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因爲袁瑛璟不能說話,沅天洛總是放心不下她,屢屢前去看望。只不過時間久了,她發現了一件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的事情:她每次去看望袁瑛璟的時候,百里暮靄都在。
後來她還特意問過侍候袁瑛璟的宮人,宮人告訴她,百里暮靄日日都會來此陪伴袁瑛璟,說是她幼年喪母,看到袁瑛璟便會想起自己的母親,所以便會常來這裡,陪伴袁瑛璟,以期能找回母親在身邊的感覺。
這麼說來,倒也是合情合理,因此,沅天洛也就不再深究了。
幾日後,沅天洛得到消息,赫連紫月已經回到了紫月學院。她還專門出宮去過一次,問她去了哪裡。赫連紫月卻是閉口不言。如此,沅天洛也就不好再問。
時光流轉,轉眼間又過了一月有餘。這時,東越傳了消息過來,說湘城的新宮殿已經修建完畢,可以商議大婚之期了。與此同時,東越已經派議親使團前來越徹。與越徹的禮官商定之後,定於一個月後舉行大婚。
大婚之期定下之後,沅天洛的心裡無喜無憂,原本,她以爲她到了大婚之日會很開心的,但是這一系列的變故又有誰可以預料呢。此時的南宮逸塵已經不記得她了,即便是有一些隱隱的記憶,還是不甚分明,此後她所要走的路,仍然是艱難而漫長。因爲,大婚之後,越徹和東越合二爲一,並稱爲大越,按照之前的約定,國事勢必要放在一起解決,二人之間若是有了不同的意見,還是會有矛盾。看來,這即將而來的大婚和大婚之後的生活,還真是麻煩纏身,讓人開心不起來。
如此想着的時候,沅天洛聽到窗外傳來微微的響動。
“誰?”沅天洛驚道。
沅天洛的聲音驚醒了暗衛,暗衛即刻出動,卻沒有任何的發現。
而此時,一個身影卻躍窗而入,進了房間,站在了沅天洛的面前。
沅天洛看着眼前的人,有片刻的失神。那人玉冠錦袍,傲然而立,然而那目光,卻溫柔如春風拂面。恍惚間,她以爲是那個滿心都是她的南宮逸塵回來了,可理智卻在冰冷地提醒她:不可能!此前,曾經有過那麼多次,她有過這樣的幻想,到頭來,不過是一次次被冰冷的現實打醒而已。現在,關於那個美好的願望,她是想都不敢想了。
就在沅天洛發愣的時候,南宮逸塵卻是快步上前,一把將沅天洛攬在了懷中,久久沒有鬆開。
沅天洛感受着他熟悉的氣息,卻是忍不住淚如雨下。他還是那個他,還是那樣的一張臉,那樣的一副身體,那樣熟悉的氣味,可是他卻再也不記得她了。這件事,讓她如何能不介懷?如此久違的一個擁抱,卻讓她淚落如雨。
這時,耳畔傳來南宮逸塵的輕聲呢喃:“洛兒,對不起。”
“什麼?”沅天洛有些不明白,不明白南宮逸塵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我忘了你,還傷害了你……”
沅天洛大感意外,不等南宮逸塵說完便推開了他,驚道:“你想起來了?”她的聲音顫抖,她不敢相信,卻又滿懷希望。
南宮逸塵鄭重地點了點頭,沒有一絲的猶疑。
沅天洛被這個巨大的驚喜砸暈了,她想要開懷大笑,卻又害怕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她欣喜地拉着南宮逸塵的手,謹慎地問道:“我叫什麼名字?”
“沅天洛。”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在什麼時候?”
“那時,你尚在襁褓之中。”
“慕容熙出現的那日,你帶我去了哪裡?”
