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佑是帶着一肚子問題來拜訪狼城的,經過外莊門前一役,一肚子問題變成了兩肚子。
秦王照骨鏡不是狼城至寶,術士界公認的頂尖法器嗎?怎地就成了什麼上帝聖物之一?這個愛德華茲的祖父與楚懷秀的父親本是故交,兩家有百年通好之誼,難怪狼城入口這麼隱蔽卻還是被他找到了。聽狂人楚懷秀話中的意思,這愛德華茲家族似乎並非地球人,他還提到了一艘天舟卻不知是什麼玩意,以及其他幾件上帝聖物,這裡頭究竟有怎樣的關聯?
愛德華茲的背後是西方最大最神秘的組織,共濟會。在西方,其江湖地位大約等同於龍興會。三個苦修士來自主業會,貌似也不比共濟會遜色多少,大體相當於陰山狼城之於東方。
顧天佑滿腹疑問,思緒萬千,由此延伸思路想到了很多。
楚懷秀提及這場戰爭時說道如你們所願,這個世界又要亂起來了。這個亂肯定指的是發生在半島上的那場東西方兩大強國之間的較量。而半島戰爭爆發的源頭是三仙閣,這三仙閣的前身卻是一貫道,再往前則可追溯到白蓮教。而更古老的前身卻是從西方傳入的摩尼教,又叫做拜火教。
三仙閣號稱五教合一,不倫不類,卻讓顧天佑產生了一個猜測:西方多個教派傳入東方來尋找某些神物是很久以前就開始的事情。這當中也包括了陰山狼城的秦王照骨鏡。而其他一些東西卻隱藏在震旦古地當中,他們根本拿不到。
隨即又想到肖龍閣是圓空和尚的弟子,卻也是三仙閣最強悍的一代宗師,他運作多年才誘發了這場戰爭,他表面的合作對象正是來自西方的共濟會。而在這件事的背後,卻還隱藏着龍皇散人們。爲了攻克震旦古地,甚至不惜通過三仙閣與共濟會暗中合作,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龍興會代表的是震旦,陰山狼城的背後是否就是龍皇散人的聯盟?而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是能從楚懷秀這裡得到?
狼城外莊,會客廳裡,楚懷秀面帶悲慼之色,單獨接待顧天佑。
雙方分賓主落座。
楚懷秀道:“我得多謝顧城主千里馳援,另外還要謝謝你剛纔給老夫留了面子,沒有留難愛德華茲家的小崽子。”
“恰逢其會,舉手之勞,怎敢當前輩一個謝字。”顧天佑拱手辭謝,話鋒一轉開門見山道:“冒昧拜訪,其實是有很多疑問想請教楚前輩,還請不吝賜教。”
楚懷秀道:“顧城主快人快語,行事果決,很對老夫胃口,有什麼不解之處儘管問來,能說的老夫必定知無不言。”
顧天佑想了想,先問道:“晚輩想知道陰山狼城和龍皇散人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楚懷秀道:“陰山狼城是歷代江湖散人們創下的精神家園,我們是修行者,也是守護者,只以濟世安民爲首要目標,不爭霸,不奪利,亂世出山安天下,盛世避居山林求長生養道性。”
“所以纔會有逐日計劃。”顧天佑恍然嘆道。
楚懷秀面露緬懷之意,道:“這個計劃的確出自家父的手筆,當年的局勢危急,瀛洲餘孽捲土重來,東土大地山河震動,神器飄搖,數千年根器將要毀於一場浩劫,家父做了一些犧牲,聯手八大散修進入震旦古地,與龍興會結成短暫同盟,直接促成了兩黨聯手抗日的局面。”
“山海經-大荒南經寫道: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於甘淵。”楚懷秀沉聲道:“太昊伏羲生五子,羲仲是其中之一,也就是羲和的父親,分封爲青帝,從崑崙出發往東,數萬裡之遙來到瀛洲大陸,建立了穆里亞文明,這便是上古年間的東瀛源頭。”
“您的意思是,他們跟我們本是同根同源?”
“年代久遠,遠隔大海,相互之間不能通婚,血脈之中早就斷了親緣,他們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信仰,爲了得到更大的發展空間,不惜以亡國滅種的
手段來摧毀我們,又怎能還算得上同根同源。”
顧天佑道:“既然當初那麼辛苦促成了今天的局面,爲什麼今天又出爾反爾了?”
