誰也不比誰高尚多少,而對第三種人,我只會仇視,正是因爲這種人,咱們這一行纔會有那麼多誤解和仇視,所以我會做第四種選擇。”
老七白東國是個靦腆的男孩兒,剛纔討論戴亞楠的時候就一直沒說話,這時候
忽然擡起頭看着顧天佑,問道:“可你剛纔只給我們三種選擇?”
“我認爲是你們自己把自己侷限在那三種選擇當中,因爲你們在做選擇的時候已經被禁錮在約定俗成的觀念裡。”
白東國點點頭,算認可顧天佑的說法,又問:“我想聽聽你會怎樣選擇?”
“你不問我也會說,實話告訴你,這三種都有可能成爲我的選擇,第一種代表了無爲,第二種代表着無畏,而第三種代表的是無恥。”微微一頓,又道:“犯罪份子五花八門,執法者卻只能有一種,很顯然這樣的較量從來都是不對等的,所以從我下決心選擇這一行之日起,就沒想過要當一個典型意義上的好警察。”
包括廖振輝在內,所有人都全神貫注聽着。屋子裡只有顧天佑的聲音:“實不相瞞,我也是找關係混進這所學校的,但絕不是爲麪包而來,也不是簡單的爲掃除罪惡的理想,更不會去做一個助紂爲虐的愚蠢敗類,我認爲既然穿上這身皮,不打擊罪惡本身就是一種罪惡,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就可以罔顧親人關愛,世俗價值,全情投入在這一件事裡,這種高大上的英雄我是做不來的,實際上,我認爲如果有必要,我並不介意借這身皮狐假虎威那麼幾次,因爲有些人不犯大罪,只做小惡,危害卻比那些犯重罪的還大。”
一直都沒發過言的老四孔憲東忽然說道:“道理說的再好也是紙上談兵,你要真有種就把丁默思掀翻,然後我就服你!”
偉人說過,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真乃至理名言。理論再多都是廢話,槍桿子裡的政權纔是真格的。老四孔憲東總結性的發言爲這次對話畫上了句號。現在,小哥幾個都看着顧天佑,想法基本一致:是龍是蛇嘴巴張的大沒用,要想讓我們心服口服,還得看你有什麼真材實料。
顧天佑不是聖人,從未想過要拯救誰的靈魂。今兒鬧這一出不過是臨時起意,並不指望讓他們瞭解多少象牙塔外的無奈和電網高牆裡的哀傷。每個人的成長軌跡決定性格的差異,對他們而言,都還沒真正成熟到認清自己,認清社會的地步,在這之前,做出的任何選擇都還算不上墮落。
但既然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不做點什麼,估計今後都沒辦法跟他們相處了。如果是這樣,那這整整一個月的全封閉軍訓期可就太難熬了。比較而言,掀翻一個丁默思似乎還要划算些。
“孔憲東說得對,我要什麼都不做就等於什麼都沒說,要不然這樣,剛纔丁默思不是說他不喜歡人家跟他爭嗎?從明兒起,我就跟他爭爭看,不管用什麼辦法,每一方面都必須壓他一頭,你們覺着行不行?”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認你是寢室真正的老大,學你的規矩做人。”白東國說完這句話,環視其他人,一個個紛紛點頭。吳建斌道:“就從明天早操開始,我知道第一個科目是五千米長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