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宮城之中,一片寂靜。
沅天洛的牀前,突然就站了一個黑影。此人身法極快,神不知鬼不覺,竟未被周遭的暗影發現。只可惜,這黑影離開時,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的杯盞,在暗夜裡發出清脆的聲響。周遭的暗影暗道不對,忙衝進了屋子,卻不見一人。而此時,牀上的沅天洛,脈象虛浮,氣若游絲。幾人大驚失色,慌忙找來了百里奚和。
百里奚和進殿後,嘴脣緊抿,一言不發,良久,纔開口道:“陛下身患急症,我無藥可解。速召衆位御醫前來,衆人商談之後,商量個對策出來。”
御醫來後,診完脈卻是一個接一個地搖頭,看得衆暗影心裡直抽抽。御醫們擠在一堆兒嘀嘀咕咕了半天,也還是沒說出個所以然。陛下除了脈象虛浮,並無別的病症。可若是如此,人不該昏睡這麼久啊。
第二天一大早,這個消息就從宮內傳到了宮外。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太傅,白遠山。白遠山問向身邊的暗衛,道:“此話當真?連所有的御醫都診不出來,可人還一直昏睡着?”
暗衛點點頭,道:“確是如此。”
遵照先皇的旨意,他死後南越便以沅天洛爲尊。眼下,還有不少人心存不滿,沅天洛若是在這個時候出事,必會給人可乘之機。如此一來,江山不穩。白遠山微微皺眉,道:“立刻封鎖消息,陛下昏迷的事,萬萬不可泄露。”
暗衛的眸色深沉,道:“恐怕已經晚了,想必到了現在,陛下昏睡不醒一事,京中之人已盡數皆知。卑職回來的路上,還聽到街頭有幾人在議論此事。”
白遠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發生在宮闈內的事,不過短短一夜的功夫,倒是鬧得人盡皆知。若說是其中沒有人在作怪,任是誰也是不信的。白遠山冷聲道:“查,看看究竟是誰在暗中傳送消息。準備一下,老夫進宮一趟。”
與此同時,瑞王府中,得知消息的瑞王母子欣喜若狂。然而,冷靜下來之後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兒不甘心,若是下手再狠一些,直接結果了沅天洛的小命不是更好。現在只是昏睡着,死不死,活不活,倒真是讓人揪心。兩人一對視,將對方心裡的念頭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南楚瑜心中大喜,道:“母后,說到底,這件事咱們已經佔了先機。沅天洛現在昏睡着,什麼都做不了。但咱們在宮外,眼下京裡的人都注意着沅天洛,咱們做些什麼也方便些。只要沅天洛一死,南越必定是我的。只是,眼下咱們可用的人不多,依兒臣之見,此事還需藉助外力。”
聞言,太后徐薔的臉上現出幾分爲難,道:“瑜兒,咱們藉助他們的力量成事,只怕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南楚瑜得意地一笑,道:“母后切莫擔憂,一旦事成,這偌大的天下都是我們的,到時候,送他幾個州府又算得了什麼。此事,切不可因小失大。”
太后聽了,沒再說什麼,只是心裡還是隱隱有些不安,她總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可至於是哪裡不對,她卻是怎麼也想不出。
白遠山到了宮中之後,便直接去了沅天洛歇息的寢殿。那裡,一羣御醫圍在那裡爭得面紅耳赤,看那樣子,似乎是在商議用藥之事。見到白遠山來,御醫局大醫官丁傑就湊了過來,躬身施禮,道:“見過大人。”
白遠山虛扶了一下,道:“丁御醫客氣了,不知陛下眼下的情況如何?”
丁傑面色發苦,道:“此事不好說,聽聞陛下此前中過毒,眼下毒剛解,但餘毒未清,加之逢大悲之事,又遭刺殺,此事倒是棘手了。陛下或許醒,或許不醒,但至於什麼時候醒,這不好說。或許一天,或許永遠都不會醒。”
白遠山聽完,心緒煩亂,此事終歸是和他有些牽連。看來,最近南越真是多事之秋。宮中之事他插不上手,看來,宮外的那些騷動,他倒要好好處理一番了。思慮至此,白遠山收住了去殿內看望沅天洛的心思,迅速出宮去了。
誰知,剛剛回到家中,還沒顧得上吩咐些什麼,就有幾個同僚找了來,爲首的,便是南楚瑜的舅舅徐毅剛。白遠山知他來者不善,便將這幾人迎到了大廳之中。
白遠山看向徐毅剛,開門見山道:“不知徐大人今日來老夫的府中,所爲何事?”
