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洛看着慕容熙氣急敗壞的樣子,只覺得可笑,不自覺地嘴角便帶上了一絲笑意。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是一國之君,真是天大的笑話。
看到慕天洛不悲反笑,慕容熙怒火中燒,顧不得是在朝堂之上,疾步直逼慕天洛跟前,擡腳踹向她的肚子。
再看慕天洛,除了眼神中有一絲驚訝,絲毫不見恐懼之色。她站在那裡,一身肅穆的白色束腰帝服,背挺得筆直,有穿堂的風微微拂過,衣袂翻飛,襯着那一張明媚而驕傲的臉,恍如神女下凡,有着任何人都不可褻瀆的聖潔。
羣臣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閉上了眼睛。陛下是有功夫在身的,大公主看起來柔柔弱弱,這一腳踢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然而,過了片刻,仍未聽見任何慘叫聲。有膽大的睜開眼睛,一瞧,便呆了。
只見,陛下伸出去的那隻腳在大公主面前左左右右地擺來擺去,就是不踢出去。有人還以爲陛下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捨不得傷害公主。可再看陛下氣急敗壞的臉色,哪有半點的仁慈。瞧着他着急的勁兒,倒像是那隻腳根本不受他控制。
如此左右搖擺了一刻鐘,慕天洛不耐煩了:“父皇,您這一腳到底還踢不踢了?您要是踢,就趕快下腳。您要是不踢,就說準備把女兒關在哪兒,女兒還要下去歇息,不然明天沒力氣受刑。你瞧,這會兒在這裡,只會讓羣臣看笑話。”最後一句話,是慕天洛前傾着身體,附在慕容熙耳邊說的。
慕容熙之前的心思全在那隻腳上,一直和那鐘擺一樣擺來擺去的腳作鬥爭。慕天洛一提醒,他才朝下面看去。只見衆臣一個個把手放在嘴裡咬着,起初慕容熙以爲他們中了邪。直到他看見他們嘴角強忍的笑意,才意識到這幫人是想笑又不敢笑出來,只好咬住手指不發出聲音。
慕容熙肺都快氣炸了,本來就單腿站得時間久了,再加上暴怒之下氣力不足,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剛好又是在臺階邊緣,他的本意是把慕天洛踹下臺階的,沒成想,自己倒骨碌骨碌地跌了下去。原本,跌下去的時候,他還是有意識的,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清醒着面對這一切,當即兩眼一閉,裝暈。
蘇逸塵伸手攔住圍上來的衆人,道:“這便散了吧。”
爾後,朝着不知所措的李公公道:“去御醫局請劉御醫前來。”
李公公有幾分不安,道:“這次請劉御醫,不會再捱打了吧?”
聽到這話,蘇逸塵喝道:“再不去,就把你的命留在這兒!”
李公公一聽,像個兔子一樣一溜煙兒跑了個沒影兒。
有侍衛上前,想要將慕容熙擡到寢殿安置。蘇逸塵跨步上前,道:“不可。我聽聞有些人犯病了是不可以隨意移動的。一旦移動,輕則五臟六腑錯位,重則,傷了性命。”
侍衛一聽,慌忙退後幾步,把手背在身後,一致用行動表示:剛纔想要擡人的那個貨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倒在地上裝暈的慕容熙忍不住腹誹:蘇逸塵你個混蛋,你一個帶兵打仗的在這兒顯擺什麼醫學常識,這地板多涼你知道不!
不多時,化名爲劉御醫的百里奚和前來。他一瞧,就知道慕容熙是裝暈。可看了看一旁冷眼看着的慕天洛和麪無表情的蘇逸塵,百里奚和驚呼道:“啊呀,陛下,您這是怎麼了?恕奴才來遲,恕奴才來遲了啊……”
衆人心裡一驚,怎麼,這就沒救了?
倒不是沒救了,只是這一來遲,尋常的方法就不管用,要用狠招了。
只見百里奚和探手入袖,取出一套銀針,然後找了一根最粗最長的銀針,一針猛紮在了慕容熙腳底的涌泉穴上。
慕容熙當下一個激靈,一躍而起,疼得直想跺腳。結果一跺腳,那根原本扎進腳底不到半寸的銀針瞬間全部沒入腳底,從腳面上隱隱可以看見帶血的針尖。這個穴位,本來就是施針最疼的,這下貫穿了腳面,更是疼痛難忍。
然而,看在衆人眼裡,百里奚和一紮針,慕容熙就醒了。這御醫醫術果然了不得,都忍不住驚歎道:“劉御醫的醫術果然高明!”
慕容熙忍不住白了他們一眼,心說,醫術高明個屁,本來沒事,這下可好,腳底扎穿了,疼得要死要活的。不過,面上他可沒表現出來,不然,他裝暈的事兒不就暴露了。堂堂一國之君在這麼多人面前裝暈,這種事,他自己知道就好,要真說出來,就太丟人了。無奈,他只好竭力忍住疼,朝着百里奚和說道:“百里……啊不,劉御醫果然名不虛傳!”