楚懷秀微微一嘆,道:“我們反對的是龍興會建立的奴性十足的舊有社會價值體系,曾經一度我們以爲成功了,可經過這幾十年後我們發現,我們選中的人也許近代史上最強的政治家,但是他只有治人的本事,沒有治世的才幹,直到他離開了,我們才發現,我們所謂的顛覆和改變不但並未讓這個國家和民族變的更好,反而讓一切變的更糟糕。”
“所以龍興會才得以迴歸?”顧天佑問道。
“是的。”楚懷秀點頭道:“震旦古地信守承諾,一度幫助我們壓制龍興會,但最後事實驗證了我們的失敗,所以不得不接受龍興會再度崛起,他們重出江湖,很快便充斥到各行各業,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讓這個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也讓她重回到階級分明的舊時光。”
“我沒覺着這有什麼不好的。”顧天佑道:“你們利用三仙閣做了那麼多事,又復活了亞特蘭蒂斯人的神族軍團,做了這麼多事情難道就是爲了奪回先前放棄的一切?”
“如果只是這樣當然沒什麼不好的。”楚懷秀說道:“而且我們也從來沒有放棄過什麼,宗教辦和民調局平分秋色,都在國安的框架下,我們監督權力,他們掌控權力,如果一切不變,這本該是挺好的模式。”
“爲什麼你們要做出這麼大動作?”顧天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道:“爲了那島子上的半吊子政權重歸,甚至不惜將整個共和國置於戰火當中,還有北美那場浩劫,也是出自你們的手筆,你們究竟爲什麼這麼做?”
楚懷秀沉吟道:“因爲龍興會並不滿足於現狀,他們要的是絕對的權利,所以不打算維持現狀。”
“絕對的權利?”顧天佑訝然道:“王憲究竟想要什麼?”
楚懷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現在明白我們爲什麼要這麼做了嗎?”
“王憲折騰出那麼大動靜的目的不是爲了一統江湖,而是他想要復辟?”顧天佑這一驚非同小可。
楚懷秀點頭道:“他們有一個計劃就叫龍王,從王憲離開監獄找上胡如夢和明萬軍就開始了。”微微頓了一下,接着道:“所以我們也有了一個計劃,叫做龍皇。”
王憲從監獄離開後,先找到了明萬軍,借曹旭之手報仇,迫的明萬軍家破人亡遠走異國,又利用陳芝寒把一切嫁禍到了與我們交往密切的李家和龍興五老身上。共青城一戰,散人江湖損失慘重,王憲順利完全掌控龍興會,形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面。龍王計劃全面開啓。
李天一遠走北美,開始了龍皇計劃。從北美的神族軍團浩劫開始,大大削弱了合衆國的實力的同時,也給了共和國一個迎頭趕上的良機。並且讓三仙閣的計劃有了成功的可能性。
整件事在顧天佑的心中越發清晰,只有幾處仍然想不明白。
“我在這些事當中算是個什麼角色?”
“你是個異數。”楚懷秀道:“孫明申曾經想過任你自生自滅去,把你丟在獄中多年不聞不問,但你卻跟鄒海波的弟弟交了朋友,還傳了明萬軍的衣鉢,並且跟胡如夢做了忘年交,於是他決定收回你這顆棋子,把你打發到緬甸,本只是想作爲一招閒棋,卻又沒想到你竟收編了龍女,還在這邊站穩了腳跟,給共和國開闢出一條出緬甸海的白龍江航道來。”
“你打開了淵渠人的黃金宮殿,得到上古文明的技術,創建伏羲投資,讓共和國成爲真正意義上的二次工業革命發起國,世界經濟增長的動力引擎,在這期間,你的身邊聚攏起一幫了不起的人,文有謝飛白和苗世凡,武有明萬軍、胡如夢這兩位獨步天下的人物,那個時候就算是王憲和我們也不得不對你心存忌憚,王憲曾經試圖要你的命,後來我們把你弄到了北美,
也想過把你永遠留在那邊,但泓又大師卻沒有執行那個計劃。”
顧天佑思及過往種種,頓覺豁然開朗,只是不明白泓又大師爲什麼改變主意,問道:“他爲什麼沒有執行?”