徐毅剛揚了揚手中的酒罈子,道:“下官偶得了一瓶佳釀,特邀幾位大人來此和太傅共享。太傅可不要拂了我的面子哦。”
白遠山微微一笑,道:“徐大人言重了。管家,吩咐廚房端些酒菜過來,有酒無菜怎麼行。徐大人是稀客,今日既然來了,咱們就喝個暢快。”
不多時,一桌酒菜就端了上來,有葷有素,色澤誘人。
徐毅剛笑了笑,道:“早就聽說太傅大人府上的廚子廚藝絕倫,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看來今日下官和幾位大人有口福了。”
白遠山客氣地笑了笑,道:“徐大人言重了,徐大人若是不嫌棄,常來府中坐坐。”
推杯換盞間,幾人酒足飯飽。其中一人面色發紅,略有醉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白遠山身邊,道:“來,白太傅,下官敬您一杯。下官今日貪杯,着實是因爲心裡實在是不好受啊。下官寒窗苦讀十餘載,爲的是一朝爲官,報效朝廷,福澤百姓,誰成想,下官一腔抱負還沒來得及施展呢,倒不知該爲誰效力了。”
白遠山微眯着眼睛,道:“劉大人,你喝醉了。”
那劉大人搖搖頭,道:“我沒醉,白太傅你說說,先帝沒了,將這天下隨隨便便就交給那麼個十四歲的女娃,這不是開玩笑麼?她若是一心一意爲着南越也就罷了,偏偏她頭上頂着的,還有月徹的皇位,如此,這天下還有南越麼?”
白遠山的神色凜了凜,推掉了那劉大人按在他手臂上的雙手,道:“劉大人,此事是先皇的旨意,我等只管盡心辦事,至於誰做皇帝,不是我等需要考慮的事情。”
這個細微的動作自然沒逃得了徐毅剛的注意,他打着哈哈上前,把劉大人扶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爾後,對着白遠山微施一禮,道:“太傅大人勿怪,今日只說是飲酒,不談政事,是劉大人唐突了。”
白遠山微微一笑,道:“劉大人的錯,倒要徐大人來認,看來你二人的關係,倒真是不淺呢。”
徐毅剛微微一愣,正色道:“太傅大人言重了,今日徐某的本意只是飲酒閒聊,只是眼下劉大人提起了此事,下官心裡有些話,不吐不快。這沅天洛,說是先皇的女兒,可是十幾年都不見人影兒,現在倒是冒了出來。一出現還就被陛下如此器重,太傅就不覺得奇怪嗎?若是先皇之女還好說,可若是先皇被歹人利用,認錯了女兒可怎麼好?如此一來,南越的大好江山落於旁人之手,我等在朝爲官之人,難辭其咎啊。”
“徐大人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究竟想說什麼?”
徐毅剛狠了狠心,將心中翻來覆去想了幾遍的話說了出來:“非是下官唐突。大人想想看,沅天洛的身份難以證明。可是眼下,就有一位實打實的皇子啊。瑞王心中,無時無刻不裝着南越的江山和百姓,此前他雖和太傅大人多有衝突,可他也是不忍心看南越落於他人之手啊。下官斗膽,懇請太傅大人保舉瑞王爲帝,以保南越江山穩固,血脈正統。”
白遠山撫了撫鬍子,道:“徐大人慎言,徐大人可知,就憑你今日這般說辭,老夫就可以定你個對上不敬的罪名?”
徐毅剛卻是不懼,臉上的神情沉着而淡定,若是被不知內情的人看去了,還以爲這是一位慷慨赴死的義士。他一臉鎮定,道:“太傅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是太傅大人堅持認爲下官有罪,下官無話可說。但是,下官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爲南越着想,若是有一絲一毫的私心,人神共憤,不得好死!但有句話下官還是要說,若想保舉瑞王爲帝,眼下正是個機會,那沅天洛正昏迷着,做起事來倒也方便。這個良機若是失去了,此後再想恢復南越的正統只怕是難上加難。而今,南越的未來皆繫於大人的肩上,一朝事成,大人便是南越的千古賢臣。而若是大人唯唯諾諾下不了這個決心,大人連帶着我等,都是南越的千古罪臣啊,望太傅大人三思!”說着,徐毅剛朝着白遠山跪了下去。
其餘的幾人見狀,忙拉開椅子,在徐毅剛身後屈膝跪了下去。呼道:“望太傅大人三思!”
白遠山微微一笑,道:“徐大人這番話,倒真是說得慷慨激昂。諸位大人在老夫這裡耽擱這麼久,瑞王爺眼下只怕是已經和東越的人接上頭了吧?”
一時間,徐毅剛等人大驚失色,臉色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