“山頂的桃花林。”
“你最初見到我的時候,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洛如初。”
……
沅天洛又問了南宮逸塵兩人之間的許多事,南宮逸塵耐心地一一回答,之後沅天洛纔敢相信。爾後,在南宮逸塵寵溺的目光裡,她撲在他的懷裡,感受着這久違的幸福。
南宮逸塵也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神情虔誠,恍若他所抱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他的整個世界,他所珍視的整個天下。
良久,南宮逸塵鬆開沅天洛,說出了在他心中忐忑了許久的話:“洛兒,你怪我嗎?”他忘記了她,還那樣傷害了她,每每想起這些,總是讓他心如刀絞。
沅天洛還未開口說話,卻看到南宮逸塵的臉上,有淚滴滑落。他那樣堅毅的一個人,歷經戰場殺伐,屢屢陷入生死絕境都從未落淚,現在,卻是忍不住落下了男兒淚。
沅天洛覺得心裡陡然一陣疼,她替他擦掉臉上的淚痕,道:“我不怪你,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沒事的。”
聽到沅天洛這麼說,南宮逸塵卻是哭得更厲害了,如同一個傷心的孩子一般,他的頭埋在沅天洛的肩上,哭個不停。
沅天洛不再阻攔他,她知道,若是不這麼痛哭一場,宣泄內心的悲憤,這件事在他心裡就始終是一個坎,他必須要自己邁過這一道坎,任是誰,都幫不了他。雖是如此想,沅天洛還是輕聲安慰着他,纖手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摩挲着,如同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
不知過了有多久,南宮逸塵終於不再哭泣,他擡起頭,看着沅天洛。
沅天洛也看着他,笑靨如花。
南宮逸塵也笑了,相視一笑間,所有的不愉快都煙消雲散。
南宮逸塵再次擁住沅天洛,道:“大婚之期已定,洛兒可願嫁我?”
沅天洛淺笑如許,道:“願,我願嫁。”
二人用過午膳之後,沅天洛問出了心裡的疑問:“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南宮逸塵微微一笑,道:“說起這件事,倒是要好好謝謝赫連紫月呢。”
“這事和她有關?”說到這裡,沅天洛不禁聯想起不久前赫連紫月離京之事,難不成,那一次,她去了東越?
南宮逸塵點點頭,道:“一個多月之前,她找到了我,告訴我我之所以失去了那一段記憶,是因爲我腦子裡有一股氣在阻礙着我。她可以施針再輔以內力讓這股氣紓解出來,但是同時,據她所言,施針之時這股氣並不好控制,若是稍有差池,我便會成爲一個癡傻之人。所以,她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不再施針,我依舊按從前的方式生活,也就是不再記得你。二是選擇施針,但要冒着變成癡傻之人的風險。”
“你選了第二個?”沅天洛驚道。若是有她在,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她寧願他安安穩穩地活着,即便,他再也不記得她。
南宮逸塵笑了笑:“我自然是要選第二個的。那時,我雖然忘記了我們之間發生的所有,卻仍然覺得你是個與衆不同的人。失去關於你的記憶,我覺得很可惜,與其遺憾着度過以後的生活,倒不如賭一把。即便是出了什麼差池,我變成了一個癡傻之人,又有什麼要緊?反正我自己又不知道。”說完,南宮逸塵狡黠地一笑。
沅天洛卻是分外心疼,道:“真是萬幸!”若是施針的過程中出了岔子,南宮逸塵變成了一個傻子,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南宮逸塵伸出食指,寵溺地颳了刮沅天洛的鼻子,道:“傻瓜,你還矇在鼓裡嗎?赫連紫月那樣自傲的一個人,若是沒有把握的事情,你覺得她會千里迢迢地趕到東越去做嗎?現在看來,她之所以那樣說,是想看我恢復記憶的念頭是不是強烈,換言之,是對於你的渴盼夠不夠真摯。她那是在考驗我啊。”
“你那個時候就想起了一切,爲什麼現在纔來見我?”
“我害怕。另外赫連紫月還說了,讓我給你個驚喜,讓我在大婚之日再告訴你。可是我忍了一個月,實在是忍不住了,現在就來告訴你了。”
沅天洛這才恍然大悟,感嘆道:“她這個人,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怎麼,人家救了你的夫君,還落不到半句好話了?”南宮逸塵調笑道。
沅天洛笑了笑,道:“還行吧……”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南宮逸塵堵在了嘴裡。南宮逸塵貼近她的嘴脣,攫取那久違的溫柔和甘甜。
之後,二人在軟榻上相擁而坐,說起從前,說起以後,談到一個月之後的大婚時,二人皆是滿臉興奮。這是二人期待已久的事情,這一天,終於要來了。說到這個,二人的臉上滿是激動的紅暈。
說着說着,沅天洛卻是不說話了,神情有些凝重。
南宮逸塵頓時就慌了,急切道:“洛兒,你怎麼了?”
沅天洛看向南宮逸塵,道:“咱倆只顧着高興,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南宮逸塵問道。他倒是想不出,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值得沅天洛這樣不高興。
“只怕,你要去找百里奚和道歉。”
南宮逸塵點點頭,道:“自然是要找他的。”話雖是如此說,但是南宮逸塵還是有幾分忐忑,他和百里奚和是過命的交情,卻那樣傷害了百里奚和。雖說現在的百里奚和在赫連紫月的醫治之下已經能夠開口說話,但這並不能改變他有過錯的事實。
他若是去道歉,百里奚和會聽嗎?會原諒他嗎?