一直冷眼旁觀的慕天洛倒是心如明鏡,瞧了百里奚和一眼,心說這人還挺腹黑,自己以後可千萬不能招惹他。
爾後,慕天洛看着疼得像個猴子一樣齜牙咧嘴的慕容熙,道:“父皇,現下父皇醒了,女兒今晚的去處可否安排了?”
慕容熙這纔看到旁邊還有一個慕天洛,這可倒好,自己本來是打算看她的笑話的,這下可好,成了他當笑話被她看了。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今日便去冷宮的暗牢待一夜吧,還妄想有個什麼好去處不成?”
說着,朝向蘇逸塵:“蘇逸塵,着人好生看管,可別出了什麼差錯。哎呦……”
本來慕容熙還想再交代蘇逸塵一定要注意靠近慕天洛的人,可是腳底的劇痛讓他說不出話來,也不想再讓他們看自己的笑話,只好擺了擺手讓他們走人。
侍衛擡來步輦,將慕容熙擡回寢宮。百里奚和隨行前往。
到寢宮後,百里奚和給慕容熙服下一劑安神藥,慕容熙沉沉睡去。
看到慕容熙睡熟後,百里奚和轉身準備離開,驀然看到面前站着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人。他冷冷地看着躺在牀上的慕容熙,淡淡道:“暗器閣的冰針之技真是越來越精妙了,看他在那麼多人面前顏面掃地,這搖擺冰針用得還真是過癮。”
百里奚和撇了撇嘴:“還有心情說這個,你還是想想明天怎麼讓慕容熙逃脫刮肉取骨之刑吧?”
“逃脫?”來人不屑地看了百里奚和一眼,“我的眼裡可從來沒有逃脫這回事。明日,我要讓他慕容熙哭着喊着求慕天洛不要受刑。”說着,他攤開手掌。
百里奚和接過他手裡的東西一看,樂了,笑道:“看來這天下最腹黑的人不是我百里奚和,而是你。要我說,何必這麼複雜,他慕容熙如今就躺在這裡,一刀結果了多省事兒!”
來人瞥了百里奚和一眼:“嘖嘖,要不怎麼說你百里奚和在暗影中混了這麼多年,就只能做個大夫呢?要真像你說的這麼簡單,他慕容熙還能活到現在?我們要得到的,從來都不是慕容熙的一條命這麼簡單。”
說罷,他不禁有些擔心慕天洛,那樣駭人聽聞的刑罰,只是聽聽就嚇得夠嗆了吧。她卻在朝堂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亂,真是難得,眼下他要去安慰她一下才好。
冷宮內的一處暗牢內,慕天洛席地而坐,背挺得很直。
守在外面的人突然身子一僵,兜頭被蓋上一方紅布。慕天洛暗覺驚奇,就在這時,從守衛身後跳出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人,他利索地打開牢門,閃身而進。
是他,那個戴着銀色面具,深夜前來只問她是否安好的人。
慕天洛的眼神中閃出一絲驚喜,道:“是你。你是沅族暗影中的人?”
來人點點頭。
“既是如此,爲何要用面具遮面?”既然是沅族暗影,就不該對她遮遮掩掩,不是嗎?
“當然。”來人沒有任何遲疑,揚手摘下了手中的銀色面具。
那張臉,眉目英挺,一對明眸燦若星辰。臉頰瘦削,卻不乏剛毅。獨獨負手筆直地站在那裡,就讓人覺得無比安心。
慕天洛竭力掩飾自己的慌亂,輕聲道:“原來是你。那以後,我該怎麼稱呼你?”
“洛如初。”來人眸子閃亮,毫不遲疑。但願經歷過世事紛擾,你仍如最初那般笑意明媚。
“好。”慕天洛應道。
之後是久久的沉默。
“明日之事,不必太過煩憂。”沉靜之中洛如初暗覺尷尬,率先出聲打破了沉寂。
慕天洛燦然一笑,道:“我沒有爲這件事煩憂,也沒有必要去煩憂。”既然沅族暗影讓慕容熙如此忌憚,想必是有自己的強大之處,又豈會無能到救不了她的性命?
“那就好,好好休息吧。”洛如初轉身朝外走,突然轉過身說,“待過了這一陣兒,我們再去山頂看桃花。”
“那日也是你?那日你易容了?”
洛如初點點頭。
“那今日,就是你的真面目吧?”
洛如初沒有反駁,算是默許。
不知爲何,慕天洛突然就笑了,嘴角上揚,眉眼彎彎,看得洛如初好一陣失神。只爲這微笑,這十餘年的奔波和部署,這十餘年間所承受的所有艱難,就都值得了。以後,他所要做的,就是要這笑容,永遠綻放在她的面頰上。
洛如初如一陣風般掠過守衛身旁,守衛頭上的紅布隨之消失,洛如初亦消失不見。片刻後,守衛甦醒,一臉迷糊,看着對方亦是如此,道:“怎麼就站着睡着了?”
慕天洛沒理會他們,自顧自地躺下,心神安然。
第二天一大早,慕天洛就被一陣叫聲驚醒了。守衛持劍瞧着牢房的門,叫道:“這就要受刑了還睡這麼死,快點,不然陛下該責罰了!”
慕天洛揉揉眼睛,一大早上被人擾了安眠很是不快,心說,受刑就受刑,我倒要看看,今日這刑你們到底能不能讓我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