“因爲他覺着你就是他想要的答案。”楚懷秀道:“泓又大師從一開始就反對整個龍皇計劃,更不願意與大西洲合作來對付抗震旦古地,所以,他一直在試圖阻止肖龍閣的計劃,就是不希望他成爲龍皇計劃的一個環節,他幫助你是因爲你在北美所做的一切讓他看到了阻止王憲的另一條路。”
“難怪那個時候孫京飛不顧個人安危跑到北美,那段日子始終與我形影不離。”顧天佑恍然大悟道:“這師徒兩個的恩情,我這輩子怕是都難還上了。”
楚懷秀道:“泓又大師對你別無所求,只是希望你能回到國內與王憲形成均勢,阻止龍興會那個瘋狂的計劃。”
顧天佑嘆道:“大師慈悲,王老師倒行逆施,要給歷史開倒車,顧某必定盡力而爲。”
楚懷秀道:“王憲這幾年四處征伐,吞併了許多地方勢力,想要阻攔他的計劃也越來越難,我們不敢把寶壓在你的身上,所以在你不能展露出足以與王憲分庭抗禮的實力前,我們的龍皇計劃還會繼續實施的。”
顧天佑道:“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們的決定,爲什麼不在執政黨中選一個合適的人選?卻去支持那島子上已經被人家整的擡不起頭來的傀儡政權?”頓了一下又道:“這幾年,執政黨大力搞反腐,兩次修改憲法,糾正冤假錯案,搞軍改,發展國防科技,向好的趨勢很明顯,爲什麼要求變?”
楚懷秀道:“原因有二,首先,當年把他們趕到島上的是我們;其次,我們認爲涇渭分明的兩黨監督執政機制要比一黨多派更適合華夏。”
“這種制度在島子上成功了嗎?”顧天佑反問道:“還是說您們覺着合衆國那邊搞的不錯?兩黨制度下,共濟會這樣的江湖組織基本被斷絕了參與國家決策的機會?”
楚懷秀一時語塞,思忖了片刻才道:“行不行的總要實驗過才知道,如果震旦古地被攻克,龍興會也將不復存在,共和國未必會演變成合衆國的局面。”
“你們把這件事搞的這麼複雜,爲什麼沒想過跟我聯手,一起推許慕野上去,藉助執政黨官方的力量消滅龍興會?”
“怎麼消滅?”楚懷秀不以爲然道:“須知道龍興會手中掌握的全是關乎國計民生的行業,他們在地方上的勢力早已超出了法律監管的範疇,動用軍隊嗎?他們各自爲戰分散在全國各地,如果不能集中消滅,這些高術人物失去了控制,勢必會引發血腥浩劫來,軍人們難道就沒有家人親眷了?如果王憲鐵了心用恐怖主義來對抗,以龍興會的實力,會有多大破壞力就不必我說了吧。”
顧天佑不禁默然,他說的沒錯。執政黨的力量再大,也拿龍興會這樣龐大零散的江湖組織沒什麼好法子。軍隊不能用,次一級的暴力機構又不是他的對手。稍微弄不好,還會危及國計民生動搖國家的穩定。並且龍興會弄權畢竟還沒擺到明面上,廟堂上那些位大人物未必就清楚其中的厲害關係。甚至,在某些大人物看來,這個王憲非但不是打擊的對象,反倒應該是絕對要重點拉攏的目標。
楚懷秀又說道:“江湖和廟堂,就好像兩條平行同步相互影響卻又各不相干的鐵軌,硬要擰巴到一起結果只會是車毀人亡,咱們這些人只能藏在水下面,默默影響廟堂上那些人的運行軌跡,龍興會也好,你們天佑城也罷,甭管怎麼較勁,在明面上不至少都得選一個人去支持嗎?”
“許慕野其實很不錯,我們只是擔心他會如五十年代的大皇子一樣。”楚懷秀頓了頓,接着道:“他擋了人家的路,龍興會的人對待絆腳石,從來不會客氣,除非是你這種他們搬不動的。”
顧天佑悚然一驚:“您是說王憲會對他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